第339章 聽陛下的就是
‘好像，難不成真是人族出身的右侍首乾的？’
聖母宮外殿的角落中，李平安淡定地坐在軟塌上，低頭品茶、細細分析。
他已是有了些許猜測，但作爲當事者，他也不太好開口言說。
已趕至此處的風后，正端着八卦盤，挨個盤問聖母宮中的老嫗，努力還原此事真相。
繼多寶、趙公明來聖母宮馳援後，陸陸續續有高手趕來。
先是黃龍真人帶着李大志、清素、駱雪靜趕至，而後是廣成子帶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落座，隨後便是軒轅黃帝帶着三名大臣抵達。
此刻，道門高手皆在外殿角落待着，兩扇屏風遮起了此地光景，幾重結界蓋住了其內的仙姿。
軒轅黃帝一言不發地坐在外殿正中，表情凝重到有些陰沉。
他顯然是在醞釀一場風暴。
軒轅黃帝剛過來時，李平安已傳聲對衆仙詳細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當軒轅黃帝知曉，那個‘左侍首’配合厄難尊者進行埋伏、且將大鵬鳥放入女媧宮中呆了兩個多月，他的表情便成了這般。
勾結外敵已是重罪；
引大鵬鳥進聖母宮埋伏，這對聖母宮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聖母宮乃人族聖地，此間之事的惡劣程度不言而喻。
屏風後有人影走動。
李大志和太乙真人一左一右進了結界，各回各自座椅。
“這叫啥事。”
李大志嘆了口氣：
“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還真是右侍首假扮成了左侍首，參與了厄難尊者的計劃，引那大鵬鳥進入聖母宮中埋伏。
“那右侍首必不可能親自做這些，肯定是有親信來爲大鵬鳥做掩護，現在就是在找這幾個親信了。”
太乙真人輕輕嘖了聲，悠然道：“家賊難防，看來人族內部在有些事上，也是不怎麼齊心啊。”
廣成子沉吟幾聲：“現如今那個被戮仙劍傷了的左侍首還沒被抓到，也不能太過急切就下定論，這或許正是人族之敵使的離間計。”
“確實，凡事都要講個人贓並獲。”
多寶道人搖頭晃腦：
“這件事啊，也需要尋到有利的佐證，不然也難以服衆。”
龜靈靈哼道：“我的劍就是佐證！師侄還收集了那個賊人的血呢！”
李平安突然笑道：“咱們就別亂猜了，等風后吧，今日這件事，若風后說不是右侍首做的，那就不是。”
衆仙略感奇怪地看着李平安。
“平安可是有什麼顧慮？”
趙公明撫須沉吟，緩聲道：
“此事不可輕易揭過，不然西方教覺得策劃這般事沒什麼代價，他們定會變本加厲。
“依貧道之見，不管今日是否能找到那個受傷的左侍首，一旦確定此事爲真，你我就去那靈山尋此事主謀，打蛇打七寸，趁着西方教兩個教主尚未回返，當着西洲衆生之面，滅他西方威儀！”
多寶道人卻道：“這不合適，那邊已經很貧瘠了，當給他們幾百年時間恢復下元氣。”
衆仙還道這位截教大師兄爲何這次如此手軟。
多寶道人又加了句：“然後再去，那樣收穫自是多一些。”
李平安：……
感情您是把西方教當果樹魚羣，還想着可持續性打劫？
“平安，”李大志招呼了聲，“咱爺倆出去走走，我有幾句話跟你叮囑。”
“好。”
李平安應了句，與父親從偏門去了外殿後方。
這對父子自是引來了頗多矚目，原本聚在此地看熱鬧的不少仙子，也是投來了道道仙識。
李大志抓住李平安胳膊，將他拉去了一旁石柱後，開始固體傳聲並用了家鄉方言。
“這事不簡單啊平安。”
“嗯，”李平安應了句，“原本我還以爲是左侍首因不滿此前諸事針對我，但來了之後，左侍首說的那些話，倒是提醒了我。”
“啥？”李大志不明所以。
“立場不同了。”
李平安目光頗爲深邃：
“左侍首與西洲東南販人牲之事有關。
“她爲何如此？其實是因聖母娘娘的傾向。
“聖母曾傾向於南洲那個大凡俗世界是她理想中的人族模樣，左侍首因此就會爲了南洲凡俗而犧牲外面的人族。
“左侍首不是人族，她對人族沒有情感寄託，但她是聖母的侍女，唯一要做的就是揣摩聖母的喜好罷了。
“聖母不只是一直培養我，還將我老婆養在身邊，用九天息壤賦予先天靈軀，左侍首就算厭惡我，也不太可能對我出手，頂多是離我遠一點。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左侍首唯一的依靠和牽掛，就是聖母宮。
“她以前爲難人族，也只是在聖母耳旁說人族壞壞。”
李大志摸着下巴分析：“但右侍首爲啥要跟你過不去呢？右侍首是人族，還是人族名宿，自上古開始侍奉女媧娘娘至今。”
李平安嘆道：“應該是爲了天帝之事。”
“啥？”
“此前寧寧就對我提起過，”李平安道，“她偶然間在聖母宮中聽到幾名仙子議論，議論本來也沒什麼，但她們說的話卻是頗爲刺耳的，有點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啥話？”
“大概就是……”
李平安道：
“天帝之位爲何不是人皇來坐，而是找一個金仙境都沒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既無戰功，也非什麼大能轉世，對人族的貢獻也沒太多，論才幹還不如人皇陛下身邊的諸大臣。
“讓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人族來做天帝，本就是天道的謀算，要削弱人族本身的戰力罷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
“啊這？”
李大志皺眉不已：“可伱成天帝的主要推手，就是軒轅黃帝陛下啊？”
“那只是軒轅師兄的意思，”李平安笑了笑，“但不是軒轅師兄背後這些大臣、家族的意思吧。”
李大志面露恍然，鬆開李平安胳膊，雙手揣在袖中開始來回踱步。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
“若天庭立下、人族大興，但人皇陛下隱退去了火龍洞不問世事，現在東洲的政治生態就會徹底崩塌。
“數百萬仙兵的歸屬、將領們的品級、東盟高層手中的權柄……這些都是問題。
“天庭不只是確立新的天庭秩序，更是對人族內部權勢的重新洗牌。
“軒轅黃帝能壓住大部分臣子，但總歸有人會產生異心！”
李平安嘆道：“所以這件事，稍後風相說是怎麼樣的，那就是怎麼樣的，咱們也是人族，就別給軒轅師兄添堵了，讓他們內部處理就是了。”
“唉，”李大志雙手一攤，“這事鬧的！”
李平安笑曰：“莫要煩心了，比起咱們遭受的這點壓力，得到的好處已經太多了。”
“你現在心態倒是挺不錯了。”
李大志笑着搖搖頭，目中閃爍着微弱光亮。
“但這件事，總不能真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該查還是要查下去的。
“他們如果不服你這個天帝，那就讓他們自己去面對西方教的壓力、拉三教幫手試試啊。
“真的是，咱們又不欠他們什麼！”
“爸！”
李平安忙道：“您可別火上澆油！”
“我看他們給不給說法，”李大志表情不善地嘖了聲，“這是還好他們的計劃失敗了，不然問題大條了！你沒事還是躲起來吧，別總是拋頭露面的。”
李平安：這次不是您讓回來給天帝學堂的學員講課嗎？
他看自家父親的樣子，估計是不想善罷甘休。
李平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多勸，就聽一聲嘹亮的鳥啼劃過天邊，聖母宮內有仙子急忙通稟。
西王母到了。
……
李平安突然發覺。
他有點沒辦法直視瑤池了。
西王母親自駕臨，聖母宮內的仙子們自要以禮相待。
左侍首雖知聖母與西王母不和，但更知兩人有同窗之情、同師之誼；今日西王母以真身駕臨，左侍首自是不能怠慢，命仙子們結隊相迎，拋灑花瓣、清理雲路，將盛裝而來的西王母接入了外殿。
李平安與父親回殿內時，恰好就看到了西王母入內的畫面。
李平安大致掃了一眼，發現瑤池背後的披風，拖地部分能有三丈多長！
當瑤池自殿外飄飛入內，那披風就如鳳凰鳥的尾羽不斷擺動，襯的她高貴典雅、美豔無匹；
而等她落在外殿正中，那披風后半段自行脫落、捲成了一團，被後方跟着的瑤池仙子雙手捧住。
李平安暗道一聲：‘這大姐排場真大。’ 西王母見了軒轅黃帝，含笑欠身：“拜見人皇。”
軒轅黃帝擠了個難看的微笑，皺眉道：“少見西王母大人離開崑崙山，今日竟移駕聖母宮，不知所爲何事呀？”
“聽聞聖母宮之侍首意圖謀害天帝陛下，吾自是頗爲震驚……”
西王母左右看了眼，尋到了正朝這邊溜達的李平安，忽的展顏而笑，宛若牡丹盛開。
她嗓音不自覺多了幾分溫柔：
“人皇也知，吾與天帝有姻緣糾葛，而今天帝尚未能得長生、成大道，自保都有不足，心底自是頗爲牽掛。
“若人族護不住天帝，倒不如讓吾接天帝去秘境修養。
“如此免得宵小窺探。”
不知怎麼，李平安聽出了一點陰陽怪氣。
不過，西王母竟直接大庭廣衆說他們兩個有姻緣糾葛……
李平安也不知爲何，但感覺還蠻不錯。
角落的那兩扇屏風後，兩教幾位高手轉出結界，各自含笑瞧着這邊。
軒轅黃帝的笑容略顯尷尬，嘆道：
“此間確實是我人族做事有些疏漏，不曾想讓那厄難尊者有機可乘，吾已命風后嚴查此事，定會給西王母大人一個交代。”
西王母含笑搖頭，那張絕美面容上明明沒有任何不滿，卻能讓旁人覺得，她對人皇這個答覆並不滿意。
她道：“那人皇可否告知，左侍首到底是左侍首，還是右侍首？”
軒轅黃帝皺眉沉吟。
一旁幾名臣子面色都有些複雜。
李平安的嗓音突然傳來：“道友莫要這般逼迫我人皇師兄了。”
他正色道：
“此事需仔細調查，也不免有西方教歹人在背後算計。
“今日你能來這，我十分歡喜，與我一同去角落喝茶等候消息就是，風后能算天地事，自可將這般事調查的水落石出。”
西王母對李平安欠身一禮，笑道：“既陛下如此說，那吾就不爲難人皇陛下了。”
言罷，西王母帶着十多名瑤池仙子漫步向前，與李平安身形匯合後，主動走去了李平安身側。
旁人見這天帝王母，只覺兩人關係親近、相處融洽，西王母就差主動挽住李平安胳膊了。
然而，有西王母道韻護着，旁人不能聽聞的兩人傳聲，卻是……
“瑤池你來這幹啥？還嫌不夠亂啊？”
“哼，還天帝，一點防備都沒有，差點被人族給賣了，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誇誇其談，說自己能定山河歲月，我來給你撐腰你還怪起我來了。”
“是是，您來這邊坐，我給您安排上座好不好呀。”
“正經點，這般多人看着……你再看我腳當心我翻臉。”
“就你，還要翻臉？我反正不怕旁人知曉，我與西王母已有肌膚之親。”
“你，好你個李平安，這可是你逼我的。”
剛轉過屏風，西王母瑤池突然頓住腳步，擡頭看着李平安的側臉，笑道：“差點忘了。”
李平安暗道不妙，剛要傳聲阻止，西王母卻已是扭頭看向後邊跟着的李大志。
她淺笑嫣然、欠身一禮，周遭若百花盛開，兩教大仙兒都是眼前一亮。
“李家父親，您這邊上座，莫要讓人說我瑤池沒了禮數，只尊天帝權柄、不尊天帝家帷。”
“那啥？我啊？”
李大志措手不及，連忙擺手道：
“不了不了，兩教各位道友都在，我一個天仙可不敢上座。
“在外不論家事，只看公情，稍後若西王母大人有空，就去東安城或是鑄雲宗坐坐，那時咱們再討論家事。
“您上座，上座！”
瑤池微笑頷首，抓住李平安胳膊，帶他徑直去向主座軟塌。
一旁太乙真人輕輕嘖了聲：“萬萬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西王母也挺恨嫁……”
玉鼎真人手疾眼快，一把摁住太乙真人的嘴。
瑤池鳳眼飄過，卻並未多說什麼。
她敢做，自就不怕旁人說。
少頃，瑤池與李平安一同坐在軟塌中。
李平安雖然很想表現的端莊一些，但一縷幽香化作的小手總是撓他鼻子；他腿邊半寸就是瑤池那淺金色的裙襬，以及那雙渾圓修長的大腿……
李大志在旁邊入座，笑的差點牙齦出血。
瑤池已是含笑開始與多寶、趙公明、廣成子等仙寒暄。
她嗓音優美、言辭有度、彬彬有禮，讓衆仙都覺如沐春風，此間卻是不存半點尷尬。
西王母瑤池現身，確實給了人族一方頗多壓力。
聖母宮的仙子還沒來得及奉茶，風后就帶着被捆起來的兩名中年女仙轉進屏風。
“天帝陛下，西王母。”
風后拱拱手，緩聲道：
“事情已經查明，金翅大鵬鳥確實曾在此地埋伏，爲金翅大鵬鳥引路、遮掩的聖母宮仙子總共十二人，但十人並不知那是僞裝過後的大鵬鳥，只是聽命行事。
“此二人爲此事的操刀之人，亦是右侍首弟子。
“請天帝陛下發落！”
瑤池看向李平安，若李平安不願下殺手，那她就來做個惡人。
李平安問：“風相，右侍首如何處置？”
“陛下已下令通緝。”
風后低聲道：
“不只如此，右侍首爲了扮做左侍首，挖開了一名聖母同族長眠之地，煉化了對方不腐屍身，此事……唉，若吾等能早日發覺右侍首異樣，也不會有這般荒唐事了。”
李平安緩緩點頭，道：“就依風相處置吧。”
“且慢！”
瑤池鳳眸劃過幾分微光，自身多了些威嚴。
“右侍首的動機爲何？
“世上總沒有無緣無故的惡意，她是人族名宿，對人皇陛下忠心耿耿，爲何要行刺天帝？
“這件事人族若是不給吾一個說法，怕是揭不過去了。”
風后嘆道：“此事還需詳細調查。”
瑤池還要再開口，一隻大手突然摁住了瑤池的纖手。
“好了。”
李平安粗着嗓子，下意識用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男低音炮式嗓音，輕輕拍了拍她手背。
“此事你莫要多管了。
“風相既說需詳細調查，那就不必妄加猜測。”
瑤池抿嘴低眉，柔聲道：“吾聽陛下的就是。”
周遭衆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是面面相覷。
風后暗自給李平安豎了個大拇指，隨後招來兩名仙將，將這兩名侍女押解出去，由女媧宮自行審理後再斬首示衆。
李平安瞧着那兩名被帶走的中年女子，心底微微一嘆。
此事不管如何遮掩，天帝與人皇之間都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條縫隙。
還是要儘快發展起空濛界，然後征服天外諸世界，然後再回主天地開闢九重天、立下新秩序。
多寶道人突然道：“大家來都來了，要不去西洲殺點業障大妖？功德可真是個好東西，守着一個會發功德的，可不能白白浪費這般時機。”
衆仙表情各異。
李平安心底一動，突然笑了聲，緩聲道：
“厄難尊者謀劃行刺於我，此事自當與厄難尊者清算。
“多寶師伯說的不錯，我現在也就只能給大家發發功德了。
“自今日起，天庭通緝參與謀劃刺殺之事的歹徒！
“凡斬厄難尊者者，賜功德八百萬份！斬金翅大鵬鳥者，功德三百萬份！斬六翅天蟬者，功德八十萬份……算了，八十萬太多，三十萬吧。”
言罷，他掌中多了一道布帛，當着衆人的面，李平安攤開布帛，右掌凝出了那方還缺了兩個角的天帝印。
大印扣下，天道自顯！
那布帛化作仙光消失不見，李平安體內涌出道道霞光，同樣歸於無形。
卻是天道直接預扣了一千多萬份功德。
趙公明騰地就站起身來：“各位慢用茶，有些事，先告辭了。”
李大志看了眼一旁無動於衷的闡教三仙，心底感慨橫生。
還是截教的同志更有積極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