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覺睡的很長。
元神需時間癒合,精氣神需時間慢慢恢復。
還有李平安故意躲着,不想去面對的幾件事。
他剛睡三五日時,耳旁聽到了一些喧譁聲。
“陛下還沒醒嗎?”
“陛下勞心勞力受創頗重,現在外面都是些瑣碎事,莫要打擾陛下。”
“人皇新喪,陛下該不該去啊?還有,后土馬上要身化六道,這般重大之事,也需陛下主持纔是,讓王母前去這未免會惹后土道友不快啊。”
“你就讓陛下歇息下吧,沒聽來看望的各位道門仙人說嗎?陛下與那絕世兇魔激鬥,元神受創頗深!”
東王和李大志攔着衆仙商量了一陣,只能去請王母現身主持局面。
他睡過七八日時,又有一批天庭臣子過來看望。
“陛下可有大礙?吾龍族有密寶安神珠,可幫陛下療養元神,特此進獻。”
“四位龍王有心了,”瑤池輕嘆了聲,“陛下並無大礙,只是元神受創,需些時日恢復,還請龍族與海族莫多擔心。”
“而今大患已除,天地安穩,吾等自是不擔心什麼,唯掛念陛下之安危。”
“是啊,血海大戰、鯤鵬作亂、超脫離去,陛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爲天地打開了新局面,吾等着實欽佩。”
“不知陛下是否需親衛?吾族前些時日已陸續有龍蛋破殼,若陛下允許,幼龍任憑陛下差遣。”
“此事當問過陛下,吾不敢輕易答覆。”
李平安迷迷糊糊間心底暗笑,龍族這是來給小龍龍們求編制了。
瑤池設宴款待了四海龍王,最後也沒答應他們什麼,只是給了一些風雅之物。
此後,李平安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凌霄寶殿睡着,轉眼便是過了百日。
這三個多月,天地間發生了兩三件大事。
人皇軒轅氏戰死,軒轅宮秘境焚燬,秘境中的上古英傑之後提前搬去了東盟總盟養兵秘境。
冥河老祖爲神農氏斬滅,血海被蒸乾三分之一。
因爲天帝陛下說,冥河老祖需斬九九八十一次,本來再死四十多次就撐不住的冥河老祖,又硬生生被一羣高手利用各種手段拼湊出了三十多次,殺夠了八十一次之數。
后土以祖巫之軀化六道輪迴盤,天地生靈多了一重死後的保障,天道朝圓滿邁出一大步。
一批人臣在風伯雨師的帶領下投奔天庭,被東王安排從中、低階神位重新奮鬥,迅速擴充了天庭硬實力。
東盟正準備將東洲管轄權與自身仙兵、寶庫移交天庭,不過此間干係頗多,沒個十年二十年完成不了交接之事。
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發生之事;
這三個月,洪荒各地還有一些奇怪的現象。
時不時的下一陣血雨,偶爾刮一陣大風,一些小天地地動頻發、火山活躍,不死火山時而冒煙、時而傳來一聲聲‘失真’的大吼。
誰都不知爲何會出現這般現象,但好在並無太多動盪。
熟睡的李平安倒是偶爾能夢見這些現象的起因……
老君在鎮壓鴻鈞惡屍罷了。
本來李平安還想多睡幾個月,天庭來了一位貴客,讓他不得不提前醒來。
那貴客並非旁人。
就是慢悠悠地騎牛而來,抵達了南天門的老君。
天庭衆仙,知曉老君乃太清分身者少之又少,守門的天兵天將還當這是普通大羅金仙,就將老君擡手攔下。
出身天方閣的天將卞莊正色道:
“這位前輩請了!此乃天庭重地,不知您來此有何貴幹?”
老君默然,那座下青牛已是瞪眼罵了句:“大膽!”
卞莊道心一震。
他本就是圓滑之性,這青牛一聲大喝差點把他元神震出點毛病,顯然也是一名大高手。
但這東西……今時不同往日……
上次卞莊放了個假天帝父進天庭,那是驚動了上上下下,把天庭翻了個底朝天,他也被刑罰堂打了個半死。
要不是他後臺夠硬,有駱雪靜這位姨母關照着,他早就被扒了這一身皮,沒了能賺天道功德的好差事。
故,卞莊今日硬着頭皮豎起了右手:
“天庭重地!不可造次!還請前輩報上家門、言明來由!並在此地登記入冊!送巡天殿驗明!”
青牛登時就要噴一口氣把卞莊打飛,而它背上老道卻含笑撫須,微微頷首。
老道緩聲道:“依將軍之言就可。”
言罷,老君自牛背飄落,朝一旁的‘安檢’門戶走去,在名冊上寫下了太上老君之名,接受了卞莊的搜查。
卞莊拱手問:“敢問您來天庭有何貴幹?”
“履職。”
老君緩聲道:“天帝陛下封貧道爲太上老君,讓貧道來此鎮守天庭。”
卞莊聞言一愣,扭頭就道:“速將名冊送去通明殿!莫要怠慢!您老這邊請,還請在此暫坐。”
太上老君含笑點頭,輕飄飄地走去一旁木椅,淡定端坐。
卞莊在旁打量了太上老君幾眼,只覺得此老道,修爲高深莫測、氣度卓爾不凡,有清正之姿、豐朗之態,身上的道袍看似普普通通,背有太極圖圖案,環繞着一股晦澀的道韻。
卞莊扭頭去一旁忙碌,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好茶,沏茶捧來。
青牛差點把白眼翻天地外面去。
“前輩勿怪,”卞莊笑呵呵地道,“天庭規矩就是這般,我們做差的只能按章程辦事……敢問您是從何處修行?”
老君笑道:“原本是在九天之上,而今倒是無甚洞府。”
“那您來天庭具體是做什麼差呀?”
“清閒差事,”老君溫聲道,“大概也就是煉丹煉寶……他們過來了,貧道先去了,將軍這茶不錯。”
數十道流光自通明殿方向激射而來。
在血海大戰後,空濛界天庭重臣都轉移到了天庭辦公,生怕有人對天帝不利,故此刻直接飛過來的,都是天庭中的中流砥柱。
爲首的東王與紫遙仙子遠遠打量太上老君一眼,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何人。
而今的天道序列中,天帝第一、王母第二、后土第三、老君第四、東王第五,這是天帝親封、天道認可的強神。
更不用說,天道直接對王母和東王展露了老君的來歷。
太清聖人之分身!
東王立刻傳聲叮囑羣臣不可失禮,率衆臣一同落下,動作整齊劃一地對老君低頭做道揖。
東王高呼:“天庭東王風清揚,拜見老君!”
天庭衆大臣同時做道揖行禮:“拜見老君!”
守門的天兵和巡邏的天兵一看這架勢,迅速低頭拱手。
“諸位多禮,”老君溫聲說着。
與太清高深莫測、不喜談笑不同,太上老君卻是完全另一個‘性格’,平易近人、談吐溫和。
青牛哞了一聲,慢悠悠地向前,牛尾啪地甩在了目瞪口呆的卞莊臉上,讓卞莊瞬間回神,一個激靈就跪在了地上。
老君含笑道:“將軍何必行此大禮?”
“您、您是……末將多有冒犯!”
“無妨無妨,”老君撫須輕笑,“貧道欲在天庭建個兜率宮,就勞煩將軍去幫貧道選個合適的所在,然後帶青牛過去就是,貧道還要去拜見陛下。”
卞莊一愣,隨之大喜:“哎,是!末將這就去!”
老君含笑點頭,隨後駕雲向前,邀東王同行。
東王風清揚老老實實躬身站在老君側旁,小心翼翼地介紹着天庭三十六殿。
衆臣子自後簇擁,並不斷有天庭大臣遠遠飛來。
此間也就姻緣殿的舊昏神、新月老並未向前,對天庭還不太熟悉的他,略微有點離羣。 老君很快抵達凌霄殿。
王母已在此等候,李大志也已匆匆趕來。
就連雲中子、徐升這般不太露面的煉器大家,此刻也需趕來拜見。
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當老君邁入凌霄殿,李平安耳旁似是聽到了泉水叮咚之聲,眼前的人影化作花瓣悄然消散,他嘴角露出少許微笑,慢慢睜開雙眼,眼底多是安然。
“陛下醒了!陛下!”
“拜見陛下!”
凌霄殿頓時熱鬧非凡。
……
老君入天庭的消息,很快就在主天地傳開。
太清已成聖,老君乃太清化身,四捨五入就是聖人直接入駐天庭,天庭自此徹底無憂。
不過,也就李平安知曉,老君入天庭並非是爲了震懾宵小。
老君是爲鎮壓鴻鈞惡屍罷了。
凌霄殿議事半日,李平安醒來之後、屁股都沒能離開寶座,就叩了十幾次大印。
此間還有個小插曲。
李平安看着奏章,發現東王給風伯、雨師這兩位人皇神將不過中階神位,給原羣賢閣二十餘位上古人族功臣不過低階神位,頓時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東王稟告:“陛下,諸人臣固然在人族中享有極高聲譽,但人族並非天庭,天庭需有天庭的規矩。”
李平安卻道:“天庭便是人族之天庭,人族爲主體、人族出身的天兵天將不能低於八成!這是以後天庭的紅線!人皇爲護持天地燃盡自我,衆人臣豈能在天庭遭受這般冷遇?”
於是大筆一畫,大印叩落,封出六高階神位、十八中階神位,且令衆臣居於天庭要職,無一人閒置。
明眼人自是能看出來,這是天帝和東王一唱一和,爲的是穩定人族軍心,突出天帝器重。
但這般做效果確實不錯。
起碼這般事傳出去了,有利於提升人族上下對天帝的信任。
處置完這般公事,李平安就打發走了衆臣,言說自己與老君有要事相商,讓此地只留下了他與老君。
凌霄殿被天道之力包裹。
他自高臺落下,對老君低頭行了個道揖。
“拜見師伯祖。”
老君還了一禮,溫聲道:“陛下多禮,今後還請陛下莫要對貧道行禮,貧道是爲天庭之臣,不可影響陛下之威望。”
“威望也不是靠這個聚的。”
李平安輕嘆了聲,挺拔的身形多了幾分沉穩之感。
他忙問:“兩邊如何?”
“鴻鈞惡屍已暫被貧道封鎮,鴻鈞自身也被太清道友重傷,不過混沌海中想要留下鴻鈞還是有些困難。”
老君緩聲道:
“兩相比較,鴻鈞惡屍的隱憂較大,他自上古就已紮根天道,而今同化了三成的天道。
“貧道今後會在天庭常駐,時時封禁。”
李平安笑道:“那就全仰仗老君了。”
老君含笑搖頭,自袖中取出了一隻小巧的紫色葫蘆:“此間有些九轉靈丹,可助陛下療養元神。”
“多謝老君,”李平安雙手接過,轉而道,“有老君在天庭坐鎮,我就能放心去閉關了。”
“陛下去何處閉關?”
“不死火山。”
李平安嘆道:
“我要去參悟涅槃之法,想辦法將鳳族戰軀化爲我本體之力,而後全力衝擊更高的境界。
“這還是鯤鵬給了我靈感。”
“善,”老君溫聲道,“此次鯤鵬之危順利度過,天地本源增厚許多,天地壽元又可長久,陛下切莫急於修行。”
李平安苦笑:“能不着急嗎?天帝非執棋者,處處受制,不得舒暢,我可不想每次都要靠別人去拼命。”
“唉,軒轅之事,貧道亦有辜負。”
老君緩聲道:
“貧道需保證太清道友那邊能壓制鴻鈞,鴻鈞還有諸多重寶,故只能分出如此靈力,不及半聖。”
“這與師伯祖和老君無關。”
李平安道:
“老君當時是從主天地現身的,這我就明白了。
“從玄都城抵達主天地的那條直線上,有幾個小天地被提前挪開了,也就只有太極圖能做到這般不着痕跡。
“我只是沒想到,最後能破局,是超脫者退了一步,而……鴻鈞竟……”
老君沉聲道:“那超脫者所圖不知爲何,汲取天地殘蛻應不是他最終目的,此間有諸多迷霧,貧道也無法看清。”
“哦?”李平安問,“老君的意思是,他當時退走也是算計?”
“不錯,”老君道,“那頭阻攔鯤鵬離去的混沌巨獸,竟被伏羲氏善屍驅策,而伏羲氏生死未知,本體若死、善屍爲何能獨活?此間謎團着實太多,一時間難以辨明。”
李平安緩緩點頭,笑道:“暫時先不想了,一個鴻鈞都讓天地頭破血流,若我這位超脫者老師真的發難,當真不知會是何等恐怖之事……對了,紫霄宮如何了?”
“紫霄宮暫時爲太清道友執掌,五位教主進聖之事平穩進行。”
老君笑道:
“按太清道友之意,稍後還是六聖一同歸來,大概五六百年後就可。”
“這麼快?”
“此前千年之數,乃鴻鈞所定,爲的是給他動手奪取天道留些時間。”
李平安怔了下,隨後啞然失笑:
“怪不得,我感覺鴻鈞未免太過急躁,導致他從上古至今的佈局,在最後時刻出現了諸多破綻。
“原來是這般。
“我差點忘了,六教主成聖歸來,他謀奪天道的算計也就沒辦法施展,他的惡屍怕是會被六教主直接鎮壓。
“而且,若後續師祖和師叔祖完成晉聖,鴻鈞也沒半點機會,兩位天道聖人足以將他和我的超脫者老師拒之門外。
“如此一想,我的那位老師也是有意離去吧?
“有意思,原來當初超脫者老師逼鴻鈞拿出鴻蒙紫氣,除卻是爲了讓六教主失去衝擊大道聖人的機會,還拐着彎逼迫鴻鈞動用種種後手,急躁出手……”
老君緩緩點頭,笑道:“此事看似是天庭贏了,實則你這老師纔是最終贏家。”
李平安不解:“爲何這般說?”
“鴻鈞未死,不敢回洪荒天地,而在混沌海中的超脫者,實力猶在大道聖人之上。”
李平安微微一怔。
啊這!
鴻鈞謀天道,超脫者謀鴻鈞!
鴻鈞……老奴?
他下意識看向玄都城的方向。
而與此同時,混沌海某個隱蔽的秘境內。
鴻鈞盤坐在一口大鼎中,身形浮浮沉沉,氣息時強時弱。
一道身影詭異地出現在大鼎附近,揹着手溜達了半圈,笑吟吟地喊了句:
“道友,療傷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