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葉萌和好的第二天,蘇傾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精神。早早地就去了安升報到,因爲想到程子安還要幾天才能回來,就又是一陣說不出的輕鬆。
蘇傾剛坐下,準備給自己泡一杯紅茶的時候,就看到何洛夾着幾本文件匆匆地走進來,邊走還邊對蘇傾着急地說:“蘇傾蘇傾,別坐着了,趕緊把不該出現的東西都收拾了,女王要來巡視了!”
蘇傾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坐着沒動,何洛衝到他面前一把搶走她手裡的紅茶,直接倒進了水池,然後把杯子收好。“你怎麼還坐着啊,聽不到我的話麼?”何洛氣急敗壞一通喊,蘇傾才反應過來,忙問:“何洛,你能不能慢一點說,我不太明白,什麼女王?那是誰啊?”何洛把桌子上的文件整整好,通通塞到櫃子裡藏好。一邊收拾一邊對蘇傾說:“哎呀我也來不及給你多解釋了,女王就是程董的未婚妻,沈氏的大小姐沈煙。她來了,記得,多做事,少說話,千萬別惹到她。不然有你受的。”說完就又匆匆忙忙地收拾自己的地方了。
可是蘇傾卻是一瞬間就愣在了原地。未婚妻麼?早該想到的,程子安這樣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家裡該是早就給他訂了婚事的吧。雖然早就決定了不再去想跟程子安有關的任何事情,可是這一刻,卻仍是被這個簡單的詞組震地站在原地垂下頭動都動不了。
等到何洛收拾好東西,安安穩穩地再一次坐在自己座位裡的時候,看到蘇傾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站在原地,正要再喊她,卻聽到一陣高跟鞋的響聲,擡頭就看到沈煙已經走了進來。
作爲一個十足的千金大小姐,沈煙確實對得起她的這個身份。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微卷的頭髮落在肩上,帶着十足的東方韻味。只是,蘇傾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自己真的不喜歡這個女人。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尖銳了吧,被她盯着的時候總是會感覺背後直泛涼氣。雖然從前跟着父親也見過不少名門閨秀,但是像沈煙這樣渾身上下透着不屑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識。
沈煙囂張地以女主人的身份打量了一眼他們的桌面,就轉過臉衝着程子安辦公室的方向問:“子安在裡面麼?”
蘇傾仍舊陷在初見沈煙的震驚情緒裡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何洛應付她的次數多了些,立刻回答:“沈小姐,程董去歐洲了。不如我幫您留個言,下次您過來就不會空跑一趟了。”沈煙一聽到程子安去了歐洲,心裡已經開始極度惱怒,雖然他們如今只是訂婚的關係,他不需要事事向她報備,可是走這麼長時間都不通知她,還要她自己來發現,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可是面子上卻是要強撐着,仍舊傲慢地回答:“恩,是我忘了,他前幾天說過的。何洛,你現在越來越不會說話了,我要聯繫子安還要通過你麼?”何洛腹誹一陣,卻仍是不敢怠慢地賠着笑回答道:“是我多嘴了。沈小姐見諒。程董回來肯定會第一個聯繫您的,是我多事了。”
沈煙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些。正準備要走,卻一扭頭看到了站在一邊盯着自己發呆的蘇傾。不禁又皺了皺眉。“你是新來的?”
何洛看蘇傾不動也不回答,一時着了急,喊她一聲:“蘇傾,沈小姐問你話呢!”
蘇傾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慌了神。“呃……沈小姐叫我麼?”
沈煙似是極度不滿地上下打量了蘇傾幾眼,刻薄地說:“安升的門檻現在這麼低了麼?連這種不入流的女人都能來當程子安的助理?”說罷,又盯着蘇傾,仔細地看了幾眼,似是在考慮蘇傾到底憑着什麼站在這裡。想到程子安去歐洲自己都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卻有可能是第一個知道的,終於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最好,你不是他在外面養的什麼不正經東西。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蘇傾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得說不出話來。可是,除了氣極,卻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恥辱感。……其實……六年前,他們的關係,就是沈煙現在說得這樣不堪吧……雖然這次重逢之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發生過關係,可是過去呢?那些過去的事情是說抹煞就可以視而不見的麼?自己身上,早就已經被打上了屬於程子安的烙印,又有什麼資格不讓人言呢?終究,還是自己對不起眼前這女人的……
這麼想着,蘇傾就只是咬緊了下脣,死也不吭聲。倒是何洛看不下去了,在一邊幫襯着她說:“沈小姐說笑了,我們這樣的身份程董怎麼會看在眼裡。您就是對程董沒信心,也得對自己有信心嘛。”沈煙“哼”了一聲,扔下一句:“我是相信他的,不過總有些女人千方百計要往他牀上爬,我是不防不行。”也不再看蘇傾慘白的一張臉,跟何洛說了句“行了你們繼續工作吧,不用告訴程子安我來過”就走了出去。
何洛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走過來拍拍蘇傾的肩膀對她說:“行了別緊張,她就是那樣。嘴太毒,習慣了就好了。Karen當年也在她那裡吃過不少虧呢,回來讓她給你傳授傳授防煙守則三百條。”蘇傾聽着,終於勉強牽着嘴角衝何洛笑了笑,說:“我沒事,就是第一次見這場面有點嚇到了。剛纔謝謝你幫我解圍。”何洛擺擺手說不客氣,就又坐回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剩下蘇傾一個人坐在電腦前,腦海一片空白。
有時候,不說,不問,不聽,其實也不是不願,更多的只是因爲……不敢去面對未知的答案。就好像蘇傾跟程子安在一起的那兩年時間,她幾乎對他一無所知。不知道他的過往,亦不知他的現狀。因爲只有矇住眼睛,纔會感覺到安心。蘇傾不敢問,只不過怕問了,就是萬劫不復。這樣的遊戲,誰先愛上了,就註定一敗塗地。
偶爾也會從報紙雜誌上看到程子安身邊各式各樣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些女子挽着他出現在各種場合。甚至偶爾他來,也會接到明顯是女人打來的電話,他也從來也不避諱她。蘇傾有時候甚至搞不清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唯一清楚的卻是,自己在最初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裡,一點點滋生出的對他的想念。有時半夜醒過來,看着身邊空蕩蕩冰冷的一片,就再也睡不着。坐起來抱着雙腿,想他現在到底在哪裡,想着想着就落下淚來。她就那麼一天天越陷越深,當她終於發覺這條路是死路,卻已經走了太遠。
她其實想不通,當初在醫院裡那麼狼狽的自己,連自己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樣子,到底有什麼值得程子安付出那麼多硬是把她留在身邊。開始的時候,他甚至從來不曾碰過她。直到她從自閉的陰影裡走出來,他才第一次要了她。
那天晚上他來的時候,恰好她剛洗過澡,卻忘了帶浴衣進去。因爲平常偌大的宅子裡就她一個人,她想了想,那麼晚了,程子安肯定也不會再來。掙扎了一下,拿了塊毛巾捂住胸口,就拉開了浴室的門。誰知剛一擡頭,就對上了程子安瞬間轉深的眸色。她想躲回浴室裡,卻被程子安伸出手一把拉進懷裡。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感覺到他慢慢變得火熱的呼吸,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雖然從很久前就有了這樣的覺悟,可是真的面對這一刻的時候,她還是慌的幾乎軟成一灘水,只能依靠着他給的力量才能繼續站在原地。他的脣舌帶着滾燙的溫度,流連在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看着他清晰的發線,把手指貼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漸漸加快的心跳,忽然有一瞬很想哭。這樣的程子安,完完全全屬於自己,會爲了自己而心跳加速的程子安,什麼時候就會走開呢?
可是她沒有機會再去想更多。程子安忽然的貫穿讓她痛得幾乎咬破自己的下脣,可是卻是死死地忍住了□□,勉強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一雙帶着霧氣的眸子死死地看住他帶着一絲迷亂的眼睛,恨不得一直從那眼睛看到他的心裡去。她想要記得這個時候的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忘記。她的他。
因爲知道不可能留住,反而更加難以忘記。蘇傾開始害怕,每次看到程子安的時候,她都必須要死死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即使心裡對他的想念已經瘋長到無法抑制,表面上卻是要隱藏地一點都不露。她變得越來越暴躁,隨便一件小小的事情都會戳到她的痛處。程子安來的時候帶了一條新的領帶,她會想,這是哪個女人送他的?程子安吃飯的時候偶爾提到某家新開的餐館很好吃,她會想,那麼當時是哪個女人有幸陪在你身邊?程子安說一句,下個月要出國,大概不會過來了,她會想,能並肩站在他身邊陪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女人會是誰?……那一個個的念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開始越來越無法面對那樣可恥的嫉妒的心。
無處發泄的時候,蘇傾就拼命做題。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學業上。可是隻要一停下來,程子安的臉就無處不在。她會夢到他,會在夢裡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卻再也無法面對面地正視他。
每次看到程子安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蘇傾都恨不得狠狠咬他,踢他,只因爲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當初他不曾卑鄙的提出那樣的條件,今天她又怎麼會再一次陷入這黑暗的自卑裡。可是當每個清晨他決絕地離開,連一個眼神都不留給她的時候,她又難過的幾乎要哭出聲音。她就那樣折磨着自己,痛苦地在去與留之間不斷掙扎着。
可是,那個時候的蘇傾,卻從來不曾想過,在自己壓抑折磨得幾近瘋狂的時候,她也在傷害着某一個女人,比如說……沈煙。
當沈煙那樣諷刺挖苦她的時候,蘇傾並非不會反脣相譏。即使再置身世外的人,面對那樣的指責都會憤怒的吧。可是她卻是真的不敢。因爲她沒有辦法去面對回憶裡那個卑微的自己,跟在程子安身後的亦步亦趨的自己。而如今,沈煙站在自己的面前,用她的容貌,家世,還有……身份,向自己宣告她曾經所犯的罪孽。這想法壓得她恨不得現在就收拾東西再一次逃離程子安的視野。
可是她不能。如果再一次落荒而逃,那麼過去的六年時間,她又曾經得到了什麼?如果這麼多年仍舊無法忘記他,她不敢想象她今後的人生會是怎樣。
這一次,蘇傾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有點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