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轉身,平靜的一步步走到張青山面前。
看都沒看張青山,只是默默地低頭,右手緩緩地抓向張青山右腰間的盒子炮——這把盒子炮可不是張青山的,而是錢貴貴地,連槍套一起繳獲過來,張青山還未來得及處理。
抓住槍柄提了一下,被槍套卡住,姑娘不得不用雙手去拉扯。
“哎呀!我說姑娘,你怎麼能搶我的槍了?雖說這把槍是我從錢貴貴身上繳獲的,在上繳之前,他確實是我的好不好?我說你怎麼不聽,反而還搶的更厲害了?”
那姑娘本恨毒了錢貴貴,一聽這槍是錢貴貴的,此時,就算讓她去用別人的槍,恐怕她也不會同意……張青山如此特意說明,也算是想把事後的責任一力承擔了。
更絕的是,別看張青山嘴上這麼說着,看似責怪,可實際上他邊說右手邊看似無意的從槍套外劃過,槍套的扣子一開,姑娘很順利的搶到了盒子炮。
同樣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情緒。
淡淡地轉身,緩緩走到錢貴貴面前,看着被嚇的幾近昏厥的錢貴貴,姑娘雙手緩緩地舉起槍,槍口對準了錢貴貴,扣動扳機,卻沒有槍聲響起……
姑娘沒有轉身詢問別人,而是收回槍看了看,然後,又把槍口對準錢貴貴。
“姑娘,一看就知道你沒玩過槍,你這麼做是不對的……”既然已經擔責任了,再多點,張青山也不在意,還不如好人做到底了。所以,他走上前,從姑娘手中抓過槍,邊示範邊解釋:“你看,必須得先打開保險……如此,扣動扳機,槍纔會響。”
姑娘沒有道謝,甚至連道謝的眼神都沒出現,只是淡然的接過槍,淡然的轉身,淡然的把槍口對準了錢貴貴,淡然的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
從第一聲槍響,到最後出現空餉聲,姑娘如同機器人一般,淡然的一槍一槍的打,無視錢貴貴地掙扎,無視錢貴貴已經氣絕,甚至連錢貴貴地身上飈濺出來的獻血,不僅濺到了她身上,有幾滴還濺到了她的臉上,可她的臉皮臉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這飛濺的不是鮮血,不!應該說就好像這具身體不是她自己的一樣。
整個過程除了槍聲外,可謂鴉雀無聲。而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姑娘的平淡,從開始到現在,她一言不發,殺人都殺的如此平淡,尤其是她的眼神,古井不波,彷彿她殺的不是人。要知道,從姑娘搶槍卻不知道槍套的作用;扣動扳機,卻不知道打開保險,這兩方面就可以判斷出,這位姑娘是第一次接觸槍,更是第一次殺人。一個深閨豪苑中長大的大小姐,平時連殺雞的場面都見不到,又怎麼可能看見殺人的場面,可偏偏她現在殺的卻是如此平淡,但正是這種平淡,讓人有種膽寒的心悸。
就如多年後張青山接受採訪,說起這事時所評論的那樣:做人還是不要做絕的好,要不然,你泯滅人性的對待別人,等待你的也就只有被人泯滅人性。這種因果報應,我深信不疑。
“咔!咔!咔!”
子彈已經打光,錢貴貴身上早就被打成了篩子,可姑娘還是本能的一槍接着一槍扣動扳機。
“姑娘,子彈已經打光了,你的仇人也被你親手打死了。”張青山上前一步,從姑娘手裡搶回槍,嘴裡卻嘆了口氣,道:“這口氣,出了。”
姑娘扭頭看了眼張青山,又轉身看了看周圍的人,最後轉身看向錢貴貴的屍體。
突然!
“啊~!”姑娘捂着臉,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這聲慘叫,卻讓衆人寒毛倒立,有種大白天聽見鬼叫的感覺。由此可見,姑娘內心深處有多麼的悲憤。
張青山正想着該怎麼安慰這個姑娘,哪知,姑娘卻轉身對張青山磕了個頭,還沒等張青山說話,她又對周圍的人磕了三個頭,擡起頭時,已經淚流滿面,淒涼中的美麗,讓人格外的印象深刻。
“各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無以爲報,只能下輩子結草銜環報答了。”
一聽這話,張青山心頭大叫一聲“不好!”這姑娘顯然是要尋死了。
張青山下意識的就一把抓向這姑娘,誰知,對方死志已定,一頭撞在石階的邊角,消香玉損。
張青山手裡只抓到一塊布,可眼神卻看着姑娘,嘴裡喃喃地說:“你這又是何苦了?這不能怪你啊……”
所有人都震驚的看着這一幕,啞口無言。就連被綁在一旁的錢貴貴的那幾個心腹,也都看的目瞪口呆,驚恐萬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平時這些老實巴交或者嬌滴滴地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麼能有這麼大的狠勁,不僅平靜殺敵,還能淡然自殺,這還是那些被他們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的弱女子嗎?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立即大叫着衝上去,抱起姑娘,檢查傷勢,結果,姑娘已經氣絕。
李紅輝吩咐戰士將她好生安葬後,仰天長嘆一聲,道:“好一個貞烈的奇女子,此事當刻碑立轉,警示後人。”
衆人紛紛點頭。
在吩咐周寶玉去給後面的四十九團傳訊,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們,並請他們立即派人緊急趕來,共同維持縣城的治安——不得不調人,因爲這幫兵痞地痞把事做的太絕,城裡無論是大戶還是老百姓,都恨不能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此時,有些漏網的兵痞地痞被抓住後,活生生地被打死,等突擊連的戰士趕到,只能給他們手勢。這總動亂雖然現在只是針對兵痞地痞,但最多的兵痞地痞現在被突擊連關押着,一旦百姓的怒火沒有得到徹底的發泄,誰能保證在‘有心人’的挑唆下,他們不會衝擊關押的地方?到那時,一個不好,可就真成了大事件了。
當然,從個人的角度出發,張青山也不是殺人狂,在他心裡的那桿秤中:如果只是敲詐百姓錢財,那還罪不至死,可要是手上有人命案,又或者姦污婦女,那被打死也活該,他每每一想到那個不知姓名的姑娘的眼神,就恨不能親自一刀一個活剮了這幫王八蛋。但他又明白紀律和政策,所以只能剋制着,這大概就是紅軍戰士和普通百姓的區別所在吧。
好在事前部署完整,大家各司其職,張青山這時的作用反而不大了。他努力剋制着心頭的這股邪氣,卻又對任何事都有點心灰意冷,乾脆蹲在城門口的牆角下,喝着水,抽着煙,冷淡的看着一切,腦子裡卻全是那姑娘平淡的過程,尤其是殺人時那雙平淡的眼神。
“這就是帶兵解救你的紅軍長官,快,你們倆都快給長官磕頭道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感覺有人好像在對自己說話,正發呆的張青山茫然的扭頭看去,卻見李老三正對他的兒子兒媳說,而他倆也已經跪下,正要磕頭。
張青山現在最怕的就是磕頭,本能的嚇了一跳,顧不得多想,趕緊上前扶起他倆。
好生安慰了一番後,想了想,忍不住把李水保叫到一旁,語重心長的說:“水保,咱們都是男人,對吧?”
“恩!”李水保不明所以的看了張青山一眼,點頭。
“男人天生就應該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對吧?”
“恩!”李水保不解的看着張青山。
“要是因爲自己的失誤而沒保護好女人,讓自己的女人受到欺負,那可千萬不能怪自己的女人,而應該怪自己,你說,我說的對麼?”
李水保雖然老實,但他不是傻子,總算是明白張青山要說什麼……剛纔那個姑娘被錢貴貴姦污後又羞辱,無顏活下去,所以在報仇雪恥後自殺了。張青山擔心這樣的悲劇再次上演,因而,想委婉的開導一下李水保。
“張大哥,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及時解救,我媳婦恐怕就真的被那幫畜生禍害了。”
“額~!水保,你就當我剛纔是在放屁,什麼也沒說。”原來救的及時啊!那自己剛纔的話聽着可就像是希望他媳婦被人那啥了,這得多不厚道啊!張青山難得臉色微紅,趕緊岔開話題:“回家後,好好對待你媳婦,要不然,我可饒不了你。畢竟,再怎麼說你媳婦這次也是我幫着救出來的,你要敢對她不好,我們有義務一管到底。明白不?”
“我知道了。”李水保點點頭後,左右掃了眼,小聲道:“對了,張大哥,那邊臨時關押人的地方,有好多老百姓在哭訴,好多人在找你。你還是快過去看看吧,要不然,我怕會出事。”
用屁股想想也能想到:此時,能到那個臨時關押人質的地方哭訴,不用說,肯定是他們的家人被這幫地痞兵痞給禍害了,他們想請紅軍幫着報仇,殺了那些被捉的地痞兵痞。而這種事別說下面的戰士,就是張青山也不好自作主張,得上報給組織,獲得批准後,進行公審大會,再公開槍決民憤極大的犯人。
跟李老三寒暄幾句後,分開。張青山帶着幾個戰士來到臨時關押人質的地方,隔得老遠,就見到黑壓壓一羣人跪在大門口,哭訴聲、哀嚎聲、怒罵聲……遠遠就能聽見,果然跟張青山猜想的一樣。
你是紅軍戰士,是連長,不能衝動,剋制,一定要剋制……心頭自我安慰着,勉強剋制住了怒火,卻沉着一張臉色,大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