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看,那兒是不是有人?”
因爲望遠鏡一直被周寶玉保管,所以這些天以來,都是周寶玉率先發現情況。
不過,在次次失望和打擊下,張青山和周平對於周寶玉這句話,其實並沒有如先前那般激動的反映。
這不,兩人聽到這話,也僅僅是抱着在無聊的壓抑中,帶着一絲好奇的擡頭看去。
可這一看,兩人第一反應居然是都有些不敢相信:肉眼的極限中,極遠的地平線上,有一個細小的黑團,隱隱有些跳動的感覺,不仔細看還真就忽略了——昨天傍晚,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結果,居然是周寶玉的幻覺,特別打擊人。現在又出現了這樣的場景,三人自然是有些懷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寶玉,把望遠鏡給我!”
搶過望遠鏡,一看,有三個人影在極遠的地方行走。張青山看了又看,直到身邊的周平滿懷期待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問道:“老張,真的假的?”
張青山回頭看向期待到連望遠鏡都不敢接的周平,又看向瞪大眼睛看過來的周寶玉,張青山那冷峻的臉上漸漸地有了笑容,卻依然努力剋制着內心的激動——萬一自己和周寶玉看到的依然是幻覺,那就過於打擊大家的希望之心和積極性了。
“我看見了三個人。”
一聽這話,周平彷彿纔回過神來一般,一把搶過張青山遞來的望遠鏡,迫不及待的拿起來就看。
“我……我看見了三個人,是三個,真的是三個啊!”
一向最爲沉穩的周平都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可見三人內心對於找到活着的戰友的期盼有多強烈。
一個兩個出現幻覺還有可能,但是三個人分別在不同時間段出現相同的幻覺,那絕對不可能。
聽到周平的話,三人同時一怔,隨即,擁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又笑,發泄着內心激動的狂喜。
“快!快喊他們站住。”周平嘀咕了一句後,就雙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對着前方大喊:“前面的同志,等一下,請等一下,我們是紅軍……”
旁邊的兩人也跟着喊。
“有點遠,他們肯定聽不見,咱們三個得一起喊。”
“好!”
“前面的同志,等一下,我們是紅軍……”
結果,在望遠鏡的觀察下,前面那三人好像沒有任何反映。
張青山一拍額頭,笑道:“還是有點遠,他們聽不到,得想個法子讓他們聽見我們的聲音。”
話一說完,就見周寶玉掏出盒子炮,打開保險,對天就是三槍。
“啪!啪!啪!”
槍聲響過,三人都期待的看着,等待着對方的迴應。
周平從望遠鏡裡看到:幾秒後,遠處那三人幾乎是同時轉身看過來。他激動的大叫:“他們聽見了,聽見了……趕快揮手迴應,讓他們看見我們……楞着做什麼?快揮手啊!”
周寶玉和張青山趕緊張開雙臂,向對方邊揮舞雙臂邊大喊大叫。
距離太遠,對方絕對無法用肉眼看到張青山三人的揮舞與呼叫,不過,他們顯然已經聽到了槍聲並看到了張青山這邊,同樣在揮舞雙手。
“啪!”
也不知是要發泄內心的激動,還是要提醒對方的注意力,又或者僅僅只是高興而已,周寶玉又對天開了一槍。
“砰!”
這次,對方有了迴應,雖然是步槍聲,但表示聯絡成功了。
“走!跟對方去會合。”
三人牽着馬,不知不覺間加快了速度。但無論是什麼樣的速度,都比不上三人此時要跟對方會合的急切心情,並且,隨着越來越近,這種急切的心情演變成了各種複雜之情:激動、開心、傷感……
距離太遠,加上水草地裡不好走,天麻麻黑的時候,雙方相距還有百十來米。
對方三人大概是沒什麼力氣了,靜靜地在原地等待,不過,隨着張青山三人的接近,他們也的激動漸漸浮現在臉上。身上的力氣也如同一下恢復了一般,邊向張青山他們這邊衝來,邊揮舞着雙手,大喊大叫。
當雙方相距二十來米時,別人都在飛速向對方衝去,可張青山卻不由的停了下來,不相信似的看着那個衝向自己的人——這不是總部醫院那個在長征路上搶周寶玉奶糖吃,爲了一口肉敢跟總政治部叫板的小丫頭兼小吃貨秦芳嗎?話說,張青山認識的吃貨一大推,可熟悉的小吃貨總共就認識兩個:周寶玉和秦芳——她總是愛跟在小辣椒向雪琴身邊,坐等自己送上門去,她好趁機混吃混喝。
秦芳和另外兩位傷員正機械般的走着,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三聲槍響,第一聲,他們以爲自己聽到的是幻覺,畢竟,他們認爲自己是最後的掉隊落單人員,身後不可能再出現自己人了。更主要的是,他們已經有些絕望,正處於崩潰邊緣,要不是看秦芳是個小姑娘,一個人走的話會被這環境壓垮,那兩個輕傷員都想自殺來一了百了,可見其內心對走出水草地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因而誰都沒有在意這第一聲槍響;第二聲槍響傳來,三人立馬停下,彼此看了看,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剛好在回頭的時候,第三聲槍響傳來,三人立馬就聽清楚了。
仔細眺望,覺得極遠處有一團黑影出現。
可那兩個傷員並沒有高興,第一反應居然是:敵人追上來了?所以,兩人立即把槍拿在手裡,並讓秦芳趕快跑,不要管他們。
好在走在中間的秦芳覺得反正勝利走出水草地已然無望,與其逃走還不如跟敵人拼了……其實,那兩位傷員內心還是很希望來的是自己同志,所以,也沒有強行逼迫秦芳立即逃走,只是勸解着——萬一來的真是自己人,秦芳一旦獨自逃走,豈不是反而害了秦芳?
就在三人爭論的時候,第四聲槍響傳來,三人立即笑了:敵人接連開了四槍,那就只有一種意思:來的是自己人,最少不會是敵人,否則,敵人不可能如此貿然的驚動他們。
所以,他們趕緊迴應了一槍,以示自己聽見了。
當雙方接近,漸漸看清楚對方的穿着時,秦芳三人的目光首先就集中在周寶玉身上,因爲另外兩位都穿着看起來有些怪異的大皮衣,只有周寶玉身上穿着紅二方面軍軍裝,尤其是他軍帽上的那顆五角紅星,此時格外的引人注目。
雖然只有一人穿着自家軍服,但這就夠了。
兩人的戒備心已經降到了最低,而一旁的秦芳看清楚周寶玉的長相後,眼睛瞪的比牛眼還大,一臉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剛要叫喊一聲,卻又恐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畢竟,在這茫茫大草原上,碰見熟人,實在太難了。所以,秦芳一把捂住嘴,眼淚就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而對於周寶玉這邊,看過去的目光自然首先集中在唯一的女性身上。張青山和周寶玉幾乎是同時瞪大眼睛,同樣的一臉不敢置信。
那兩個傷員和周平,一見這三人的反映,立即把最後一絲警戒之心放下——看這三個傢伙的反映就知道這三人顯然是相識的,也就是說,對方絕對是自己人。
在這一刻,雙方雖然相距約二十米,卻都沒有動,如同定格的畫面一般,只是互相注視着。
“小……小芳姐,真的是你嗎?”周寶玉首先開口,激動的連聲音都在顫抖。甚至,此時此刻,他早已忘卻了當初被秦芳訛詐奶糖,被秦芳呼來喝去,被秦芳壓榨等當時痛恨的咬牙切齒的事。此時的他,滿眼的狂喜,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就是:見到熟人,真好!
“是……是我。”秦芳邊擦淚水邊激動的問道:“你是……周……周寶玉!”
“是我。”
雖然明知對方就是周寶玉,可秦芳還是怕這是幻覺,轉眼即逝——又累又餓的他們,早已出現過幾次幻覺,所以,一旦見到真的,反而有些不相信,也極爲小心,就怕這次又是幻覺,又是失望。所以,一直等到對方承認,秦芳“哇”地一下就哭了起來。
將背上的破爛布袋和十幾個水壺之類的東西,加上腰間的藥箱全都丟在地上,張開雙臂,邊哭邊向周寶玉衝過去,還邊抹淚邊大喊着:“見到自己同志了,終於見到自己認了,寶玉,姐可想……額!姐夫?哇……姐夫。”
周寶玉也激動的熱淚盈眶,只是比秦芳強一點的是,他雖然同樣淚流滿面,卻沒有哭出聲來,而是張開雙臂,向秦芳跑去。
在茫茫水草地上見到自己同志,而且是熟人,這種場面,比他鄉遇故知還要珍貴。按說,接下來就應該是兩人熱烈擁抱在一起,然後又叫又跳的表達着自己的激動與開心,最後大家都擁抱在一起……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尷尬場面發生了。
秦芳跑出去八、九米,無意中看清了站在周寶玉左邊的張青山的相貌,頓時就被喜的一楞,瞬間就什麼都忘記了,更是把正要抱過來的周寶玉忘到了天邊,滿腦子都是見到親人的激動。
於是,在周寶玉要抱住她的一瞬間,秦芳陡然一彎腰,從周寶玉的左胳肢窩下鑽過去。隨後又張開雙臂,大喊大叫的衝向張青山。
這樣尷尬的場面,在場的六人裡,除了根本就無視這種尷尬的秦芳外,另外四人全都愕然呆立。最尷尬的周寶玉立馬鬧了個滿臉紅,站在那兒,連張開雙臂的姿勢都沒變,只是惱羞成怒中又帶着幾分可憐兮兮,回頭看着一頭撲在張青山身上的秦芳,此時此刻,他恨不能炸出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都不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