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雖然沒有在水上生活過,可以前也見過一些在水上生活過的人,也進入過他們的船艙,可那都是在湖南老家,現在,到了這邊,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因而,進入船艙內,他十分好奇的四處打量。
原本以爲,作爲漁家百姓中的主要領導者,彭老大的漁船就算外面看起來跟別人差不多,可船艙內的佈置多少應該奢華一點,畢竟,老大嘛,要跟別人一樣,怎麼能體現出老大的威風和與衆不同了?
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彭老大船艙裡的擺設,簡單到比張青山在南方見過的一些普通漁家的船艙內的佈置還不如,就差達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了。
坐下後,見張青山好奇的四下打量,這可不是作客之道,爲了避免別人誤會,他只得打圓場。笑道:“老闆,你是不是覺得彭大哥的船艙內跟別人的沒什麼兩樣?”
張青山一下子就回過神來,之道自己剛纔失禮了,趕緊順着羅英傑的話,點頭笑道:“嗯!”
“我告訴你,這是彭大哥仗義的結果。”
“怎麼回事,說說。”
原來,彭老大作爲一方老大,不管是明面上的還是私下裡的收入,都註定要比普通人多得多。可是,作爲老大,難免就會替手下出頭,跟人起衝突,也就難免會有死傷。而漁家百姓並不富裕,作爲他們的老大,彭老大確實夠仗義,死者的家屬還是傷者的家人,他都會盡力幫助,尤其是財物上的幫助。這樣一來,就算他彭老大進項再多,也經不住這樣的仗義消耗……反過來說,正是因爲他這樣仗義,別人纔對他心服口服,自然願意投靠這樣的老大,爲這樣的老大賣命,跟隨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他的實力也就越來越強盛,以至於讓他現在雖然四五十歲了,已經步入了晚年,可他的威望在哪擺着,誰敢不敬重?當然,這跟他兒子狗子如今也是漁家百姓青年中的翹楚有直接的關係。
而且,他這樣仗義,也讓別的老大感到了危機,要麼幹掉彭老大,要麼跟彭老大學。既然彭老大能活到現在,那麼大家就只能跟着他學仗義,要不然就會讓手下漸漸地離心離德,再也無法帶領手下跑船。所以,他們哪怕是裝也必須裝的講義氣。所以,從這方面說,正是因爲彭老大帶頭,迫使別的老大跟着學,時間一長,導致現在的漁家百姓們各個都被培養出了仗義之氣,所以,漁家百姓纔會這樣團結,纔會讓別人不敢碰。
“所以,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彭大哥過的有多不容易,其實啊,彭大哥的不容易,全都是因爲他仗義,他的錢財都用在了往日兄弟的孤兒寡母上,要不然,就是十條船,彭大哥也買得起。”
“哈!哈!英傑,你要在這麼誇我,把我誇到了天上。小心我當了神仙后,帶你一起去。”大笑中,卻見船艙後面的艙門打開,一個頭發灰白,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老人,邊走過來邊笑着打趣羅英傑……根據先前羅英傑所說,彭老大實際年紀才四十一歲,可因爲長期的勞心勞力,讓精力憔悴的彭老大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大了十歲。
一見羅英傑趕緊站起來,張青山就知道,這位就是傳聞中的彭老大,也趕緊跟着站起來,並學着羅英傑的手勢,向對方抱拳行禮。
“大哥,那咱們可說好了,哪天你當了神仙,要敢不帶小弟一起飛昇當神仙,小弟可不幹了。”
“哈!哈!就你小子嘴快。來,坐,都快請坐。”
說着,大家坐下,小英子也把羅英傑帶來的那些吃食用盤子裝着放到了桌上,然後說了句“你們先吃,我到後面給你們再炒幾個下酒菜去”,就跑向後面。狗子倒是很自然,雖然沒有說話,卻很自然的上桌,坐到了他爹的下手位,並主動承擔了倒酒的職責,只是口舌笨拙,無法擔任勸酒官。
別看這彭老大爲人顯老,可做人卻是十分豪氣,也難怪羅英傑一來就對他推崇備至,他倆卻是很神似,最少在豪氣方面都很不錯。這不,雖然有張青山這個陌生人在,可他一點都不見外,一副完全相信羅英傑,擺明了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的意思,讓人一下子就願意跟他接觸。
一上來,什麼也沒說,倒好酒後,先幹一個。
兩口酒下肚後,彭老大用手一抹嘴,才笑着說:“這位老弟,你不知道,我跟英傑是生死之交,你既然看得起我這把老骨頭,沒說的,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只管開口。做得到我一定辦,就算實在做不到,我老彭也會跟你明說,絕對不會假吧假意的推遲,壞你的事。”
這就是本事,讓人一下子就對他有了好感。尤其是最後那一句,誰聽了都會覺得此人仗義無雙,絕對是個值得信任的豪爽之輩。
“彭大哥,大家還真的都是自己人。”羅英傑搶先接過話題,笑道:“你還記得前段時間,我託你幫我採購糧食時,跟你提的事嗎?”
“當然記得,當時我還跟你打聽,好好地你沒事採購這麼多糧食做什麼,你說……啊!難道……難道這就是?”彭老大一聽,張嘴就回答起來,可說着說着,他就醒悟過來,一臉驚詫的連正在夾菜的筷子都停了下來,不敢置信的看着張青山。
羅英傑卻微笑的點點頭。
這下,彭老大驚訝的看着張青山,一時間居然就楞在那兒。就連他身邊的狗子,也掩飾不住滿眼的驚愕,直勾勾地盯着張青山……他們以爲來的是羅英傑的朋友,最多就是個幹革命的,肯定是過來找自己幫忙,比如說採購、走私之類的,可萬萬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一個共產黨的大官——團長,那怎麼說也是領着兩三千人馬,在他們眼裡,自然是大官,怎麼着也得算個將軍。而且,毫不在意的跟自己坐在一起,還這麼平和的跟自己喝酒,一點架子都沒有,這就讓父子倆既驚訝又感動。
說的更直白點,這對父子,都有點被雷到了的感覺:鎮上那個小連長,見到老子都耀武揚威的就只差在腦門子上刻個‘王’字,可現在,看看,一個將軍居然到我這小船上來,陪着小老兒我喝酒吃肉,談笑風生,這是什麼感覺?這是被幸福砸到腦袋的感覺,這面子都給到天上去了。
張青山心裡卻正對羅英傑有些不爽:這個羅英傑還真是義氣過了頭,根本就分不清義氣和軍規之間的區別,先前以自己的主觀推斷情報,然後隨口就報了上來,那可是要用來打仗的情報啊!別人都是甄別了再甄別,深恐有一點假的地方而導致制定作戰方案時,造成大的惡果,可他卻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哎~!怎麼能如此兒戲?居然把突擊團要到這兒來,這麼重要的機密都提前告訴別人,還是一個游擊隊以外的外人,哎~!看來,只能希望他打仗還是把好手,要不然,就只能讓他幹後勤,或者繼續當他的縣遊擊大隊大隊長的了。
不過,既然現在說都說了,而突擊團也順利的到達了這裡,證明了這個彭老大多少還算可靠,而且,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張青山還不得裝作沒聽出這裡面的問題,見這父子倆都楞在那裡,場面顯得有點冷清,便滿臉笑意的舉起酒碗,剛要說敬酒的話,哪知道,回過神來的彭老大卻端着酒碗趕緊站起來,道:“您可是大將軍,怎麼能讓您給我一個老頭子敬酒,那可是太折煞我這老頭子了。長官,您要不嫌棄,小老兒敬您一碗酒。小老兒先乾爲敬,您隨意。”
說完,不等張青山發話,他端起酒碗就要喝,眼角卻無意中發現自己的寶貝兒子居然還傻不拉幾的看着張青山,這在他眼裡就是不爭氣的蠢貨樣,氣的他用右腳碰了下狗子,罵道:“你還跟木頭似的楞着幹啥?還不快陪老子給將軍敬酒?”
狗子這次反應很快,飛速爬起來,端着酒碗,和彭老大一起,將酒碗向張青山稍稍一比,一口氣將碗裡的酒喝乾,然後把酒碗向張青山一亮,這才坐下,然後,趕緊給大家倒酒,不過,從這一刻起,他就開始時不時地偷偷打量張青山。張青山無意中看向他,眼神一碰,他的眼神趕緊躲閃,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那神態,就跟媒婆帶着小夥子來說親,姑娘躲在門後偷偷觀察一樣,有點害怕,又有點激動,還有點嚮往。
可是,張青山心裡對狗子的反應一清二楚:好多不太愛說話,卻又一心想當兵當將軍的靦腆小夥子,見到軍人,尤其是見到他們口中和心目中的將軍時,都是這幅反應。
張青山自然不能怯場,陪着他倆父子喝了一碗酒。
看着張青山一口氣將碗裡的酒喝乾,彭老大鼓掌叫好,還不忘順帶拍馬屁:“酒品就是人品!喝酒喝的這麼爽快,不愧是將軍。”
“彭老大,您就別打趣我了,我不是將軍,就是個團長。我姓張名青山,您老要是看得起我,叫我小張或者青山,或者是同志都行,可萬萬不敢當‘將軍’這個稱呼。”
“是啊!彭大哥,團長對自家人很是隨和,你幫了我們這麼多,早就不是外人了,要是還這麼叫,那不是讓外人看笑話嗎?”
彭老大果然豪氣,一點都不做作,點頭笑道:“那行,我就託大,稱呼您爲張老闆如何?反正,在這裡,叫老闆最合適,沒人懷疑。”
“好,這樣最好。”
接下來,大家自然是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