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環顧四周,那一雙雙貪婪眼眸,令他沒由來想起一句老話:
——肚裡無食無人知,身上無衣受人欺。
說一千道一萬,終究還是欺負他道行淺薄。
他也敏銳意識到,即便他以大道起誓,都躲不過這場搜魂之劫。
這些金丹修士,不僅要經絡修復之法;
還要他記憶中所蘊藏的神通。
“放肆!明辰乃本宮弟子,豈能由你欺辱?琅函門主,江湖傳聞你收了一名鬼才,修行一年便築基成功,本宮懷疑怕是修了什麼邪法,可敢讓本宮搜魂查證?”
北嶽山主唳聲怒斥。
莫說莫川沒錯,縱是千錯萬錯,放任他人搜魂自家弟子,那也是對北嶽山尊嚴的挑釁。
“哼,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今日議的是明辰,與本宮何干?你如此焦急,莫不是被本宮說中了。”
琅函門主冷聲嗆道。
眼看搜魂提議便要衍生成一場扯皮之爭,一聲大笑倏然迴盪在大殿之中。
“哈哈哈……”
衆修循聲望去,便見莫川仰天哈哈大笑。
乖戾笑聲傳遍空幽大殿,在廊柱穹頂間迴盪折射,迴音着人心的暗面。
“想要貧道畢生積累直說便是,又何必尋這蹩腳藉口?”
一聲譏諷,令琅函門主驟變,衆修神情幽幽,默不作聲。
莫川卻驀然盯上琅函門主,眼神冷漠,如看死人。
“琅函門主,伱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實話告訴你,貧道交給爾等的修復之法,確實不是真正的經絡修復之法。”
“嗯?”
此言一出,滿殿金丹面面相覷,滿心驚詫。
“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果然不安好心。”無劍門主大喜,立即斥責起來。
北嶽山主面無表情,眸中卻閃過一絲驚疑不定,她既已出言袒護,莫川又何必再說這話?
“我不安好心?呵呵!”
莫川自嘲一笑,俄而笑容收斂,譏口道:“只怕貧道公佈真正的經絡修復法門,爾等根本沒膽子修行!”
“哦,是嗎?”
無劍門主一臉不屑。
衆金丹則如羣狼環伺,或面無表情,如看跳樑小醜;或嘴角含笑,一臉揶揄。
此時此刻,略顯神經質的莫川,在他們看來已然處於道心崩潰邊緣。
“此法名曰《濟度血湖真經》,你敢修行?”
“什麼?”
“這——”
“北嶽山主,你竟然敢放縱弟子,修行禁忌之法!”
霎時,大殿一片譁然,姿態淡然的衆金丹們,再也坐不住了,或失聲驚呼,或厲聲怒斥。
《濟度血湖真經》作爲赫赫有名的魔典,各大洞天皆有收藏,作爲警示參照之用。
自然深知此法之恐怖邪性,經絡修復之法若真是取自此法,他們還真不敢修行。
此時,北嶽山主面露驚色,一臉錯愕看向莫川。
其餘四嶽之主,更是臉色微沉。
莫川這一手,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更是令五嶽山陷入被動。
‘明辰,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北嶽山主的聲音,在莫川耳畔響起。
‘師尊,無需顧慮,情況失控,將弟子驅逐便是。’
莫川以佛門心語回道。
寥寥一句話,令北嶽山主心中一怔,面對其餘四嶽山主的問詢,半晌,默默回一句:‘明辰此乃君子自污,藏拙於身,保全五嶽。’
渺渺私語令四嶽山主聞之也失聲不言。
莫川既然公開修行禁忌之法,那麼五嶽山將其驅逐,將名正言順。
其他洞天修士,也很難再聯盟發難五嶽山。
畢竟戰爭是要付出代價的。
五嶽山也不是好打的,一場戰爭換來一本不敢修行的禁忌之法,又有什麼意義?
“明辰,你當真修了《濟度血湖真經》?”
在私下對話之後,北嶽山主眉梢一挑,厲聲斥問。
“師尊教誨,弟子一日不敢忘卻,又怎敢修行禁忌之法?弟子乃是以元炁道參悟濟度血湖真經,去蕪存菁,將其轉化爲一門元炁道神通。”
莫川起身拱手道。
“濟度血湖真經何其玄奧,你區區一名元炁道弟子,也有資格參悟此經?”
一聲質疑傳來,卻是玄衍宗主。
莫川聞言驀然轉頭看去,神色平靜道:
“好教汝等知曉,貧道只是錯生時代,不是天生愚笨!貧道縱然渾身不見些兒好,但也一點靈光勝絕人!”
話落,他屈指一彈,一滴鮮血飛出,落入衆修集議之央,迅速膨脹而起,如老樹盤根,迅速抽芽,茁壯成長。
不過數個呼吸,便化爲一張冗繁經絡,半藏血肉,半隱靈光。
衆修凝神細瞧中,臉色凝重。
因爲他們看不到半點靈元參與,只有澎湃元炁,鼓盪其間。
這一幕,令衆修沉默了。
琅函門主盯着那懸浮半空的經絡,思緒如電中,驀然詰問道:
“爾以元炁法轉修濟度血湖真經,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要學那血湖大神,以元炁道掠奪天下修士心血。”
這懷疑角度之清奇,令衆修錯愕之餘,也生恍然,更添狐疑。
莫川聞言怒火中燒,敏銳意識到自己成了吃粉小六,陷入了自證陷阱。
他思緒一轉,輕輕嘆了一口氣:
“貧道若想效仿血湖大神,直接公佈此法便是,又何必交出刀兵滅度之法?
正因爲貧道心知諸位忌憚血湖大神,這才連夜參悟刀兵滅度之道,替換此道,解天下顧慮。
老話有言:荒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
晚輩倒要問問前輩,如此三番五次刁難晚輩,究竟是何居心?
前輩既然懷疑晚輩心術不正,可有證據?
又可能證明元炁道濟度血湖真經,也如靈元道一般,奪千萬精血,歸於己身?”
莫川一連串發問,聲聲振聾發聵,更是將皮球踹了回去。
讓琅函門主嚐嚐什麼叫自證陷阱?
“本宮不修元炁道……”
琅函門主臉色一沉,剛一開口,驀然被莫川打斷。
“既然不修,那你就沒資格指手畫腳!靈元道,貧道不如你,論元炁道,你提鞋也不配!”
“放肆!”
莫川突然翻臉,令琅函門主嬌嫩臉龐陡然漲紅,氣急敗壞,便要動手。
“夠了!”
一聲低沉之言,令琅函門主驀然閉上嘴巴,眼神驚疑不定的看了過去。
那是一名狀若耄耋之齡的老人。
他老如枯骨,神態枯槁的盤膝坐在蒲團上,自始至終不曾開口。
他也是席間爲數不多,氣息幽邃,令人瞧不真切的修士。
“慎全曾與老頭子說,明辰小友乃無相之佛,老頭子信你!小友,可否展示一下刀兵滅度之法?”
老人之言,令莫川眸露幾分複雜。
半晌,拱手道:“前輩既有所求,晚輩自當允之。”
說着,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鮮血化爲一團霧氣,雲捲雲舒中,逐漸收縮坍塌,化爲一具若隱若現的經絡。
老人睜開渾濁雙眸,炯炯有神盯着,半晌感嘆道:
“我聞諸法滅盡時,譬如油燈臨委靡,一瞬光明燃更熾,自此燈滅已散離。看來,元炁道這回光返照,是應在小友身上了,可惜,可嘆啊!”【注1】
說着,他隨即起身又道:“一點靈光隨日落,萬端塵事付浮雲,人間自紛紛!小友若是得閒,可去大有空明天走走,慎全性子怪癖,唯有你這一位摯友,莫要讓他失望了。”
說着,老人向四周拱了拱手,身影悄然淡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衆修睹之,面露覆雜。
心知,人族聯盟已然分崩離析。
或者說,大有空明天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呵呵,有點意思,難怪我家那丫頭如此朝思暮想,道心有礙!”
又一聲嬌笑響起。
這是一位金丹女修,莫川瞧去,橫眉冷對的老臉也柔和了三分。
此人正是未狸新師傅——納蘭巧。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還請前輩轉告未狸,讓她安心修行,莫要自誤,唯有證得大道,方可得大逍遙。”
“倒是會說話,這話本宮便帶去了,小友可要好好修煉呀!”
納蘭巧嫣然一笑,衝北嶽山主略一欠身,也隨之悄然離去。
這一刻,殿中衆修傻眼了。
十大洞天之二青眼明辰,這場發難之行已然腹死胎中了呀!
不!
應該說,從明辰公佈濟度血湖真經那一刻起,所謂的經絡修復之法,也就成了一個風險選項。
如無必要,應該無人敢再求他修復經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