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楠說靖安路是楚老太太的一個心結,她只是想對自己的人生有個交代,是追求人生的完滿。
人生是個什麼東西?
彼時的楚喬尚且年輕到不會思考。
現在想來,她大概明白,喬楠之所以跟年幼的她說這麼深刻的道理,可能只是她自己對她人生的感悟,並不一定要楚喬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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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穩穩前行,楚喬感覺自己的腿已經有點僵硬了。
她未曾料到,顧家竟然是住在靖安路上的人家。
她在猶豫,還要不要裝睡下去?
原本,她並不想用這個笨方法掩蓋自己剛纔的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
楚喬感嘆,曾經最痛恨聽到的詞語,如今竟然是自己給自己用上?
這個詞的記憶由來已遠,是喬楠離開的那兩年,她時常能聽到的別人對她最多的評價。
十歲的年紀,已經懂事的她終於明白,她的家是被她親切稱作小姨和妹妹的人所破壞。
而且,她曾聽到幾個工人私下的交談,她們說媽媽死了,楚家馬上要有新太太了,是原來太太的妹妹,還帶着個跟小姐差不多大的女兒,八成是與主人家早就暗通款曲,礙於臉面才說成是私生女。
不然哪家富貴人家不注重血脈,甘願養一個私生女的?
她當時怎麼做的?
小小年紀,怒氣衝衝地跑出去說她們胡說八道,她的媽媽只是出去散心了,還會回來的,她要告訴爸爸趕她們走!
當時的幾個女人都愣住,尷尬地看着那個年紀小小,平時靈動活潑,見誰都親熱地打招呼的的小姑娘突然憋着一張漲紅的小臉發狠。
看着明明眼淚都已經掛在眼銜兒上,卷卷的向上彎曲的睫毛已經溼潤到動一下就能滴出水來,卻偏偏拼命崩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小人兒,心裡充滿愧疚和害怕。
其實不管在那裡做事,在背後亂嚼主人舌根都是禁|忌,但是八卦之心就如同人類頑疾一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涌起暗涌,繁殖氾濫。
後來是吳嫂趕來,答應懲罰那幾個多嘴的女人,才把楚喬哄走了。
同樣的,在犯錯當時有愧疚和害怕情緒的人,並不能說明人心向善。
甚至人心,從來都是最叵測的東西。
後來,楚喬曾竭力壓制的說法不僅沒有消弭,反而越傳越廣。
她能感覺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充滿了憐憫和躲避。
這並不是她的錯覺,在所有工人的眼裡,夏婉如雖未進門,夏家母女卻是深得楚老太太之心,而楚家正牌小姐,卻不知什麼原因,從什麼時候開始,楚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已經捎帶了憎恨的含義。
楚家的工人很快一邊倒的選擇了站隊,他們考慮更多的是如何博得這裡主人的歡心,以保持優厚的工作機會。
偶爾心知肚明的愧疚也只能在憐憫的眼神中體現。
“無理取鬧”成爲了那兩年衆人向楚老太太說她最多的評價。
不過,那時候的楚喬其實覺得自己是有理的,不管從哪個方面。
她怎麼會沒理?
所以一度,她對這幾個字深惡痛絕。
而此刻,她第一次感覺輸了道理,這場哭鬧顯得荒誕無理。
當顧西陸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她原本正在糾結到底還要不要去顧家。
本來她宣泄發之後,安靜下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快速地回顧了事情的經過,然後就開始糾結怎麼面對顧西陸。
似乎她面對這個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的男人,總是狀況百出,而且都是不|良狀況。
楚喬想了想,大概現在在顧西陸心中,自已的畫像應該是這樣:
傲慢無禮,楚家壽宴上咄咄逼人;
夜不着家,酒吧裡凍到瑟瑟發抖;
醉酒失態,電梯裡邋遢橫生;
清晨出醜,住宅處衣帽不整;
言不由衷,醫院裡裝模作樣;
無理取鬧,豪車裡涕泗橫流;
……
其實在江城的時間,楚喬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與人交往雖然疏淡,基本上都算正常的學生。
偶爾個別的成長交叉口,也有汪雪芝客氣疏離的言語給予指導把關,甚至充當了她家長的角色,爲她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追求和騷擾。
那個時期的楚喬,爲了保持汪雪芝母子心中的好印象,基本上都是循規蹈矩,從來不會隨心所欲的生活,也不會這樣大喜大悲的表露情緒。
不然也不會默默喜歡程景顥學多年都不敢開口表白,說到底,她是怕嚇走了程景顥,連共處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楚喬還是那句話,顧西陸不同,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非要往親近的關係上扯,無非兩家是世交,那也是她後來才知道的。
對她來說,結果一樣還是個陌生人。
現在,情況似乎有了一點點不同。
楚喬從沒想過會讓一個陌生男人看到自己這麼多面,尤其是一些晦澀不明的情緒。
這些情緒,連程景顥她都不曾輕易展示過。
而且,在這件事裡,顧西陸似乎也比較無辜,人家畢竟是好心幫忙自己。
雖然事後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也不是他主導操控的。
說到底,還是人家幫了自己惹的麻煩。
現在如果不去顧家,而讓顧西陸送自己回酒店,男人如果說一句,你自己跟你齊阿姨解釋?
自己該如何應答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