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覷着若棠的神色,“娘娘,沈家似乎是將沈側妃的死怪到了您的頭上,這般當衆毀壞您的名譽,您看。
“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若棠氣了一回也就無所謂了,重又撿起筷子,“你吃過早飯沒有,要不要在本妃這裡用一點?”
“娘娘。”劉氏忍不住嘆息一聲,這王妃的心到底是有多寬啊,有人就在府門口罵她壞她名聲,她也能全不當一回事,“放着他們在門口辱罵您,到底也不好……”
“去衙門告訴一聲,就說有人在王府門口鬧事。請他們過來解決。”若棠神色淡淡。
劉氏聞言大吃一驚,“娘娘,當真要如此?”
這可是她的孃家,就算沈夫人他們此舉十分過分,但毫不留情毫不手軟的要將沈家人交給官府發落,這可是……真的不拿沈家人當孃家人了!“您這樣做,只怕旁人更要誤解您了。”
“你讓人出去傳個話,就說沈若蘭的死是皇上聖裁的結果,如果他們不認同不滿意這個結果,那就去告御狀。倘若還要在王府門口鬧,即刻報官將他們抓走----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嗎?”若棠瞧着劉氏。
劉氏被她看的心裡一慌,忙就垂下頭去,那一瞬間似乎有一種被她看穿了心思的狼狽,也不敢再試探,“是,妾身這就去辦。”
“以後沈家再來鬧。知道該怎麼做了?”若棠卻叫住了劉氏。
劉氏是個聰明人,她未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稟到她這裡來,說明她有將她這個王妃放在眼裡。但若棠實在不太喜歡她言語間的試探,彷彿她不知道孃家對已婚婦人意味着什麼一樣。大概劉氏還是以爲,她失去了沈府就是失去了所有靠山,因此纔不敢相信她敢對沈家人如此絕情。
沈府從來都不是她的靠山。誰不知道?卻還要來她面前裝糊塗。
……
若棠剛用過飯,劉氏又來了,這回卻是帶着周靚雲與周厚元一道進來的。
周厚元與周靚雲的目光往桌上一掃,大半桌的食物她掃了近一半,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外頭有人鬧事,你倒好,還能沒事人一樣大吃大喝。”周靚雲白她一眼,“都不知道你的心肺是怎麼長的?”
若棠嘻嘻一笑,“能吃纔是福呀,對吧小舅舅?”
邀了他們入座,方纔對還滯留着沒離開的劉氏說道,“怎麼,沈家人還在外頭鬧?”
“沒有。”劉氏忙道,“妾身就是過來稟告您一聲。沈家人聽說要告官,那兩位公子忙就將沈夫人帶走了。”
若棠點頭表示知道了,“還有事嗎?”
“沒有了。”劉氏屈膝對她福了一禮,“娘娘您若沒有別的吩咐。妾身就先告退了。”
瞧着她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若棠溫聲道:“你辦事我向來是很放心的,府裡新進來不少人,以後還要累你多費心些。”
劉氏聞言,方纔放下心中大石,感激的對着若棠行了大禮,“是,您信任妾身,妾身定會好好做事,不讓您因府裡庶務憂心。”
見劉氏走了,周靚雲纔不贊同的說道,“不說王府裡的王妃,就是尋常人家的當家主母,我也沒見過哪家像你這樣什麼都不管,只交給底下的妾室姨娘去管着的。你自己是省了心,也不怕因此慣出些狼子野心的來?”
“凡事我心裡都有數。”若棠一副“我纔不是笨蛋”的模樣,“你說像那些累死累活替丈夫管着內宅管着小妾姨娘的女人得有多傻,就爲了得個賢良的名頭,天天睜開眼睛就要想着怎麼對付挖空心思要找主母麻煩的姨娘小妾,累都累死了,還怎麼享受生活?你不也說了,美好的人生不是用來跟人勾心鬥角的,我不愛內宅裡的紛爭,但有人愛,我不但能丟下這些麻煩事,還做了個順手人情,何樂而不爲呢。”
周厚元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沒錯,我越看越是覺得,你跟你娘一點都不像。這樣很好,很好!”
若棠再是厚臉皮,也被周厚元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們怎麼過來的這麼早,可是有什麼事?尤其是表姐你,你現在還算新婚吧,不是說新婚一個月內是不能拋頭露面的?”
“若不是我拼命攔着,你表姐昨晚就要衝過來看你了。”周厚元指着周靚雲說道,“陸呆子回去後,將晉王府的事說給她聽了,她當時急的跟什麼似的,非要趕過來看看你安好無恙才能放心。”
“哪是這樣啊,小叔叔你別胡說好不好?”周靚雲麪皮微紅,“我那是,那是晚飯吃多了有些積食,想散個步消消食罷了。”
若棠膩在周靚雲身邊,“哎唷表姐,你關心我就明說嘛,還說什麼散步消食,一點都不坦白,不可愛。”
“你這個臭丫頭,虧我擔心的一宿沒睡着覺,天不亮就趕着過來看你這不知好歹的,你竟還打趣我!早知道,傻子才擔心你呢。”
“你當然不是傻子了,你是我姐啊,關心我是理所當然嘛!”若棠撒嬌賣癡的陪着笑,“對了,表姐夫可有跟你提起晉王妃的情況?”
“略略提了幾句,說是十分兇險,好在菩薩保佑,才能大人小孩一起保住。後來宮裡來了人,說是太后宮裡的,要將晉王妃接到太后宮中安胎,他才能得以回家去。”周靚雲見她關心晉王妃的情形,便蹙眉將陸正青昨晚說過的話細細想了,一字不差的轉述給她聽,末了又問,“你跟這晉王妃關係很好?”
“她待我就如表姐你待我一樣好,幫了我很多很多,我心裡也將她當成親人的。”若棠坦誠說道。
周厚元讚賞的點了點頭,“知恩報恩,方纔是我周家人立世做人的準則。既然這晉王妃幫過你不少,往後又用得上週家的地方,咱們也必然鼎力相助。”
“得了吧小叔叔,晉王妃的孃家可是平國公府,咱們周家不過是商賈人家,哪有用得上咱們的地方?”
周厚元爽朗一笑,“不管來日用不用得上,但我周家受恩於人,則必須要表明這樣一個態度----棠姐兒,你可記住了?”
若棠心裡暖融融的,小舅舅明面是指周家做人的態度,實則,卻是在用這樣一種平平淡淡的方式告訴她,不管沈家人如何,周家都認定她是周家的人,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她用力點頭,甜甜笑道:“嗯,我記住了。道”
周厚元會心的笑了笑,“沈家的事你不必管了,有小舅舅在,還能任由你被那羣潑皮無賴隨便欺負了去?你只管告訴小舅舅,沈家可有無辜之人?”
若棠明白,這是小舅舅要爲沈家今日辱她之事展開報復了,她不是聖母白蓮花,自然不會勸說一心要給她撐腰報仇的小舅舅不要報復沈傢什麼的,只略一想,就道:“別的人都罷了,只是有一個,是沈安邦的庶出之子,他叫沈佑鶴,是個很可憐的孩子,平日裡與我關係頗爲親厚,是個十分忠厚勤奮的孩子。”
周厚元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隨即擺擺手,“沈安邦這一支,我原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的,不過你既提了……算他沈安邦運氣好。”
若棠見他早有打算的模樣,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小舅舅,你到底打算怎麼懲治沈家人啊?那可是官家,你難不成要請絕頂高手滅沈家滿門?這法子雖然省事省力,但他到底是當朝丞相,出了這樣的事,朝廷定然會追查到底的,到時候再查到咱們周家頭上,豈不是也給自己找了災?”
周厚元不悅的瞪她一眼,“當你小舅也跟你一樣,只長個子不長腦子啊!報仇的法子有千萬種,直接滅他滿門有什麼意思?看他們生不如死的掙扎,從不可一世到不顧臉面不知廉恥,你說痛快不痛快?”低反東弟。
他這樣說着的時候,眉梢眼角微微上挑,墨色沉沉的眼底閃着不明的笑意,那一身風流狷狂,看的若棠忍不住在心裡狂拍大腿!
她家小舅分明是個天生的妖孽啊!
……
沈府。
原本沉沉睡去的沈夫人驀地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臉頰因爲這喘息的動作都微微的生着疼,她擡手摸了摸因流淚太多而緊繃的臉頰,初醒時的茫然瞬間被驚痛與瘋狂的恨意所取代。
“來人,來人!”她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
很快有婆子進來了,“夫人,您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將藥端過來……”
沈夫人腿腳虛浮的從牀上起身,踉蹌了兩步,“現在什麼時辰了,老爺人呢?大公子二公子都跑到哪裡去了?”
“夫人,老爺在秋姨娘處歇下了,兩位公子去了晉王府,說是要給二姑奶奶守靈,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沈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好哇,好你個沈安邦,自己的女兒死了,他竟然還沒事人一樣去睡姨娘!好,好得很!明日一早,就把那賤人給我發賣出去!我讓他睡,我讓他睡!”
底下的婆子被她猙獰瘋狂的樣子嚇得瑟瑟發抖,眼看着她不要命一般打砸着屋裡的擺設出氣,也不敢出聲勸說,不小心被砸到,連痛呼都不敢。
沈夫人打砸了好一陣,方纔慢慢平靜下來,“我彷彿記得,張老實家的丫頭跟採紅很是要好?”
“回夫人的話,奴婢……奴婢並不清楚此事,是不是將張老實家那丫頭叫過來問問?”婆子戰戰兢兢的問道。
“去把人給我找過來!”
不多會兒,一個模樣普通的丫鬟被帶了過來,她往沈夫人腳前一跪,慌慌張張的請了安。
“你跟採紅很要好?”沈夫人直截了當的問。
“是,夫人,採紅還曾說過想要拜奴婢的娘做乾孃哩,只是後來她隨着大姑娘嫁去王府……”
“什麼大姑娘!”方纔平復下來的沈夫人立時又紅了臉,惡狠狠地擡腳就往那丫頭的手背狠狠踩上去,“你給我記清楚了,沈府長房只有一個姑娘,那就是我那可憐的蘭姐兒!那該死的賤人,纔不是我沈府的姑娘!”
“是是……奴婢記住了。道”小丫鬟痛哭流涕的哀哀道,“奴婢知錯了,夫人饒了奴婢吧。”
沈夫人終於將腳拿開,小丫鬟的手背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她冷哼一聲,“明早你就去湘王府,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見到採紅,要她給本夫人做一件事!倘若她敢不從,她的老子娘、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就一個都別想活!”
……
“娘娘,今日一早府外有人找採紅說話。”婉如將早飯一一擺好後,方纔出聲稟告道,“因你吩咐過近日要多注意清秋院裡伺候的奴才們的動向,奴婢就特地留意了一下,採紅與來人碰頭後,來人偷偷摸摸的給了採紅什麼東西。爲保險起見,奴婢讓人跟着與採紅碰面的人,直到那人進了沈府。”
若棠毫不意外的勾了勾脣,依她對沈夫人的瞭解,殺女之仇,她怎麼可能就往湘王府門口鬧一鬧就罷休的?
“我知道了。”若棠淡淡道,“不用刻意看着她,就像平常一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可採紅若是要害您……”
“那我正好將她打發出去啊。難不成明知這是個心思叵測的,我還將她留在身邊由着她害?”
“可……”王爺說過,他留着採紅是有用處的。這話要不要告訴王妃呢,婉如頗有些糾結的遲疑着。
“嗯?”若棠看向她:“有什麼問題?”
“沒有。”還是別說了,王爺跟王妃最近本就冷淡的很,要是再提這事,王妃心裡只怕更要不高興了。不過背地裡,還是要跟王爺報備一聲才行。
婉如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傳來畫眉與採紅的爭執聲。
“娘娘又沒傳你來服侍,你還是回你屋裡歇着吧。”畫眉不客氣的說道。
採紅嬌滴滴的聲音委屈的響了起來,“娘娘體恤,容我偷懶了這麼些日子。可眼下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娘娘心裡指不定怎麼難過呢,我到底是娘娘的陪嫁丫鬟,這時候陪在娘娘身邊,跟娘娘說說話,開解開解娘娘,那也是好的。畫眉姐姐,你就讓我進去服侍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