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鄉試進場還有兩日,這個時候再惡補功課已經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好好放鬆放鬆,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即將到來的大考。
再說了,自己一個現代人,雖說在大學的時候學的是中文,也是個國學發燒友,可也僅僅停留在發燒友的層次上。至於這個時代的古人,從五歲啓蒙,《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千字文》、《四書》《五經》,一整套流程下來,但凡能夠進鄉試考場的人,學養功底都要甩自己八條大街。
如果公平較量,任何一人都能將自己打得一敗塗地。
好在鄉試只有三道《四書》題,五道《五經》,另外還有一篇策論一首試帖詩。這其中,三道《四書》題最是要緊,只要過了,就能中舉。
“我高文好歹記了一肚子狀元八股文,現在做什麼準備都是浪費工夫,只能寄希望上了考生,題目恰好就有相對應的範文。其實,這事我也不用太多擔心。就手頭的八股範文而言,也有四百多篇,幾乎囊括了整個《四書》中的最重要的字句,考官再怎麼出題也脫不過這些範圍。”
高文這麼想。
既然不用溫習功課,他也放開心臆,只在家中陪着母親和石幼儀。
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他先是在衙門當差破了報恩寺案,爲了避嫌從家裡搬了出去。接着就是牽涉進軍資大案,逃去了平涼。真算起來,陪母親的日子並不多。如今有了這麼個機會,自然要好好讓老人家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另外,買了宅子和店鋪之後,高文手上還有些餘錢。想了想,覺得還應該購置些產業。在古代,沒有什麼比土地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這次過了鄉試一關,拿到舉人功名之後。高文接下來有兩個選擇。一是去參加來年的春闈,搏一搏進士功名。如果中了,要麼在京城做官要麼外放到其他省份住當正七品的知縣。明朝有制度,所有的人都不能在本省做官,以防備官員在地方上培植勢力,不受控制;另外,官員上任也不能帶家眷。也因爲家屬沒有在身邊又不能去青樓楚館發泄,於是,有的官員索性就買了俊俏書童暖被窩——養相公你總管不着吧?
如果明年春闈中不了進士,高文只能返回陝西,再等上兩年。
不管來年春闈中還是不中,母親和石幼儀都不能隨自己去北京的。
在此之前自己得將她們安置好了,韓城那邊高文是不打算回去了,那地方高家也沒有產業,實在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地方,還不如把家安在這座大城市裡。
於是,接下來,高文又找到俞興言,說自己想買上幾十畝旱地。
俞老頭刻的《西遊記》賣得極好,心情正爽,看到高文這個財神,當下就忙不迭地點頭,說西安附近上好的地都已經被達官貴人給佔了,人家可不願意賣。他認識一個書商,手頭有一百畝上好的旱地在藍田,連帶着一個莊子想要出手,要不爾止你買了吧?若有意,我等下就去找人。
高文有些爲難,說藍田那地方是不是遠了些,母親和石幼儀不好打理,難不成每年春種秋收還要親自跑上一趟?
旁邊,石廩生聽說高文要置產,心中也是高興,畢竟,自己女兒是要做高家未來女主人的。名下產業將來都是她和孩子的,自然是越多越好。高文這臭小子是能賺錢,可消災起銀子來也分外的狠,還是換成固定資產塌實,就豎着耳朵偷聽。
聽到高文這麼說,石老頭就怒了,喝道:“你知道什麼,你娘年事已高,你渾家是個女子。就算你在西安有產業,難不成還能叫她拋頭露面,總歸是需要找個管家打理。所謂親不親自己人,我家老二是個把細的人,要不叫他來陝西幫你高家好了?”
聽說要讓石幼儀的二哥給自己當管家,這可是個讓石幼儀和孃家重歸於好的機會。她平日裡雖然不說,可高文還是看得出來這女子一直牽掛中家中的父母兄長。
當下,心中就願意了,道:“石老先生說得是。”
石廩生:“藍田日暖玉生煙,那裡可是風水寶地啊!老夫這就寫信給家中老二,叫他帶了家眷過來……這個混帳東西,不老大也是個混帳東西,想我堂堂石廩生,也算是個讀書種子,怎麼生了兩個不成器的不能讀書的敗家子玩意兒。難不成我石家的文脈,卻是要着落到女兒家中!”唸到悲處,石老頭錘胸頓足。
很快,俞興言就找到了那個書商,付了銀子,找了中人,寫下契約,將此事辦妥當了。
這一百畝上好的旱地要了高文三千兩銀子,那個莊園則折價一千兩。
其實,這個價格還算合理。明朝中期的土地都貴,在後世高文看過一個資料,是浙江一個姓何的地主買地換錢。在那張《天啓七年王阿何賣田赤契》上寫着:“出讓土地大小爲二畝二分,三面定議時值價叄拾伍兩整。”
也就是說,上好農田,無論水田還是旱田都在三十兩上下。
那着厚厚一疊房契和田契,高文禁不住搖頭:“又沒錢了。”
“恭喜爾止。”俞老先生笑嘻嘻地說:“沒錢了你再寫一本書給我就是,還有啊《西遊記》不是還在賣嗎,每月都有進項,不用擔心。”
石廩生提議讓自己二兒子過來給高文管理農莊,這釋放出一個良好的信號。聽到父親要讓兄長過來幫忙,石幼儀歡喜不盡,只恨不得早一日見着二哥。
看高文的目光中滿是感激和愛慕:“對了,今日妾身上街給娘抓藥,卻碰到一人。”
“孃的身體怎麼了?”高文驚問。
石幼儀:“沒什麼,娘說好久沒有走路幹活,胃口不太好,妾身就叫郎中開了副開胃健脾的方子回來補養。”
高文:“你見着誰了,怎麼了?”
石幼儀:“上次我跟娘一道來西安僱傭了一輛馬車,這都過去好幾日了,這人卻還沒有回韓城,就連他的馬車也賣了。”
高文:“可是車把勢遇到什麼難處了?”
石幼儀搖頭:“不是不是,見到他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就去問,又說好歹是家鄉人,若有難處,沒了盤纏就說一聲。那人謝了一聲,說自己倒是沒遭難,相反還小賺了一筆,得了錢,正要乘船回家呢!”
“小賺了一筆?”
石幼儀:“車老闆說最近西安城中的馬價貴得離譜,比起往日直接翻了一翻。於是,他就動了心,將挽馬和大車都賣了,平白得了一倍的利。”
“倒是,有這麼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高文隨口應了一聲,突然他心中一動,問:“馬匹的價格翻了一番,你沒聽錯吧?”
石幼儀:“不會聽錯的,趕車的把勢娘也認識,是個正經人,想來也不回誆人。”
高文摸着下巴:“現在又不是打仗,馬價卻高成這樣,不對勁啊!有點意思,有點意思。”他隱約感覺這事同徐有貞正在着手調查的陝西馬政弊案有一定關係,具體究竟爲什麼會這樣,卻想不透\/。
陝西本是產馬地,尤其是壟上的山丹馬場,歷史上就出出良馬的地方。西安城的馬貴成這樣,必然是短期現象,不可能長久。道理很簡單,西安的馬價一高,其他地方的馬販見有利可圖必然會將大量的馬匹輸入,也許過不了幾天,這價格就平易下去了。
那麼,爲什麼馬匹價格會突然暴漲呢?
不行,我得去尋刁化龍和他探討一下。
哎,找刁化龍做什麼,他也是個不靠譜的人。與其去同他說廢話,還不如我自己出門調查調查。
想到這裡,高文再也坐不住,道:“妹子,我出門去訪訪,你在家照顧好母親,不要爲我擔心。”
石幼儀:“哎,你出去訪什麼呀,馬價同你又有什麼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呢,等着吧。”高文淡淡地笑起來。
說完話,他又跑去找俞興言,問他認識不認識大的騾馬商人。
俞老先生笑道:“爾止你也聽說了,難不成還想做騾馬生意,馬上就要進考場了,你還是別折騰了吧!依老夫看,馬匹價格之所以漲得這麼邪忽,道理很簡單,必然有人大量收購馬匹。一旦山丹馬和寧夏那邊的馬匹運來,自然就便宜下去。等你我從考場出來,黃花菜都涼了,還是考試要緊。”
高文:“老先生,那麼究竟是誰在大量收購戰馬,又爲什麼呢?”
俞興言:“隔行如隔山,我怎麼知道?不過……”
高文:“不過什麼?”
俞興言:“我有個院試時的同年中了舉人之後將名字掛在一家商號那裡,每年吃股息。他本是西安人,要不你去他家裡問問?”
讀書人中舉之後,如果死活也考不中進士,在吏部又沒有門路,要想做官也難。所有,就有舉人靠着舉子老爺的身份將名字掛在商號那裡吃乾股,而商家有了舉人的牌子和師門、童年的門路關係,不但可以免除一切稅賦,在行商的途上也能避免衙門和關卡上的兵丁的盤剝,兩相其便,皆大歡喜。
高文大喜:“如此就好,還請問你那同年姓甚名誰,家住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