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雙方出動的人馬加一起不超過六十。
高文這邊的韓城民壯除了沒馬,無論是士氣還是裝備都不遜色於馬賊。而且,他還使用了適當的戰術,不但守得隊伍周全,還給了敵人深刻的教訓。如果這個態勢繼續下去,守到天明,賊人必然無功而返。再這麼糾纏下去,敵人除了再丟下幾具屍體,不會有更多的收穫。
可千算萬算,高文無論如何也沒算到在這緊要關頭韓隗竟然逃了。
有他領頭,整個韓城民壯一鬨而散,局面再無發收拾。
車陣已破,到處都是奔逃的民夫。看到這突然到來的勝利,所有的馬賊都同時發出一聲高亢的吶喊。
火光中,高文看到逃之不及的民夫被敵人一刀一個從背後砍倒,發出淒厲的慘叫。有人慌不擇路,直接從路邊的高崖跳下去,半天才傳來“蓬蓬”聲響。
實在是太慘烈了!高文眼睛都紅了,他意識到這次只怕是自己穿越到明朝之後所遇到的最大一次危機,說不好還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在這種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要想逃跑談何容易。而且,周圍不是高坎就是大山,只山谷間幾條狹窄小道,敵人都是騎兵,自己要想靠着兩條腿,又如何跑得過戰馬?
“是的,兩條腿可跑不過四條腿。”高文突然冷靜下來:“先搶一匹戰馬再說。”
他猛地朝下一躍,盡力將身體藏在大車之後,靜待時機。
這一招可謂是將自己置於險敵,等下若是一個不妥,自己就陷入敵人的包圍之中,那纔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好在夜實在太還,那些賊人也是奇怪。按說,他們的目標是這六輛大車上三百具馬鞍。既然財貨已經到手,正該押着大車自回山寨,想辦法變現纔是。可馬匪卻是呼嘯一聲,紛紛跳上戰馬,尾隨追擊潰散的民壯。
黑暗的夜色中馬蹄聲震如雷,到處都是刀子劈中人體的聲響。
高文心中悽然,敵人如此狠毒,只怕這二十多個韓城民壯中除了韓隗那廝,都要棄屍荒野了,日後若回老家,又該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
正傷心,一騎從大車旁邊經過。
高文等得就是這個時候,當下就收起如同一團亂麻的心緒,大吼一聲從地上躍起,腳在車轅上一撐,順勢將那賊子踢下馬去。
與此同時,他已經落在鞍上,腳一夾,戰馬一道風似地衝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叫所有的賊人都是一呆,竟叫高文順利地從賊羣衝了出去。
須臾,他們纔回過神來,亂糟糟地叫:“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追上去,休叫走了一人!”
“放箭,放箭,射死他!”
……
大約十來騎山賊跟了上來,都同時來開騎弓,將一陣箭雨朝高文背後射來。
剛開始的時候,高文還一邊催着戰馬朝前猛衝,一邊將身體趴在馬背上,以減少身體面積。可跑了一段路,他卻禁不住鬆了一口氣:我倒是高看他們了。
原來,戰馬在衝鋒之時人的身體會隨着那顛簸上下起伏,在這種情況下能夠開弓射擊已屬不易,又如何能夠瞄準目標。
後面那羣賊人的箭是射出來,卻軟弱無力,歪歪斜斜,鬼知道最後落到什麼地方。
高文心中冷笑:蒙古人的騎射可不是你們這麼玩了,好,今天就叫你們看看什麼是養由基轉世,什麼叫百步穿楊。
身體前主人殘存的記憶涌上心頭,念頭一動,身體就下意識地配合。
高文手一伸就抽出背上騎弓,一支鵰翎已經搭在上面。
戰馬還是飛快奔馳,身體也在上下起伏,但等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有一個零點一秒的停頓。
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手一鬆,清脆的破空聲中,箭頭閃出一道寒光,瞬間就射入跑到最前頭那個敵人的肩膀。
“啊!”那賊人大叫一聲落地,身體在地上隨着前衝的勢能不住翻滾,直滾了兩丈遠才停下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矢中的,人在鞍,弓在手,高文膽氣大壯,禁不住哈哈大笑,又拉圓了弓,瞄準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敵人的心窩,正要結果了他的性命。
可這個時候,眼角突然掃到自己腰中的箭壺裡只剩兩支羽箭。原來,先前打了那麼長時間,撒袋中的箭已告罄。
而且座下的戰馬因爲這一路狂奔,已經開始出汗,發出響亮的喘息聲。
加上手上這一支箭,一共三支。就算一箭射殺一人,也只三人。敵人只需緊要着他,追到最後,等高文的戰馬跑累了,他還是走不脫。畢竟,賊人都是一人雙馬。
想到這裡,高文停了一下,然後對那個敵人喝道:“我這一箭射你左腿。”
話音剛落,“咻”一聲,那人的左腿上就插着一支顫巍巍的羽箭。
須臾,劇痛襲來,讓那人尖銳地大叫着,伸手去拔箭。
高文又拉圓了弓,喊道:“這一箭射你右手。”
然後,一箭射出,竟射穿了敵人的右手手掌,直接將右手和左腿釘在一起。
又是一矢石中的,高文這個時候才真切地體會到身體原主人那神乎其技的高妙箭術,心中得意,將最後一支箭搭在弓上,“我這一箭射你喉嚨!”
先前中箭那人見識了高文的高絕箭術,知道厲害,當下大驚,忙地拉住繮繩。
他座下的戰馬憤怒地揚起前蹄,瞬間停了下來。
雙方的戰馬還在猛衝,高文將拉圓的弓在身後緩緩移動,大喝:“誰衝在前頭******誰!”
幾乎所有的賊人都下意識地拉住繮繩,黑夜中全是戰馬的長嘶,十多騎山賊人馬相互碰撞,亂成一團。竟被高文這兩箭的神威所攝,再不敢追來。
高文手一鬆,弓如霹靂弦驚。
一個賊人慘叫一聲,捂着咽跌落馬下。
高文哈哈大笑:“沒種的軟蛋!”
笑聲不絕,人已去遠。
……
雪開始落下來,風從峽谷間吹過,鬼哭狼嚎,聽得人心頭髮寒。
高文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遠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裡。眼前實在太黑,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就是戰馬劇烈的喘息聲。
突然間,腳下一虛。戰馬長嘶一聲,猛地朝前倒下。
卻原來是跑了這麼長的路,馬已經脫力了。
高文騰雲駕霧般從鞍上飛起,朝前方如同無盡虛空的黑暗中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