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在家裡睡了一晚,感覺格外的舒暢。至少家中的大牀足夠讓自己伸展開身子,不像考場中那樣要蜷縮成一團。
第二日稟明母親說自己要出門和考生同道交流考場的失,估計會回來得遲些,就出了門。
剛跨出院子,就看到兩個同期考試的平涼考生過來請,說是大家難得有兩日空閒,不如聚一聚,做個文會,放鬆下身心。
鄉試第一場考試至關緊要,可以說直接關係到你是否能上桂榜。至於後面兩場,難度小,也就是個錦上添花的應景。
第一場結束之後,衆考生都鬆了一口氣,決定好生耍耍。當然,感覺自己考得不理想的人依舊呆在書房裡苦讀。
文人們有個德性:自己纔是一等一的有才之士,至於其他人,不足道也!
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對自己充滿信心。然後,在文人雅集上大聲朗誦自己在考場上所作文章,以期獲得在座諸生的讚賞、羨慕。一旦聽到別人有想法意見時,就反脣相譏,爭得面紅耳赤,甚至老拳相向。
高文自然不會參與這種幼稚的遊戲,別人問起他考得如何,就回答說不甚理想,謙虛半天了事。
他童子試時得了兩個頭名案首,險些拿到小三元,乃是年輕一輩讀書人中的佼佼者,隱約中已有青年士子領袖的架勢。如今又如此低調,自然得了衆人的好感。
檢討了幾篇文章,聯了一番句,吃了酒,高文同衆生攀談半天,突然想起一事,就起身告辭,然後急衝衝地乘了一輛馬車趕去錦衣衛千戶所見徐珵。
按照他和徐有貞的約定,在陝西布政使高凌漢進考場之後,欽差行轅立即發動,以勾結白蓮教妖人的名義,查抄了那家商行米倉中的銀子。
可是方纔聽大家說了半天,卻沒有人提起此事。原來,徐大人並沒有發起行動,這叫高文有些疑惑,又有些着急,當下在沒有心思與同窗們一起吃酒。
到了錦衣千戶所,徐珵恰好在。
他滿面都是春風,笑呵呵地問高文考得如何。
高文自然又是通謙虛,說自己這次不過是練兵,感受大考氣氛。自己還年輕,功名的事情卻不怎麼放在心上。然後又問:“恩師怎麼還沒有去抄那家米倉,若是叫蟊賊們將銀子都運走了,我等豈不是白忙一趟?還是儘快提了錦衣衛的軍隊,將相關人犯盡數逮捕,起了贓銀爲好。”
徐珵一笑:“讓餘千戶帶兵去封米倉,若真如此,那纔是引起軒然大波了,可做不得。”
高文不解:“學生不明白,還請恩師爲學生解惑。”
“你啊你,雖然是個有勇有謀之人,可有的事情卻想不遠。不過,這也不怪你。你畢竟還沒有入仕,官場上的規矩還不清楚。”徐珵笑這問:“爾止,我且問你,錦衣衛的全稱是什麼?”
高文滿頭霧水:“回恩師的話,錦衣衛的全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司,怎麼了……啊,我明白了。”
徐珵反問:“你明白什麼?”
高文:“所謂親軍,自然是天子的親軍。恩師雖是欽差,可卻沒有權利調動皇帝的軍隊,否則,事情就麻煩了。”是啊,就連皇帝的御林軍都敢調動,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想謀反嗎?
而且,明朝對於軍隊控制得非常嚴格。百人以上的軍隊調動百里以上,就必須有兵部頒發的關防。否則視同叛逆,各地方軍可就地圍剿殲滅之。
“孺子可教也!”徐珵撫摩和下頜的長鬚欣賞地對高文點了點頭。
高文:“可是恩師,若不能調動錦衣衛,這又從什麼地方調兵捉拿蟊賊?這陝西都指揮司不也是朝廷的軍隊,你老人家又不是兵部堂官,須使不動他們。而且,高布政使在陝西經營多年,真去調地方衛所軍,難保不走漏風聲,叫賊子們有提防。”
徐珵:“是的,你說得是。不過,這陝西可不止有錦衣衛和地方衛所兵。”
“難道去調三邊的兵馬?不不不,不可能的。”高文搖頭,是啊,徐大人不過是一個翰林。三邊的軍頭品級高得嚇人,人家可不會聽你徐珵的。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笑起來:“對了,說起軍隊,恩師自己不就招募了一支,這次正好用上。”
“哈哈,你竟然想得到這裡,比起刁子麟來,心思可靈醒多了。”徐大人哈哈大笑:“正是,我得朝廷旨意來陝西招募新軍,我不就是帶兵之人嗎,又何必去別處借兵?沒錯,老夫這幾日之所以沒有發動,等的就是新軍來西安。就在今日一早,兵馬卻是到了,正駐紮在灞上,今天晚上就發動。對了,爾止,聽說你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乃是個文武雙全之人,此事可真?”
高文:“學生慚愧。”
徐珵反有些不悅,哼了一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照實說就是了。老夫看你的案卷上所說,你本是民壯出身,劫軍資案時還手刃十餘強敵,親手誅殺賊首梅良父子。我就問你武藝如何,可懂得如何帶兵?”
高文這才道:“恩師,我關中習武之風盛行,一般人都會幾手拳腳防身。學生家傳一些粗淺工夫,在韓城時也有點名氣。萬人敵不敢說,尋常七八條漢子進不了身。至於帶兵,學生帶過衙役和民壯,捉拿過賊人,辦過幾樁案子,多少懂得一些。”
“哦,原來你的懂得帶兵打仗!”徐珵精神一振:“能帶多少人馬?”
高文小心道:“以前也就帶過幾十號衙役、兵丁,這打仗的事情其實也不甚難,賞罰分明,軍紀嚴明才能上下一心,才能如臂使指。最最要緊的是,帶兵將領不能怕死,凡戰都得奮勇爭先,如此,三軍才能效命。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說得好!”徐珵滿目放光:“高文,今天晚上就由你帶兵,將那米倉給我封了,把裡面的賊子給我剿了!”
高文:“啊!”
徐珵:“怎麼,爾止你不願意?”
是的,高文卻不願意。他雖然不懼和人廝殺,可是這打仗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所謂刀槍無眼,真若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後天還怎麼進考場,那不是耽誤事嗎?
“恩師,學生還要參加秋闈呢?”高文小心地提醒徐珵。
徐珵:“這倒是個問題,只能委屈爾止了。放心好了,不過是一羣蟊賊,沒什麼大不了的。今夜捉拿了賊人,也不耽誤你後日一早進考場的。”說着,不容高文反對,就取出朝廷頒發給他的令箭遞給高文:“爾止,滋事體大,你立即出城掌握部隊。晚間我會開了城門放兵馬進城,到時候你我師生匯合行動,仔細,仔細!”
高文無奈地接了金令箭:“是,恩師對學生恩高德厚,高文敢不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