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覺前世個性呆, 又愛宅,這種屬性不知是否與國王有對驢耳朵那個故事裡的樹洞類似,特容易招來傾訴者。例如他老家有個堂妹, 沒事就愛跟他吐槽她的男友, 三天兩頭的發誓, 我要與他分手, 如果他再怎樣或怎樣的話, 我倆就再也沒有明天了!衛覺這時候往往只能努力的谷歌“妹妹失戀瞭如何安慰”、“朋友打電話哭訴要跟男朋友分手怎麼辦”,手忙腳亂的勸。結果過兩個星期再問,人家兩人早就甜甜蜜蜜和好了, 什麼失戀的痛苦、世界末日般的絕望,從來都沒發生過一樣。
久而久之, 衛覺雖然自己沒談過戀愛, 但對處理情侶之間的分分合合, 已然非常蛋定。再遇到小堂妹過來樹洞,都只是順着毛捋, 她要罵他就跟着罵,她要哭他就隨便說下一個會更好之類的,事實證明對於吵架中的妹子,旁觀者跟她說的話具體是勸和與勸離,對他們的故事發展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說到底決定他們走不走得下去, 還是當事人自己的內心深處是怎麼決定的。
醉呼呼的衛覺被擁抱在一個溫熱的懷裡, 腦中忽然想起這麼久遠的一段往事, 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宿紫好奇的問:“在笑什麼?”
衛覺皺眉, 伸手拍打他的臉道:“我在笑,自己好像變成了我堂妹一樣, 都只是嘴巴上埋怨、心裡永遠都是選擇原諒。”見他聽得茫然,便又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了一通。
宿紫終於品出些味兒來,問道:“那你之前,是在埋怨我不懂情趣,決定要跟我分手了?”
衛覺臉上熱哄哄的,扭捏了一陣,才嘟嘟囔囔的說:“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又談何分手一說。”
“那我們就正式交往好了。”宿紫握住她的手,“你對我的任何不滿,都可以以分手做威脅,可是答應我,一定要在我改過之後選擇原諒我,留在我身邊。”
衛覺亮晶晶的眼睛直瞅着他,嘴巴張了張,似乎是有話要問,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只是將紅紅的臉蛋埋進男人的懷裡。
宿紫本以爲自己是個從來不會講甜言蜜語的人,但在這密閉的馬車裡面,似是也沾染了衛覺呼吸之間的酒氣,被薰得有些醉了,承諾也便脫口而出。不過這沒什麼不好,這些話說出口,心裡似是從來沒有這麼篤定過,安靜的車廂內,懷抱着心上人閉眼假寐,共享一場美夢也是很好的。
車輪滾滾,很快入了宮門。十三在簾外提醒:“主子,到宮裡了。”
車內的二人聞言驚醒,竟是都睡過去了。衛覺從男人的懷中坐起來,揉一揉眼睛,嘴角含笑,似是做了一場美夢。
邁出車門,涼風撲面襲來,竟是冷得人發了陣寒戰。宿紫眼尖,瞧見了衛覺的不適,便取了一件披肩將她裹住。“天氣漸漸冷了,也是快要入冬了。”
衛覺將披肩攏了攏,感激的望了望他,柔聲道:“我們趕緊回去吧,屋裡就暖和了。”
“也好。”宿紫正待牽住她的手,卻忽而聽到一聲揪心苦楚的呼喚:“王上……”
東華宮殿外,一位素衣女子盈盈佇立,神色悽楚可憐。衛覺見了,下意識的看向宿紫,而後者眉頭深蹙,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左子戰戰兢兢答道:“麗妃娘娘堅持要見陛下,奴才們怎麼勸都不聽。”
“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此人因心思歹毒、謀害未出生的王子,不是已被大理寺削去麗妃稱號、遣送雲安寺禮佛的嗎?”
小左子聞言大駭,撲通跪倒在地,連聲答道:“只因她以兩位陳大人的名義相威脅,奴才不敢不從。”
麗妃似是未曾想到南延帝竟這般絕情,遂拜倒在地,愴然道:“王上當真一點不念舊情?那容妃仗着您的恩寵,這麼多年來一直爲非作歹,姐妹們都是敢怒不敢言。王上登上大位之後,一向很少來後宮裡走動,姐妹們被欺負成什麼樣,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容妃這次小產,雖是查出麗貞動了手腳,但是宮妃們哪個聞言不是暗爽在心?此事若真的要追究起來,誰能撇得清楚?那容妃當年在離國害得多少姐妹失了孩兒,此事又當怎麼清算?還請王上給個公道!”
“陳家世代忠良,我父兄輔佐國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只請王上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徹查此事。麗貞自知罪孽深重,不求王上原諒,但懇請王上查明真相,不讓容妃這個小人繼續殘害後宮,好解救其他姐妹於水深火熱之中,也算是麗貞的最後一點功德。”
宿紫臉色陰沉,衛覺聽得也是哭笑不得,她方纔纔在馬車裡對兩人的戀情產生了一點期待,便被這哭訴的麗妃一盆冷水澆透。事情遠沒有她預想的那麼單純,若是在二十一世紀,那個衆生平等的時代,即便宿紫出身□□世家,她也是有信心的。但此時是在夜國,這個男人的身份是一國之君,做他的女人要隱忍、大度,還要提防莫須有的陷害。這些早已超過了堂妹跟她抱怨男友的那些雞毛蒜皮,而上升到一個政治的高度了。
“小左子,你去通知大理寺,徹查此事。”
“是。”
“謝王上恩典。”
那個本抱有一線希望跪求夫君的女子,此刻如了願,面上的悽楚之色不見,可也不見歡欣。衛覺本有些醉意,此時也是完全清醒了,亦步亦趨的跟在宿紫後面進了東華宮,竟是一步三回頭的看她,眼見那跪地的女子消失在轉角的宮牆,心裡百般念頭翻轉,竟沒有注意到前面的男人止住了腳步,一頭撞到這人的背上。
“你可是怪我對她們無情無義?”宿紫不看她,只是揹着身子,望向遠方的虛空。
“你既不是南延帝,無奈之下繼承了他的後宮,於公於私這般處理,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我不想要這些,你覺得遣散後宮後果會是如何?”
衛覺倒是沒有料到,他竟有這樣的想法。“至少我是從未聽說,那位皇帝曾無故遣散過後宮。況且你也說過,這些宮妃與朝堂上的勢力聯繫縱有千絲萬縷,你若爲了一己私慾肆意妄爲,必然會招來各種麻煩。”
宿紫無奈一笑,“是我想太多了。”
見衛覺還是心事重重,又道:“我瞧着你那空間裡的屋子,倒是很有意思,我能過去小住幾天麼?”
衛覺被他轉移了心思,便道:“自是可以的。”
兩人擇日不如撞日,這邊相約入了空間。宿紫一一參觀了各個房間,最後到了衛覺的工作室,兩人隨意的攤在沙發裡,宿紫忽而說:“你這邊房間這麼大,不如租一間給我,讓我也能享受一把。”
衛覺笑罵:“你是一國之君還不知足,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全國頂尖,倒是想起來跟我搶地盤。”
“那不一樣。”宿紫微微一笑,衛覺只道他看中這屋子裡的各種便利,卻聽見他說:“這裡是你的大本營,能夠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先前在馬車裡,兩人也是這般情話綿綿,那會兒衛覺還有些餘醉、加上沒有發生麗妃之事,讓她一時樂觀過頭。此時聽到宿紫提及這些,卻是默默不語。宿紫本是笑意盈盈等着她的反應,卻等來她面無表情的沉默,心裡就有些不安。卻見衛覺開了電腦與筆記本,強顏笑道:“閒着無事,來一局足球經理怎樣?”
宿紫幾乎可以確定她是在逃避問題了。不過他也不急,有的是時間慢慢跟她磨,便從善入流的接過鼠標,一個坐電腦桌邊,一個靠在沙發上,無需語言,在遊戲的世界裡默契互動便能溝通一切,這樣的相處其實也還不錯。
牆上的布穀鳥掛鐘跳出來兩次,兩人的遊戲時間也告一段落。衛覺放下手中的本本,伸一個長長的懶腰,問道:“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宿紫不答反問:“你這空間與外界似是有時差?”
“不錯,大概裡面的時間比外界快十倍吧。”衛覺老實解答。
宿紫卻如獲至寶,“那你更要租一間房子給我啦,這簡直是作弊利器嘛。作爲一個時間掰兩半用的苦逼皇帝,你難道就這麼忍心看我每天只睡不到6個小時?”
衛覺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完美的理由,她無法拒絕,也只好鬆口。卻沒有感覺到絲毫被侵犯私人空間的不適,卻有點淡淡的竊喜,這就是偏心吧。如果此事換了別人,她是壓根連門都不太樂意打開的。
於是宿紫同學就順利入住她的私密小屋。兩人花了一天的時間,將工作室的東西挪到書房,又從宮裡偷渡了不少好東西擺到原先的工作室,改作宿紫的臥室。從此以後,本獨屬於衛覺的空間,又多了一位名叫宿紫的房客。不過話說這人很是自來熟,因爲看中了衛覺前世的舒適衣物,以她這一世都穿不了爲由,全盤接收。看着初出浴的型男冒着熱氣的身體,套上原本屬於自己的貼身衣物,衛覺莫名有些臉蛋紅紅,乾脆躲到書房裡眼不見爲淨,全然沒注意到美男計得逞之後的宿紫,臉上溢滿了幸福而略帶陰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