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關閉,手機的信號也跟着中斷,他將手機收回兜裡,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皇甫曜上了自己的座駕,銀灰色的柯尼賽格便如離弦的箭般急馳出去。
雖然這家醫院也是自己安排的,但是公立醫院與郊區的康仁醫院不同,人口流動頗大,且也複雜許多,要戒嚴更是不可能。
明知無力,但他仍加派了許多人手進行了排查,又得到醫院的配合。但是從中午折騰到傍晚,卻仍然沒有喬可遇的消息。
“大少,喬小姐進入彩超室的時間段,只有一名女醫生從裡面出來過。我們找蘭嫂仔細辨認過,她雖然帶着口罩,但身形很像喬小姐。”他派過來的人回來覆命,只查到這麼一點兒線索,所以有些不安和躊躇。
皇甫曜聞言,目光極跳了一下,問:“就她一個人?”
蘭嫂與喬可遇相觸的日子不短,他相信蘭嫂不會認錯。
“是。”那人遲疑了下,還是肯定地應了。
皇甫曜的臉色一凜,眸色也跟着變得複雜。一個人?說明喬可遇是自己走的,所以並不存在綁架事件,更不會有什麼危險。
這層認知讓他一時分不清,胸口的那股感覺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滿滿的憤怒。
冬陽灑在薄削的短髮上,他臉上的線條卻緊繃,並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爲什麼,喬可遇遲早會離開自己,這種感覺似乎早就存在,所以並感覺不意外。所以現在只是得到了證實而已,儘管胸口帶着滿滿的脹疼。
曾幾何時,這個女子就如同這穿過指縫的風,早已想握也握不住。
“大少?”那人看他臉色不對,只好硬着頭皮叫。
他們已經在醫院裡查整個下午,連住院大樓裡都沒放過,已經嚴重影響到醫院的正常工作和病患的休息。甚至可以說造成部分恐惶,該排查的也都已經排查,再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調取附近所有有攝像頭的錄像,還有整天出入口的車輛的記錄,用你們的方式儘快找到她,其它人都撤吧。”他吩咐,表現得還算理智。
“是。”那人應了聲,便下去安排。
皇甫曜卻在乾燥冷凜的風裡站了許久,纔回到瞰園裡。
蘭嫂回了老宅,瞰園裡更靜了。手摸到大燈開關,黑漆漆的客廳裡立即被強光溢滿。他看着冷冷清清的房子,這裡的每一個細節自己都熟悉,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勇氣回來了。
鞋子也沒換,直接進了臥室。
這次卻不敢開燈,躺在自己這一側,想要假裝那個女人還在。手臂伸過去卻只摟到冰涼的空氣,終於受不了,將臉埋進她的枕頭裡,狠狠吸取屬於喬可遇的味道。
手機的電話零聲在寂靜的臥室裡突兀地響起,他卻不想接。直到響了很久,他將情緒壓下去,才掏出電話來:“喂。”聲音低沉,微帶冷意,已經恢復成平時冷酷的模樣。
“大少,我們在攝像中看到了汪少。”那頭直接報告。
“汪兵韜?”皇甫曜爬起來問。
“是。”那頭應得很乾脆。
皇甫曜眼睛微眯,他今天給了這些人一份懷疑名單。因爲始終相信,單憑喬可遇自己不可能走出醫院,沒想到真的有人在暗中幫她。
也對,想到月前汪兵韜對自己放的狠話,他是最有可能幫助她,也是最有能力讓喬可遇逃離自己的人。
喬可遇,她寧願藉助別的男人,也要逃離自己身邊。手抓着牀單,死死地攥緊,他仍沒有想要放手。
本以爲有了目標,找到喬可遇會容易一些,但是接下來的工作依然艱難。因爲汪兵韜的身份是軍官,且在部隊擔任要職,他經常出任高度危險的任務,所以行蹤是保密的,他們的人幾乎查不到。
皇甫曜也將能動用的黑白兩道的關係都動用了,但是警方也有汪兵韜的人。而黑道自丁瑞出事後,他也已經沒有了從前那種得心應手的感覺。
所以要儘快得到喬可遇的消息並不容易,皇甫曜卻不肯放棄……
同一時間,汪兵韜將救護車開出醫院,在附近很熟練地拐入一處單行道,這裡比較偏僻,行人也少,只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房車。
他將救護車停在路邊,對喬可遇說:“跟我走。”
“嗯。”喬可遇點頭。
汪兵韜推門下去,喬可遇跟上。
路邊那輛黑色的房車連玻璃都貼着深色的車膜,讓人窺探不到裡面。但車上的人見到兩人靠近,便從駕駛座下來。
同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對汪兵韜恭敬地叫了聲:“汪少。”
汪兵韜則將身上的白袍脫下來扔給他,然後示意喬可遇上車。
那人則接過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上了救護車,便將它開出單行道。
汪兵韜這邊也發動引擎,將車子駛入城市街道。喬可遇不知道汪兵韜的安排,只感覺越來越駛離市區。她將假髮摘了,口罩脫下來,這才透了口氣,但臉上並無喜色。
汪兵韜側目看了她緊繃的神色一眼,安慰說:“別緊張。”後面的事情他都已經安排好了,皇甫曜想短期內在偌大的s市內找到喬可遇不太可能。
喬可遇點點頭,看着外面的一晃而過的建築。只有她知道,自己並不單單是緊張,胸口似乎還有一種空落茫然的感覺。
搖搖頭,不願深究下去。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在城市接近郊區的地方,車子拐入一處社區。在某橦樓下的停車位停下來,汪兵韜解下安全帶說:“到了。”
喬可遇點頭,也沒有多問便跟着汪兵韜下了車。不算新卻也稱不上老舊的樓房,裡面沒有安裝電梯,只能順着樓梯一階階地上去。
三樓,汪兵韜掏出鑰匙開門,將領她進門。
是個極普通的住戶房型,兩室一廳,大概有90坪左右,一眼望過去傢俱、電器什麼的都很齊全,佈置的也很有居家的氣氛。
“這裡很安全,你暫時就住在這裡吧。”汪兵韜對她說。
“嗯。”喬可遇點頭。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汪兵韜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卻看到她的心不在焉,便將話嚥了回去。似乎現在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多餘。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到臥室裡去休息一下?”汪兵韜說着,主動幫她打開臥室的門。
裡面拉着窗簾,所以光線有些暗,但是可以看到牀上的被褥齊全,他準備得很周到。
“謝謝。”她道謝。
也許是太久沒有活動,或是心裡太過緊張的緣故,她的確感到很累,應了這一聲,便不客氣地進了臥室。
房子裡有供暖,她扯過被子躺在牀上。儘管四肢都乏的厲害,但是並睡不着。這種房子的隔音並不好,外面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安心。
手摸在肚子上,感覺到寶寶動了一下。
她沒問汪兵韜爲什麼幫助自己,也強迫自己不去想外面,此時因爲自己失蹤會怎樣的天翻地覆。自然,更拒絕想到皇甫曜,否則會感到更壓抑。
就這樣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再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牀頭上亮着一盞檯燈,櫃子上有一部手機與紙條,是汪兵韜留下的。
他只說自己還有其它事需要處理,對面住着他安排的人,會隨時注意她的安全,所以讓喬可遇放心,不必害怕。
她看到這些的確要安心許多,從牀上起來,覺得肚子有些餓,便起身去廚房找吃的。裡面倒是什麼瓜果蔬菜都有,而且小餐桌上還擺着做好的飯,便利貼上畫了個小箭頭,指着微波爐的方向。
不得不說,汪兵韜真是細心的男人。
喬可遇也沒有客氣,將兩菜一湯簡單地熱了下,便湊和着吃了。然後洗了碗,看看錶才8點多。強迫自己睡了整個下午,晚上反而睡不着,便開了電視。
以前在瞰園的時候,也是每天都在看電視劇,播來播去都是那些,她看着看着便就出了神。
想到這一天發生的事,感覺就像做夢似的。自己竟真的離開了皇甫曜,雖然是隻是一瞬間決定的事,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是衝動。
抓着汪兵韜留下的手機,突然想到姐姐已經回j市很久,便猶豫着給她打了個電話,可是那頭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哪位?”喬佳寧的聲音裡帶着深深的疲倦。
“姐。”喬可遇叫。
“可遇?”喬佳寧聲音微揚,似乎帶着意外。隨即又問:“你在哪?爲什麼最近手機都打不通呢?”
喬可遇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姐姐。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如同坐牢的日子,只覺得喉間艱澀。
“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喬佳寧感覺到她的不對勁。
“姐……”喬可遇剛想開口,就聽到那頭說:“樓太太,徐醫生請你過去一趟。”
“哦好的。”喬佳寧連忙應了聲。
“姐,你在醫院?”喬可遇皺眉問。
“哦。”喬佳寧應,回答說:“小嘉剛做完手術,情況不是太好。”提到孩子的病痛,那股撐得很累的疲倦感似乎又升起來。
“姐,沒事的。小嘉這麼可愛的孩子,一定會吉人天相的。”喬可遇手摸着小腹安慰。
“嗯,我也相信小嘉會沒事。”喬佳寧收拾起低落的情緒。然後纔想起自己剛剛的問題,試探地問:“可遇,你和皇甫曜還好嗎?”
母親的事,喬佳寧也不是不完全怪皇甫曜,畢竟跟他沾了關係。但是從另一方面講,妹妹又跟他有了孩子,如果他們必須在一起,她願意爲了妹妹的幸福而學會釋懷,相信媽媽在天有知也會贊成。
但喬可遇與喬佳寧的xing格不同,而且這事自己必須擔一部分責任,便難免鑽牛角尖,不然她與皇甫曜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另則,想到皇甫曜這段時間的行爲,她張了張嘴,喉間艱澀的難受,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催促:“沒事,你快去看看小嘉吧。”
“可遇,我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你有事千萬別瞞着我。”喬佳寧問,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喬可遇最怕她打親情牌,終究沒忍住,只說:“如果皇甫曜找我,你別告訴他我來過電話。”
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關係。
“可遇,到底怎麼了?”她的話,果然證實了喬佳寧的預感,讓她不免跟着緊張。
“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喬可遇有時不止倔強,而且特別固執。
打這個電話除了報平安,本來也想讓姐姐分擔一些,但是現在聽說小嘉的事,她又將那些話都嚥了下去。
可是她不說,喬佳寧又怎麼能安心?
“可遇……”喬佳寧又想說什麼,醫院的走廊上卻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側目望去,許多醫護人員往小嘉的監護室裡跑。喬佳寧嚇得手一滑,手機啪地一聲掉落下去,她也顧不得許多,快步往病房裡衝。
“姐—姐……”喬可遇急叫了兩聲,卻只聽到忙音。儘管知道姐姐那邊一定出了狀況,心也跟着一緊,卻只能乾着急。
喬可遇在這邊等到凌晨,喬佳寧纔想起給她打電話,說小嘉暫時脫離危險,聲音裡已經透出疲憊,再沒有精力去談其他。
喬可遇也跟着鬆了口氣。
汪兵韜第二天時,叮囑她儘量少與外界聯繫,她隱約可猜測到皇甫曜仍然在找自己。所以也便沒有再出門,儘管這樣的日子與瞰園差不多,但是被人看管與尋求自由總是有區別的。
她看電視也會特別留意皇甫集團的近況,似乎遇到一些麻煩。不知道是皇甫曜已經分身乏術,還是汪兵韜的有意安排,總之她這段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轉眼,寶寶已經滿26周,雖然沒有產檢,但是胎動越來越頻繁,尤其是早晨,她幾乎每天都被寶寶踢醒。
這樣壓抑氣氛下存活的寶寶,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的活潑,就連喬可遇都暗暗詫異。
她起牀拉開窗簾,外面已經下了幾天的雪,所以一眼望出去都是刺目的白。不過今天的天氣終於放晴,冬日的暖陽灑下來,讓她擔了一肩。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感覺寶寶的胎動,已經是她單調封閉的生活中唯一的樂趣。這個活潑的寶寶,也可以說她現在唯一的希望。
“外面的陽光很好哦,你叫暖暖好不好?還是喜歡晨晨這個名字?”她輕聲問着,脣角掛起恬靜的笑意。
汪兵韜從外面進來,正看到沐浴在晨光中的她。脣角那種恬淡的笑容,帶着特有母xing光輝,似乎已經許久不曾見到。
喬可遇聽到腳步聲轉過頭,看到他站在門口,沒想到他來得這麼早,便喊了一聲:“汪少。”
“都這麼久了還見外,叫我兵韜就行了。”他笑着走進來。
喬可遇只是笑笑,感覺到寶寶又踢了自己一下,垂眸,視線正落在小腹上。
“男孩女孩?”他隨口問。
“醫院說是女孩。”她回答。
“你剛纔在給她起名字?”汪兵韜又問。
喬可遇點頭:“我想叫她喬晨晨或是暖暖。”
晨代表着新的開始,暖便是她現在感覺寶寶胎動,掌心下的感覺。
“你打算讓她跟你的姓?”汪兵韜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喬可遇脣角的笑僵住,臉上那股薄弱的幸福似乎再也維持不住。有些刻意忽略的東西似乎在一瞬間涌上來,然後將她努力維持的表面平和淹沒掉。
汪兵韜看着她,其實有些不忍,但是既然她打算將這個孩子生下來,有些問題就必須要面對。
“對,我打算讓她跟我的姓。”半晌她纔回答,聲音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