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有筆的沙沙聲,蘇靜若端正着坐姿,認真的記錄,身後有陰影壓過來,將她籠罩住。
擡頭昂着下巴,臉頰上的緋紅映進男人的眼中,帶着醇香的紅酒撲面而來,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蘇亦琛看着女人的臉色,將手中的碗遞到她面前,“喝了。”簡短的兩個字。
蘇靜若看了眼,“這是什麼?”
“毒藥!”語氣有些傲嬌,碗朝着蘇靜若脣邊靠了靠。
蘇靜若卻被這句話逗笑了,接過碗,說:“你給的,毒藥我也喝。”
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對面的男人臉色微凝,“真的?”
蘇靜若吹着湯匙內的醒酒湯,隨口答應了,“嗯!”接着又說了句,“你纔不會害我。”
這是實話,她認爲憑藉蘇亦琛的實力,想弄死她沒必要搞得這麼繁瑣,還弄個湯,直接一槍崩了她就行。他看見過閔延生帶着槍,而且蘇亦琛的房間裡也有槍,她無意間看到過的。
蘇亦琛嗤笑,“你還挺信我的,哪天真給你端一碗。”
蘇靜若垂着頭,聲音很輕,“現在在我身遍的人,不會想我死。”
“……”蘇亦琛居高的站在一旁,看着椅子上的身影渺小而纖瘦,就如一株絕壁上的梅花,迎風而立,搖搖欲墜,堅強的活着。
“謝謝。”蘇靜若突然開口,打斷了蘇亦琛的思緒,後者急忙撇清關係,聲音冷冷淡淡的,“慕管家給你煮的。不是我!”
“那謝謝你送上來。”蘇靜若淡笑,醒酒湯不燙,她昂頭喝下,起身將碗放在了桌上。
蘇亦琛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今天下午拆遷的棚戶區那邊出了點事故,負責拆遷的經理被帶去問話,我們派了律師跟着,暫時還不能放人,需要覈實情況。……”說了幾句,蘇亦琛忽然頓住,他跟她解釋這個幹嘛,她本來就是負責這次項目的。
“然後呢……”蘇靜若轉回身,手臂撐在椅子上,看向蘇亦琛。
她的目光平靜如水,淡漠如煙,蘇亦琛手插着袋,繼續說道:“安監局讓我們儘快動員其餘的搬遷戶搬離危房,如是再發生這類事件,恐怕要被停工開發,時限是明晚十一點前必須全部完成動員任務。”所以,他才讓宿醉的她來書房。
“哦,知道了。”蘇靜若點點頭,回身繼續埋頭看這三家的資料。
蘇亦琛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幾秒,沒說什麼,走出書房,將門半虛掩的關上。
返回房間後,蘇亦琛洗個澡,穿了件浴袍走出來,頭髮上的水溼漉漉的,他拿着毛巾坐在窗邊擦着頭髮,對面是書房的窗口,裡面的燈通亮,看來她還沒有離開。
蘇亦琛其實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只是希望完成這次案子的是她,不過真要到時間沒談妥,他也只能超出動遷款的比例標準支付動遷費了。
夜裡,風吹開了窗,蘇亦琛睜開眼,冷風吹進來,他揭開被子走下牀,準備去關窗。
光亮躍進他的眼簾,書房的燈還沒關?再一看牆壁上的鐘凌晨三點。眉心一擰,走出房間。
昏暗的走廊內,門縫的光斜在地毯上,好似一把鋒利的剪刀裁剪出筆直的斜線。他的臉沒什麼表情,走過去推開門,剛要問:“你……”聲音戛然而止,後面那句‘怎麼還沒睡?’嚥下去了。
蘇亦琛看到蘇靜若伏着桌面,歪着頭枕在手臂上,手中還握着那隻鋼筆,就那麼睡着了。
他走過去,細密的羊絨地毯吸收了不少的聲音,他微不可查的走到她身後,手抄在睡衣兜裡,淡眸盯看了眼桌上的a4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着三個搬遷戶的解決對策,及具體的實施方案,他的眼底一柔,目光也暖了幾分。
這時在看蘇靜若,又好像是一個三好學生,在做完了作業後,疲憊的睡在了桌上。
蘇靜若睡的很沉,肩膀的浮動隨着呼吸的節奏起伏,她的眼底有淡淡的暗影,雖然很久一段時間沒休息好,很疲憊,她真的累了。
初春的夜依然涼意十足,她這麼睡着恐怕會着涼的。
蘇亦琛繞過辦公桌,先將她手中的筆輕輕處抽出來,放在了桌上,然後將人打橫抱起,一路朝着蘇靜若的房間走去。
懷中的人很輕,好似一片羽毛,女人的額頭窩在他的脖頸處,額頭及手臂都有些涼,他將人平放在牀上,又替她掖好了被子,悄悄的離開。
返回房間,蘇亦琛躺下,側身蓋被子的時候,手臂處傳來了女人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一直繞在鼻息間,而這個有茉莉花味道的晚上,讓他也睡得格外沉。
翌日清晨,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旭日驕陽從地平線上升起。
房間內的鬧鐘將蘇靜若喚醒,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眉心,再一看周圍,她在臥室?她記得她應該在書房!
起身走向浴室,沖洗了一番後,圍着一條浴巾站在了衣櫥前,櫃子裡一派職業裝,顏色各異,都是從蘇亦琛的私人設計師那裡訂製的,她先看了眼黑色的套裝,搖搖頭,黑色過於沉重,會給人疏遠或是高高在上的距離感;白色也不行,不莊重,會讓人產生不信服的錯覺。最後落在了一件深藍色的套裝上,又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了件灰色的內搭圓領衫,沒有多餘的修飾,顏色也很搭調,款式簡約大氣,褲子是九分的設計,將女人柔美的腳踝露出一截,配上高跟鞋氣質與氣場並重!就穿它了!
蘇靜若換好了套裝,將長髮從衣服裡拿出,攏到了腦後隨意挽了一個團髻。坐在化妝鏡前畫了一個清新淡雅的妝後,走出房間。
與迎面走來的慕管家微笑着打了聲招呼,“早,慕管家,昨晚麻煩你了。”
慕管家想起那碗湯,隨即搖搖頭,“小姐,您這麼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扶我回臥室很辛苦吧?”
“……”慕管家微愣。
此時,蘇亦琛從身後走來,看到兩人後,他只對着慕管家說道:“慕管家早餐準備好了嗎?”
慕管家鞠躬,“早上好,少爺。已經準備好了。”
蘇亦琛邊走邊說,“快去吃吧,我們早點走。”
“哦。”蘇靜若跟着蘇亦琛的腳步離開。
慕管家站在那裡,回想着剛纔蘇靜若的話,什麼扶着她回臥室?算了,聽不懂還是快點打掃吧。
……
初春乍暖,到處是一片綠意盎然,蘇靜若的臉微微轉向車窗外,水眸澄清,臉色淡靜,她似乎感覺不到這生機,因爲她的心如一口枯井,唯一可以支撐她一直走下去的就是復仇的信念。
前面是蘇亦琛的車,她的車緊隨其後,眼前的視野在不斷的變換,由繁華轉入了破敗,然後是廢墟。
“到了,蘇副總。”卓軼的聲音傳來。
蘇靜若看向周圍,隨處可見搬空的平房,還有牆壁上大大的拆字,前夜下過春雨,所以土路有些泥濘。
蘇亦琛下車後注意到一地的泥水,挑選了一塊相對乾淨的位置站定,他微微垂着眸子看向一個衚衕內,脣線緊抿,手自然的插進口袋,黑色的西裝襯着他英俊的臉更加冷酷,周身散發着不可親近的氣場,給人疏離的印象。總之,就一個字,冷。
閔延生掃了眼周圍的環境,擰起眉,說道:“蘇總,這環境……還是派其他人來吧。”
蘇亦琛剛要開口,黑色轎車的門打開,卓軼手扶着車門邊緣,“蘇副總,路不好走,您慢點。”
“沒事。”蘇靜若對於這種髒亂差的環境並不在意,下車後高跟鞋踩進泥中,未做停留,也沒有任何挑剔的言語,徑直朝着那條陰暗的小衚衕走去。
蘇亦琛看着她在泥濘的路上堅定前行,眼睛裡的目光深而沉,薄脣卻微微的揚起一抹清淺的弧度,“我們也走吧。”對身後的閔延生說了句。
按照名單上的提示,第一家是住在建民街7號的張生,這人以撿破爛爲生,五十有餘,身邊無兒無女,也沒有妻子。蘇靜若不明白,爲什麼這樣一個獨居的男人會不同意。
他得到更好的居住環境,外加一筆補償款,完全可以討個老婆,然後安詳晚年生活。
走了沒多遠,十字路口處立着一塊木牌,牌子只有一處被固定着,搖搖欲墜的,風颳過來,木牌會撞在柱子上,悶悶的響。
蘇靜若沉了沉氣,沿着木牌上指示的建民街向裡走,這是一條逼仄的小巷,雨水讓土路變成了泥塘,她深一腳淺一腳的沿着門牌走着。
忽然想起蘇亦琛說要早起過來,應該是因爲張生吧,他以撿拾爲生,一般都早出晚歸。
建民街7號,張生的家。
看到門牌後,蘇靜若從不高的院牆處朝着裡面看了眼,平房的門半虛掩着,可以看到竈臺前有一個男人彎着腰在忙碌什麼。
蘇亦琛站在蘇靜若身後,掃了眼院子的角落,那裡有一堆藥品的盒子,他的眼睛危險的睨了睨,似在自言自語,“他爲什麼拒絕?”
蘇靜若:“……”大哥,這個要等進去才知道,不然我們來幹嘛?
蘇靜若平靜的說了一句話:“我不知道他之前爲什麼拒絕別人,我只知道今天他絕不會拒絕我!”說完,轉身朝着院子的大門走去。
沒走出一步,蘇亦琛抓住她肩膀,蘇靜若的身子被慣性拉回,接着耳邊響起男人特傲嬌的一句話,“後邊跟着,沒大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