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別逗我!”蘇靜若猛地一推,蘇亦琛身子向後趔趄,兩人都愣了。
蘇靜若擰眉咬了下脣瓣,“對不起。”
蘇亦琛重新靠過來,抓住蘇靜若的肩膀,“初心,看我的眼睛……”
蘇靜若盯着他的黑眸,深瞳如宇宙中的黑洞,似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
“初心,我真沒騙你,我願意跟你這麼生活下去。”
“……”她狐疑的問他,“不回去了?”
肯定的點頭,不!
“那你父母呢?”
蘇亦琛眼瞼微垂,臉色灰了幾分,蘇靜若看出他並不想談這件事,可這個問題是她很想知道的,總該知道下自己公公婆婆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吧,以後萬一遇到了,別當陌生人錯過,讓長輩覺得她沒教養。
蘇靜若也納悶過,自從她進入清苑,她就沒見過一個親屬來過清苑,也沒聽過蘇亦琛談及過家人,現在話說到這裡,順便問下。
“……我父母不在了。”沉默片刻,他黯然的回,“初心,你不記得了嗎……?”
蘇靜若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記得什麼?”
蘇亦琛轉身朝書架前走,拿起一本書,書架竟一分爲二,露出一間密室。
蘇靜若膛目,緩緩起身,“這是……”目光落在暗室牆上的素描畫上,這畫……
蘇亦琛單手插着袋,看牆上的畫,又轉頭看蘇靜若,“想起了嗎?”
記憶深處,某些細碎的片段浮現在腦海中,青山綠水間,一輛豪華轎車在盤山路上快速的疾馳,拐着蛇形碰撞在石壁與路樁上,發出劇烈的聲響,引起一位野外寫生的女孩子的注意。
“這……這不是我十三歲時畫的素描嗎?怎麼在這?”蘇靜若驚訝的看着蘇亦琛,後者從水晶罩內取出一條手帕,送到蘇靜若面前,“終於有機會還給你了。”
蘇靜若徹底怔住了,“你是當年的小哥哥?”
蘇亦琛緊蹙着眉,鄭重的點頭,“嗯。”
蘇靜若意識到什麼,嘴脣輕顫,問:“墜崖的車裡是有誰?”
他表情痛苦,“我的爸爸和媽媽。”
“……”蘇靜若一時無措,“對不起,亦琛。”
蘇亦琛揭起眼瞼,“爲什麼要道歉?”
“我,我當時太小,沒有救得了他們。蘇靜若懊悔的說,“亦琛……”她走過去,環住男人的腰,頭枕在他的胸口,許是與他經歷了相同事情,親眼見到家人喪命,蘇靜若理解此刻他平靜的談起過去的傷心事時,其實心裡早已一片汪洋。
“我去喊人,回來時,你就不見了。”
“我被後趕到的軍車帶走了。”蘇亦琛扶着她的背,輕聲說:“我要感謝你當時的勇敢,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站在一輛即將墜崖的車上去救人的。”
蘇亦琛眼前出現當時的情景,司機突然對他們喊沒有剎車了,接着轎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車窗外的景物還沒等看清便被遠遠的甩在後面,車輛失控,撞上石壁,車頭朝着懸崖的方向衝去,司機因剛纔的撞擊昏迷趴在方向盤上,父母也因爲碰撞,頭部受了傷,轎車半面車身衝出懸崖,輪胎卡在凸起的石頭上,阻止了轎車進一步滑出懸崖,當後排位置的三個人回過神時,看到下面是萬丈深淵,剛一動,車身就開始晃動,父母告訴淳于昊不要動,坐在那扶好扶手,母親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有人影,處於母性本能呼救。
而那個聽到呼喊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年僅13歲的莫初心,那年她開始迷上繪畫,去野外寫生時遇到了突發的交通事故,當她揹着畫板跑來時,看到的一個頭破血流的小哥哥雙手抓着車頂的扶手,對她喊:“去叫人,快去喊人!”
莫初心被他滿臉的血嚇得渾身顫抖,當聽到小哥哥說去叫人時,她剛轉身便聽到車內的男人喊:“別走!”
“!”她激靈的回頭,聽他帶着命令的口氣說:“先把我兒子拉出去,你們一起去叫人。”
一旁的漂亮阿姨隱忍着淚水,求道:“小姑娘,求你先救我兒子,先救他出去。”
淳于昊搖頭,“不,你快去叫人!”
‘嘩啦……’碎石松動,開始一點點的將轎車扯入崖下的深淵……
車內的男人看了眼身後,眸子一厲,回頭對着莫初心喊:“快!救我兒子!”
“快!快拉他出去!”女人激動的嘶吼。
莫初心扔下背上的畫板,衝到車門邊去拉車門,車門嚴重變形卡住了。
車內女人喊:“從車窗處拉人。”
莫初心抓着車窗,向上撐起身體,半個身子鑽進去,趴在車窗處伸手拉車內的淳于昊,她也不知道當時哪來那麼大力氣,她死命的抓着淳于昊的衣領朝外拖,而淳于昊的膝蓋受傷了,不能借力,母親與父親突然同時發力,將淳于昊推出車窗。
當兩人撲在地上再回頭時,已經沒有轎車的蹤影了,幾秒鐘後,他們聽到‘轟’一聲巨響。
“不——!!”
淳于昊震驚的爬向崖邊,看着崖下那團熊熊的火,還有竄天的黑巖,他聲嘶力竭的大喊:“爸——媽——”
莫初心渾身是土,看到人就要掉下去,翻身撲倒淳于昊身上,抱住他的腰,“小哥哥,不要……你要跳下去的話,叔叔阿姨就白白送死了……”
淳于昊第一次哭得渾身抽搐,被小女孩重新拖回平坦的地面,她拿出一塊手帕,系在他受傷的膝蓋上,止住血液繼續流,而她堅定無比的那句:“你不準去尋死,等我去叫人,聽見了嗎?”
淳于昊看着眼前的女孩還有她身後的世界,都被淚水模糊了,哀大莫過於心死,他心如死灰……
小女孩轉身跑了,他摸到身邊的畫板捏住,模模糊糊間,只看到一條淡紫色的裙子飄遠,就好像一隻蝴蝶漸漸飛出視線,他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裡,祖父和哥哥站在他牀邊,兩兄弟抱在一起痛苦,而祖父卻斥責他們懦弱,告訴他們這時候哭泣只象徵着懦弱,是個男人的話,就替父母報仇!這纔是一個男人真正該做的!
淳于昊試圖在附近的村鎮找過那個紫色裙子的小女孩,卻一直沒有找到符合描述的人,而他昏迷前握住的畫板內,夾着一張女人的素描畫。這幅畫連同那條手帕,成爲了淳于昊唯一可以記住那個小女孩的物件了。
三個月後,淳于昊養好傷主動要求去軍校,他報了以嚴厲與艱苦著稱的德爾軍校,在那裡與鄭野相識。
這就是故事的起因,緣分的使然……
在祖父的一份機要文件中,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那是莫晉城與妻子林文翠的近況資料,兩人身邊站着14歲的莫初心,女孩稚嫩的臉上笑容甜美乾淨,他記住了這個女孩的名字——莫初心,讓他想起一句話,莫忘初心、方得始終。
他徐徐回憶過去,將這些被隱藏的事情全盤托出,而蘇靜若聽着他描述的過往,心如刀絞,環着他的手更加收緊,她能感受到他的悲傷,而她卻更加自責,“亦琛,對不起,我沒救出所有的人。”
女人的聲音拉回蘇亦琛的視線,他推開她的肩膀,捧着女人的臉,“我沒怪你,從沒怪過,你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激你,而我父母就是知道難逃一死,才讓你先拉我出去的,他們將生的希望給了我,我纔是揹負着他們命的人。初心……爸爸媽媽會在天堂感激你的。”
蘇靜若將臉埋進男人的胸口,溫熱的液體浸透衣衫,她泣不成聲,滾燙的淚水即是爲祭奠自己的父母,也是悼念他的父母。
“好了……不哭了……”他輕輕拍着她的背,“讓小哥哥看看哭醜沒?”
蘇靜若被他一句話逗得差點破功,臉上的表情哭得憋屈,笑得難看,一雙鳳眼水潤紅腫,潔白的眼仁此時已布上了紅血絲,好像兔子眼。
蘇亦琛饒有興致的端詳,捏着女人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鄭重的下了評價:“漂亮女人見得多了,可哭得這麼漂亮的還真是第一次遇到。老婆,真美!”
“噗嗤……”蘇靜若笑了,一拳砸在男人胸口,“人家正悲傷呢,你瞎貧什麼!”
蘇亦琛用拇指抹去女人臉上的淚痕,盯着她的眼睛說:“老婆,我什麼都說了,你能原諒我的隱瞞嗎?”
蘇靜若點點頭,一個字:“能。
‘呼……’蘇亦琛長吁一口氣,心踏實了。
蘇靜若又一臉嚴肅的看着蘇亦琛,“亦琛,你剛纔講電話我不是故意聽的,我醒來沒看到你,以爲……”他搶過話,“以爲我有不告而別?”
點頭,“嗯。”
骨節分明的手在女人的鼻尖上輕輕一刮,“又亂想!”
蘇靜若垂下眼,如蝶翅般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她輕聲說:“醒來的那刻,是真的怕了,以爲你回來只是我的一個夢,夢醒了,一切美好變成泡影。”
她的擔憂,她的慌亂,她的一往情深,還有她的癡心不變,都藏在那雙黝黑的瞳仁裡,她一直都是個善於隱藏自己的女人,而此刻,狡猾的狐狸終於變成了坦誠的小白兔,他欣喜如狂。
捧起她的臉,在粉嫩的脣上輕輕一吻。
這是個純粹的吻,沒有任何情慾的吻,單純的去表現他此刻的心情,他愛慘了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