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帶領四百熊羆軍追擊,一路躡着夸父軍的行蹤直往巨石城而去。只是,纔到了路途一半,重樓忽然勒住**的火鬣金睛白虎坐騎,揮手約束軍隊,止步不前。
見他停下,有部下不解,前來問詢。重樓沒有看他,只是望着遠方,淡淡說道:“吾中計矣。”
聞聽此言,問話的熊羆精卒一驚:“怎麼會?敵人的氣味可一直在前面!”
“你沒覺得氣味越來越淡嗎?”重樓反問。
這一下,熊羆精卒不做聲了。對於重樓的話,這些熊羆戰士可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嗅不清楚,可不等於重樓大人嗅不清楚,人家可是蚩尤之子、神農之孫,是本族血統最純正的太古王族!
說起這個,三族中獸族最重血統。這是因爲,距離神農大神的血緣親疏遠近,直接關係到力量的強弱與否。而神族雖然起始強大,但隨着繁衍會越來越削弱;這也是天帝伏羲不樂見神族戀愛生子的根本原因。三族中人族雖然相對孱弱,但每一個男女結合後的後代,都會綜合父母的優點,也就是說,他們整體上會越來越好。
對於人族的這一個特點,雖然一時看不出什麼,但如果把時間放大到千萬年的尺度上,如此此消彼長的趨勢,也足以讓上古強大的神族、獸族心驚肉跳了。當然對於這一規律,在局部時間尺度裡,恐怕除了三皇之外,沒有任何人能發現這一點。
再說重樓。情知中計,他也頗有些懊惱。不過懊惱之情也只能放在心底,表面他只是勒令隊伍立即回返。與此同時,他撒出去十數名猿族斥候,嚴令他們務必探明敵軍的動向。
既然有了警惕,敵蹤很快探來。原來不僅僅是夸父巨人族軍殺了個回馬槍,人族還派了最善射的后羿帶領他的三千射日軍趕來。聽到這個消息,重樓的臉色才真正凝重起來。人族的援軍,若是派了別人還罷,那后羿可是人族一等一的英雄!
要知道,作爲身體孱弱的人族,能在戰場上扳回劣勢,除了靠那些研修五靈法術的法師,往往就靠後羿射日軍這樣的神射手了。這后羿,號稱人族第一射師,其善射程度可想而知。據說,當他全力發揮時,連天空的烈日都能射下!這個傳聞,便是他麾下三千射日軍名號的由來。這三千名弓箭手能入后羿的法眼,頂着射日軍的名頭,不用說也都是神射手。
可想而知,重樓現在面對的形勢有多糟糕。不僅戰力不弱的巨人族殺了個回馬槍,還加上了后羿和他的三千神射手!剛聽到這個消息時,重樓本能的衝動便是不如孤身去斬殺后羿和夸父。不過他很快按捺住這
個衝動。和飛蓬那小子交流多了,他也知道這戰場千軍萬馬之中,不是光靠某個人的武勇就能扭轉大局。
“怎麼辦?”好像自出師以來,重樓就沒碰見過這樣艱難的處境。雖然他表面上鎮定從容,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惶惑。
對於他暗藏內心的不安,別人看不出來,但現在附魂在他身體上的魔尊重樓,可是看得非常明白。面對眼前這個“自己”的緊張,魔尊不屑之餘,倒也忘記當初自己到底如何度過這個難關。畢竟,千萬年過去,時間間隔得太久遠。正因爲不知,魔尊倒對這個“自己”接下來的對策,頗爲好奇。
不過,讓魔尊有些失望的是,接下來青年重樓並沒有很快作出對策,反而倒又聽到一個壞消息:前線不知炎波神泉的處境,竟在一個時辰前輸送了一批傷員來!如果只是普通傷員倒罷了,其中甚至還有十幾個青鳳女戰士!
這青鳳女戰士,是他那個瑤姬姨麾下的侍臣;雖然年歲大不了多少的瑤姬姨喜歡自己叫她姐姐,但如果因爲自己的失誤,導致她寵愛的青鳳侍臣被殺,那接下來重樓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的怒火與哀傷。
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重樓終於徹底陷入了窘迫。這正合了後世那句話:“屋漏又遭連夜雨,船破偏遇頂頭風!”
見他陷入絕境,魔尊重樓不但沒有絲毫不忍,反而還有一絲幸災樂禍。如果景天瞭解到他的想法,定會驚呼:“不信世上有這等狠人,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不過,有着純正神農血統的重樓,畢竟不會讓人失望。無論最後有沒有成效,至少他很快就有了決斷。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白骨銼成的短笛,就端坐在白虎身上,吹出一連串的音符。白色骨笛的音色尖銳而高亢,那一連串不合音律的笛音如有實質,形成高頻的波動,如同高飛雲雀般飄搖鑽入雲天之上。如此反覆再三,重樓便將骨笛收入懷中,繼續向前趕路。
召喚的笛音很快見了效果。不到半盞茶涼的功夫,便有一隻獨角龍魚從雲空搖擺飛來。這龍魚生得甚是奇特,它龍首鯨身,頭爲赤龍之首,額頭正中有一支金色犀角;身爲鯨魚之形,卻有金色鱗片覆蓋,映照日光,晶光璀璨,甚是華美。
獨角龍魚的身上,正端坐一位妙齡少女。她面如滿月,眸似秋泓,膚呈麥色,整個人說不出的秀麗健美。她身上只穿着簡單的胸甲和戰裙,大部分身軀都袒露在外,讓人離得很遠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那股勃勃生機。作爲獸族人獨特的特徵,她與重樓類似,額上也生雙角,只不過重樓的類牛,她的似鹿
。
乍一見到這人,隱在重樓心魂中的魔尊,忽只覺神魂一痛,頓時有許多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上一回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在大雪山中見過那個叫紫萱的女子……
魔尊心中疼痛,倒連累青年重樓胸中一悶。他還以爲是軍旅勞頓,不以爲意,一揮手,止住隊伍前進的步伐,然後衝着半空中那個正徐徐降落的龍魚女子大叫道:“女丑,你來得不慢。”
“那當然!”叫女丑的女子得意地答應一聲,還沒等龍魚降落,便從半空中翻身而下,如一隻輕盈的神鹿翩然落地。
健美的長腿剛踏上堅實的土地,女丑便衝着重樓歡笑道:“重樓弟弟,你看,上次你去龍潭神泉給我搞來的這隻獨角龍魚,好人沒白做吧?如果不是它,我今天怎麼來得這麼快?說!有什麼要緊事求我這個獸族第一女巫幫忙啊?”
“也沒什麼事——”重樓好像一時還有些放不開,還想醞釀鋪墊一下。
“那我走了!”女丑扭轉身,擡腳便要跨上那隻獨角龍魚。
“別走……是有事要求你。”重樓無奈讓她留步。
“這纔對嘛!”女丑回過頭來,笑靨如花,“重樓弟弟,有什麼事快說吧,你放心喔,女丑姐姐一定幫助你!”
“……”被女丑一口一個弟弟叫着,重樓十分無奈。這時他那些熊羆族的手下,見自家殺伐果斷的大人被女子如此挑弄,也都感覺怪異。只不過沒有人敢笑出來,只是各自轉過臉,暗中偷笑而已。
對部下這樣反應,重樓如何感覺不出?只不過此時軍情如火,也計較不了太多。他定了定神,便打了個手勢,讓女丑近身附耳過來。女丑依言過來,讓重樓在耳邊闡述計謀。對於“重樓弟弟”所說的每一個字,女丑都聽進了心裡;只是在此過程中,男子悄聲細語時噴發的熱氣,吹在她的耳根邊,卻讓她又癢又麻——這種感覺十分怪異,有心想躲開,卻又有些捨不得……只好等到不知情的重樓說完整個計劃,才總算讓他移開那張惹禍的嘴兒。
而當號稱“獸族武癡”的重樓重新審視他的女巫時,還愣頭愣腦地奇怪問道:“咦?怎麼你臉也紅了、身也斜了、一副站不穩的樣子?是不是剛纔過來,趕得太急了?”
“……”面對這個憨憨的小弟弟,腿兒痠軟的獸族第一女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不容易穩定下紊亂的芳心,她纔在周圍熊戰士壓抑不住的嗤嗤低笑聲中,努力正色回答:“是呀,剛纔不覺得,現在感覺有點疲倦呢。”正是:
雲情自鬱爭同夢,仙貌常芳更勝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