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禹讓洶涌的河牀乾涸,夸父便率領逐日軍藉着高聳河堤的掩護,在獸族眼皮子底下急行奔跑。“逐日”的軍名,雖然來自詩意的自嘲,但很顯然在四五十年的時光裡,對其成員產生了很好的激勵作用。高大的巨人族個個練成了飛毛腿,當他們從斷裂的河堤洶涌而出時,真好似黃昏荒原上一羣逐日的餓狼。
這時重樓卻正領着獸族軍在河牀的另一邊遊蕩。作爲機動部隊的另一種含義是,沒有確定的作戰計劃,沒有確定的方向。縱使他們的統帥再英勇果敢,戰士們不可避免的懈怠。可以想象,當一羣在黑暗中磨礪了多年復仇利齒的狼羣,撲向一支毫無防備的牛羣時,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重樓很可恥的戰敗了。即使再努力組織絕地反擊,他那些已打了多年順風仗的獸族部下,也僅僅能保存有生力量而已。獸族的精銳一潰千里,這時軒轅安排的各種力量洶涌跟進,全線反擊——人族這一場漂亮的反擊戰役,讓本來一邊倒的人獸戰爭態勢,又相對回到了平衡點。
而穿越上古的魔尊、景天、唐雪見三人心魂相連。當景天想通過這次慘敗觀察不可一世的魔尊情緒時,卻發現他竟是一派雲淡風輕,好像還有些愉快。以景天的見識,自然不能理解魔尊此時的態度。他和雪見要到很久以後,纔會明白魔尊爲什麼會有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
作爲這個時代旁觀者的魔尊三人組,自然也會看到獸族在這番敗戰後,那位猛將共工對蚩尤的進言。
獸族水神共工將此番獸族的全面退守,都歸罪到重樓的首敗,因而他按照獸族的法則,諫議蚩尤將重樓放逐。蚩尤考慮再三,回覆共工:此回重樓敗戰,非戰之罪;獸族全面防守,乃大勢如此,非一人之責。蚩尤此議一出,獸族屬臣皆言公正,只有共工表面贊同,內心卻認爲蚩尤因父子關係而袒護。
發生在神戰紀元第五十八至六十年的這場人族反擊戰,將人獸戰爭拖入真正的相持階段。對於上古諸神千年大戰而言,這屬於第二階段。在第一階段的獸族步步緊逼之後,第二階段中人族贏得了暫時的喘息時機。不過這種平衡十分脆弱,畢竟人族兵力遜於獸族,要達成這種平衡,本身便意味着弱勢的一方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當這種損耗的代價終於不能再維繫時,千年大戰之人獸戰爭,便進入了第三階段。神戰紀元第二百五十年,人族再也維繫不住搖搖欲墜的防線,在獸族的猛攻下節節敗退。這時即使最驍勇的人族將領都放棄了幻想,他們用自己的軍隊保護着人民,穿過西南戎州滔土,退守到八荒西南的林莽之中。
人族這一路逃得實在狼狽,不僅逃入鮮有人煙的八荒,還退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在他們的身後,已是八殥西南之渚資丹澤。那激盪萬里的丹澤之水,可能因爲其中硃紅藻類較多,天然呈現一種詭異的彤紅之色。這時看在人族軍民將士的眼裡,不免就像他們已經流得太多的鮮血。
眼看人族窮途末路,但從事後看來,如此退守只不過是人族敗戰計而已。權衡戰局,人族領袖已推演出在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都不能取勝。因此,人族的軒轅、大禹等智者們,按照自己對宇宙法則的朦朧認識,運用了盛極而衰的法則,用此敗戰之計試圖絕境逢生。
無論是故意還是無奈的失敗,人族在這一年的敗退,將獸族的野心果然挑動得極度膨脹。三族中力量最小但卻最樂意運用智慧的人族,推算出當獸族覺得對人族的戰爭已經勝券在握時,一定會自
信心極度膨脹,必然去挑戰他們早就不滿的神族。而且,即使獸族不這麼幹,一向自覺高高在上的神族,也不可能容忍一個吞併、融合人族力量的強大獸族。那將徹底打破上古三族的平衡!
人族能有這樣的謀略,與其說是人族智者們對宇宙法則的研究,還不如說他們對人心的洞察和把握。
戰爭之後的發展,印證了人族這樣的推測。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人族這樣的算計,早就被神族默默地看在眼裡。當然,即使人族這麼算計,神族也沒有什麼不愉快。因爲這些世界上最強的生靈十分明白,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計謀都是徒勞。那個獸族的小子重樓,不就是最習慣“一力降十會”嗎?這個放在神族身上一樣適用。
於是,既然人族所謀劃和追求的結果,和神族想要做的事情不謀而合,那爲什麼還要生氣呢?最接近宇宙法則的神族更清楚,節約不必要的能量,也是宇宙運行的重要隱形法則。
當人族決定示弱後,獸族大軍中,漸有六兇崛起。這六兇是:
鑿齒、大風、九嬰、修蛇、封豨、猰貐。
這六位獸族將領,更近於後來一支獸族餘脈進化的妖族。六兇個個武力強大、性情兇狠,放在後世,便是典型的殘忍兇獸妖魔。因爲人族故意示弱退讓,這時候反而不需要什麼智謀,只需要強大的武力和殘忍的性情。因此,在神戰紀元第二百五十年至三百年間,獸族六兇崛起了。
獸族六兇,其實都是天生地成的兇獸妖靈,嚴格來說並不是獸族。他們只是按自己的形體特徵,歸附於最接近的獸族。這六兇個個都不是凡種:
鑿齒,久居八荒南方雲陸之中靠近浩瘴大澤的連綿沼澤。他面相兇惡,渾身鐵青,如同一頭直立行走的猛虎,只不過腦袋小,長牙如鑿,故自取名“鑿齒”。鑿齒性喜食人,常手持生鏽的鐵盾和毒矛攻擊人類部族。因爲他生性實在兇狠,那些被他攻掠的人族村落往往徹底滅絕,無人倖免。
大風,又名大鳳,傳說是生性邪惡的孔雀引誘神鳥鳳凰生下的異種。她生性兇悍,身形巨大,翼如雀,身如犬,面如人。傳說她的雙翼展開後,能遮住半邊的天空;她雙翅一扇便能颳起浩大的颶風。因爲這一點特性,她常被一些無知的部族敬爲風神。因爲善於遠飛,大風常從蟄伏的八澤西南之滇池,很快飛到八殥西方的九區大澤中捕食鯨魚。當然和她的損友鑿齒一樣,大風也對人族懷有天生的仇恨。她常常扇起颶風將人族聚居地的大樹連根拔起,並讓房屋成片倒塌,居民流離失所。
九嬰,狀如九頭巨蛇,有四足,出沒於八荒北方幽雲的寒溟之澤。九嬰背生一對和蝙蝠形狀相似的巨大肉翅,能夠短距離地飛行;九隻頭似蜥蜴、又似毒蛇,個別還有點像龍首。九頭之中,一部分能噴毒火,一部分能噴惡水,常給人族部落造成不可磨滅的災害。九嬰的本體也爲鐵青色,不過頭、肉翅和四足部分爲暗紫色,遠望去頗爲滲人。
修蛇,形似巨蟒,但有四足如輪。修蛇盤踞於八澤之東南渤蕩,恐怕是當時世上最長的蛇獸。他不僅身形巨長,周身還覆蓋天生的堅硬鱗甲。雖然是兇獸,但修蛇的鱗片卻美麗如寶石;它們或青、或黃、或黑、或赤、或白,映照日光時五彩斑斕,光芒極其璀璨。當然就算有人眼饞修蛇鱗片之華麗,也沒人敢去採擷。修蛇善噴毒霧,除非神樹之果相救,否則必死。當然因爲神族對神樹視若秘寶,因此如果誰被修蛇毒霧一噴,基本上便要去傳說中的極西靈魂棲息
之所“杳冥之岡”報到了。所以,修蛇之毒,被視爲這世上最毒之物。
封豨,顧名思義,便是巨大的野豬。當然這野豬算起來應該是野豬之王,不僅身形巨大有如山丘,還擁有覆蓋全身的堅硬黑甲鱗片。並且封豨口中還有兩顆雪亮修長的獠牙,其鋒利的程度據說快趕得上這時候的兩大著名神兵:“飛蓬·照膽神劍”、“重樓·炎波血刃”。封豨之豬生長於九州之土的西北肥土,相比其他五兇來說,他相對沒出息:封豨一輩子只跟人族的農田較上勁,爲了拱食田中甘甜農作物,不惜與農夫們全面開戰,雙方互有勝負!
猰貐,音同“亞羽”,在獸族六兇中最爲傳奇。首先他的血緣最神奇,乃是天地間非凡神物燭龍之子。燭龍人面龍身,終日矗立在八紘之北方“積冰”。傳說這個極北的積冰之地,有幽冥無日之國,燭龍每刻“銜燭而照之”,故而得名。燭龍的神奇來自於一個傳說,說他睜開眼就爲白晝,閉上眼則爲夜晚,呼氣爲夏天,吸氣則爲冬日。除此以外,燭龍還能呼風喚雨。當然這只是傳說,未免有誇大之處,不過燭龍的神奇是毫無疑問的。
因此,作爲燭龍之子,猰貐從血統來說先天便具有神奇之處。他乃龍頭虎身的巨獸,從外形就依稀推斷得出他母親應該屬於猛虎族。猰貐另一個神奇之處,便是已經經歷過一輪生死。當初他隸屬神族,後因爲口出狂言,褻瀆神女夕瑤,結果被夕瑤的一個神族仰慕者“危”用計殺死。這位危兄乃是後來星空二十八宿之一,鳥頭人身,手持木杖,有決死之力。猰貐最無口德,有一回在背後對夕瑤口吐狂言,正巧這位危仁兄路過,一聽正誹謗自己的女神跟飛蓬髮生了苟且關係,頓時怒不可遏。不過危並非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莽夫;他沒有直接用決死木杖中的奇光將猰貐殺死,而是跑去跟另一位捨身人臉的神族“二負”挑唆。結果,同樣身爲夕瑤死忠的二負二話不說,跑過去趁猰貐不備,將其一口咬死!
雖然猰貐因失口德而死,但考慮到畢竟他爹燭龍乃是八紘極北之地的神秘王者,連天帝伏羲也敬他三分。於是,天帝便說,造謠雖可惡,但罪不至死,於是就重罰了二負,將他永囚於八殥南方浩澤之淵。同時他也處罰了危,讓危數百年間只能孤懸天際發光發熱,成爲恆值星宿。之後天帝命侍臣將猰貐屍體擡到八荒西方的崑崙山,讓幾位神巫用不死之藥救活了它。
本來天帝此舉是件好事,但誰知是不是猰貐本就該死、此舉逆天而行,還是神巫的不死藥物煉製技術不過關,這猰貐活了之後,竟變得神智混沌、性情兇殘。不僅如此,他的外形也起了絕大變化,從當年龍虎雜合的高貴外形,變成了人臉牛身馬足的怪物。因爲靈智的退化,他以前具備龍虎之威的嚎嘯,也變成了猶如嬰兒啼哭的既可笑又詭異的叫聲。
不過,縱然智力退化,猰貐有一點還是值得稱道,便是他有自知之明。當有一次在西方大澤“澄瀚”中照見了自己的身影,他慟哭一場,與神族徹底斷絕了關係,依附了蚩尤統領的獸族。此後猰貐心底那一縷神性之光徹底泯滅,轉而對新附的種族忠心耿耿。到了神戰紀元二百五十多年開始的對人族的追擊中,猰貐和其他五兇一樣,表現英勇,食人無數。
只是,當獸族六兇大肆逞威,開始享受到威震四方的虛榮時,一張針對他們的大網,正在暗中悄悄撒出。
比如這時,依附在飛蓬身軀中的景天心魂,便對此刻“自己”手中即將送出的那把華麗神弓,肉痛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