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島南部商道,如水的獸車隊,來往湍息,揚塵掀沙。茫茫商道之上,嘯風貫耳,黃沙漫天,幾乎每走一步,皆會受到極大的阻力。
萬星島南部地區環境惡劣,人煙稀少,不似北部那般青山綠水,翠竹映天。是以村鎮零落,驛站稀疏,幾乎隔上數百里,纔能有一處落腳之地。衆商旅車隊驅獸趕車,快馬加鞭,不敢在商道上多做耽擱,以免喝風飲沙,露宿街頭。
嘯風黃沙之中,有一名身穿灰布長袍的男子,漫步走來。男子頭戴一頂黑紗草帽,單手倒背,周身一塵不染,然則其腳下的一雙布鞋,卻已經破了好幾個洞,露出了潔白的腳趾,顯是走了許久的樣子。
男子眸光如皓月,忽爾隱入黃沙,忽爾又顯現出來,穿梭於嘯風之中。男子步履輕盈,漫步向前,不像是長途跋涉的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忽然止步駐足,回頭望了一眼黃沙中的殘陽,嘴脣微動,喃喃道:“夜幕將臨,驛站卻仍不見蹤跡,看來今晚又要風餐露宿了!”。
男子摘下黑紗草帽,拍打下上面的灰塵,然後摸了摸咕咕直叫的飢腸,乾嚥一口,嘆道:“已經有十幾日沒吃過東西了,看來還得餓上一晚!”。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飽嘗凡塵艱辛,徒步在商道上走了數月之久的伊林!當日伊林決定歷練凡塵之時,就收起了辟穀丹,一路上遇到驛站,便打個尖,順便在住上一晚。
如此這般,不知不覺中,伊林在商道上走了數月之久。然則自從十幾日前,在驛站飽飽的吃上一頓後,直至今日,卻未曾再找到一家驛站。幸虧他是一名修真者,身強體壯,餓上個十幾日,並無大礙,若是換做普通人,早就餓死街頭,成了野獸的美食。
這期間,竟然出奇的順利,未遇到任何麻煩,甚至連攔路搶劫的小妖,都未曾見過一隻。越是如此,伊林心中就越是忐忑。人都說萬星島南部商道,暗藏殺機,大妖、小怪經常成羣結夥出沒,乾的正是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幾乎每前行一步,都有可能隨時粉身碎骨,財盡人亡。
然則數月下來,伊林不但沒有遇到一個攔路搶劫的小妖,而且多番詢問過來往的商旅車隊,皆稱前路平坦,太平無阻,可放心前行。
要知道當日蠱雕城的較鬥比武,他可是毫無掩飾的全力出手,要說沒暴露行跡,確是不大可能。更何況當晚潛出蠱雕城之時,的確有許多目的不純的尾巴,先後紛至,顯是奔自己而來。
那些暗地裡的尾巴,一直跟蹤他到了天明,纔不知爲何的突然散去。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告訴他,事情絕對沒有表面上看的那般簡單,前路定是危險重重。看來若想乘船去外海,避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了。
跟蹤他的那些尾巴,修爲淺薄,氣息凌亂,大多都是靈海初期的修真者,只有極少一部分有靈海中期的修爲,是以不足爲慮。
只要行事小心,相信不會弄出太大的麻煩。伊林早已打定注意,若是真有高手前來,他絕對不會與其糾纏,瞬息術、斂息術齊用,御劍遁逃。想來靈海期的修真者,應無人能抓得到他。至於化霧期的修真者,應該不會爲了他這樣一名小嘍囉,親自出手的。
饒是如此,伊林自然樂得放心,重新戴好黑紗草帽,馭身徒步,繼續前行。寄希望於太陽落山之前,能尋到個客棧、酒鋪什麼的。
與此同時,距離伊林所處之地,約摸百里之遙,罡風肆虐,妖氣瀰漫。數股勢力犬牙交錯,躍躍欲試,然則卻又各行其路,緩步前行。
一片連綿起伏的沙丘之上,兩名小妖交頭接耳,鬼鬼祟祟,其中一名小妖正低聲斥責着另外一名小妖。
“奔波牛,瞧你乾的好事,如今此地跟蹤那人的不下十支隊伍!你要我們如何搶下這塊肥肉!”
奔波牛滿臉的委屈,一個勁的搖頭,道:“牛波奔,此事我真沒有泄露出半句,即使是五牛山五位叔叔的親信,我都未曾透露半句,我可以對天發誓!”。說罷,奔波牛眸光堅毅,單手握拳舉向蒼穹,便要開口起誓,道:“我奔波牛......”。
奔波牛話未說完,便被牛波奔捂上的嘴巴。奔波牛不明所以,不住的掙扎,且發出“嗚嗚”的聲音。然則牛波奔眸光犀利,朝着奔波牛的屁股上,狠勁的掐了一下。
奔波牛哪裡能經受得住如此疼痛,拼命的掙扎中,淚水如泉,噼裡啪啦的落了下來。牛波奔眸光瑩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旋即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聲長噓。
奔波牛也不笨,當即全然會意,眸光哀求,不住的點頭,牛波奔這才緩慢的放下大手。只見沙丘遠處,有一名身背巨劍的女子,漫步走入黃沙。女子姿態婀娜,一襲緊身黑衣,更加襯托出窈窕冷豔,其身後背的那把巨劍,纏滿了古藤,且寶華如豪,一看便知定是大有來頭之物。
當奔波牛看見那柄巨劍之時,目露驚恐,差一點失聲喊叫出來。他反應也算極快,雙手猛然捂上了大嘴,然後眸光無辜的望向了怒目相視的牛波奔。只見牛波奔大手已經伸出,且到了奔波牛的嘴邊。
直到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黃沙之中後,奔波牛才緩緩的挪開雙手,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牛波奔,這下可壞了,號稱萬星島靈海期第一殺手的雲舞華,也聞訊趕來了,特別是她身後的那柄‘藤妖天罰’,據說浸染過無數人的血,威能極大,擦上一點就傷,碰上一點便死,實乃當今十大頂階法器之一!”。
牛波奔眸光凝重,面色陰沉,眉宇間更是鉛雲壓制,乾裂的嘴角,不住的抽搐,冷哼道:“不管她是誰,只要膽敢與我強那塊肥肉,就算是拼上這條賤命,我也要讓她不得好死!總之那塊肥肉,我是吃定了!”。
奔波牛搖了搖頭,長嘆口氣,喃喃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一切都是‘情’字惹的禍!”。
南部商道的一個驛站,一間客房內,兩名穿着打扮頗爲相似的男子,正在執子弈棋。
“唐師兄,不知探子傳來的消息準不準確!說是那人今晚便會到達此處!”其中一名年紀稍小的男子落下一枚棋子,隨口質疑道。
另外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眉頭緊皺,執子猶豫了片刻,方纔放下,旋即朗笑道:“陸師弟你又輸了!”。
陸姓男子放下手中棋子,道:“不玩了,不玩了,下了十幾盤,竟沒有一場贏得過你,甚至連一場平局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
唐姓男子,凝視着木几上的棋盤,撫須淺笑,道:“師弟你如此氣躁血浮,心不在焉,又怎能勝得過我?”。
陸姓男子拍案而起,冷哼一聲,道:“都如此情景了,師兄竟還能沉得住氣下棋,師弟甘拜下風,佩服!佩服!”。陸姓男子顯是話中有話,似有所指,飽含挖苦之意。
然則唐姓男子,卻並不以爲意,反倒是安慰了陸姓男子幾句,道:“該來的一定回來,不該來的你急也沒用,一切冥冥中自有註定,修道如此,人生亦如此!”。
陸姓男子顯是厭煩了唐師兄的大道理,一甩繡袍,轉身離開了客房。待陸姓男子走後,一直凝視窗外的女子,回眸望了過來,檀口微張,嘆道:“陸師兄還是那般沉不住氣!”。女子輕聲漫步走到木幾跟前,與唐姓男子一起,把棋盤和棋子收拾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陣微風拂過,恰巧吹開了木窗。女子手上的動作,微微一凝,嬌軀瞬間僵住了,然後她鼻子微動,狠狠的嗅上一口,旋即失聲道:“來了!那人來了!”。
唐姓男子聞言,精神爲之一震,趕忙道:“哮師妹,真的是那人麼?”。女子眸光深長,默然不語,僅是嬌首微動,點了點頭。
殘陽在漫天黃沙之中,泛起一片血色,正應了那句“殘陽泣血,古道悠長”。隨着殘陽隱落,天氣漸漸寒冷了起來,嘯風如刀,變得更加的犀利。普通人若無遮擋之物,在商道上,風餐露宿一晚,不死也絕對會扒一層皮。
然則修真者卻有所不同,無論是忍耐力,還是靈體,較之凡人皆高出了一大截。對此伊林深有體會,徒步走在南部商道,特別是在夜晚,若是催動法力,嘯風黃沙自然無法靠近。然則只要是不動法力,登時黃沙如針嘯風似刀,靈體百般不適。
這還是伊林靈體強橫如頂階法器的原因,若是換做其他普通修真者,不動法力,直接置於嘯風黃沙之中,即使不皮開肉綻,也會留下淤痕。
想到風餐露宿,伊林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足下加快了腳步。雖然他未施展絲毫法術,然則全力奔跑起來,也是相當的快。
皇天不負有心人,伊林體內的龐大神識,探察到十數裡外有一間簡陋的客棧。嘯風黃沙中,赫然有一杆破舊不堪的旗子,正迎風招展,上下舞動。旗子上大大小小的破了無數個洞,但仍隱約分辨的出,繡着“龍門客棧”幾個妖族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