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吐出一口血, 整個上身都被染紅了。
我茫然的看着天空：“剛剛那個……剛剛那道雷是什麼？！”
霍小攻忽然舉起手，顫抖着一點一點靠近我的臉，直到把手指貼向我的臉側。
一股力量頓時把我吸入一個未知的空間, 恍惚之間我彷彿聽到他說：“對不起……”
小孩子的玩鬧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回到了青鸞峰下的太平村, 回到了……霍小攻帶我進入的回憶裡。
彼時的霍小攻正拿着一本書, 被一羣小毛頭圍着, 自豪的炫耀着什麼。
我走上前去，看清他手裡拿着的是那本《白雪公主》。
有個小孩子含着大拇指問：“哥哥，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啊, 看上去好厲害的樣子啊……”
霍小攻得意的揚眉，看看其他小孩子, 眼睛一轉, 故作神秘的說：“這都不知道？這可是本上古奇書, 名字叫《御仙訣》，只要這本書修煉, 昇仙成魔，隨便你挑！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啊？哈哈哈！！！”
小孩子們發出一串“哇”的驚歎聲，盯着那本書不放，儼然把他當成了厲害的傢伙。
霍小攻更得意了, 翹着二郎腿說道：“而且啊, 就算你不想要修仙成魔, 這本書還可以助你顛覆天下, 可是千金難買的奇書！”
含着手指的小男孩不解地問：“這麼貴重的書, 爲什麼會在你手上呢……”
霍小攻皺眉，說道：“你當我是誰, 我可以以後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霍小攻是也！我有這本書很奇怪嗎？看我給你們施個法術！”
說罷就把一旁的一塊大石頭凌空擡了起來，確實是絲毫不費力氣。
“哇哇，好厲害好厲害！”小孩子們歡快的拍掌。
霍小攻把書舉起來：“現在你們信了吧……”
“霍小攻，你又趁我不注意跑下山！”孃的聲音響起，霍小攻暗叫不好，忙把大家都轟走，面向娘扯出一個笑容：“娘，嘿嘿……”
娘瞪他：“手裡拿着的是什麼？剛剛又在跟那些小孩子們胡講什麼？你該不會又用術法了吧？萬一被她們發現的話，那就不好了！你要注意保護自己知不知道啊！”
霍小攻忙搖手：“沒有，當然沒有！”
娘拿過他手裡的書：“這不是我那本《白雪公主》嗎？你又拿着它招搖撞騙？不學好！”說罷捏了捏霍小攻的鼻子。
“嘿嘿嘿……”霍小攻眨着眼睛笑。雖然面前這個孃親並非他的親孃，但這些年她收養自己的養育之恩，他還是很感激的。
娘拉着小攻上山去，而旁邊的樹林裡，一個苗人打扮的男子忽然走了出來，有些眼熟，我盯着他瞧了瞧，他的臉……似乎是白斬的那個手下！？
只聽他默默唸道：“御仙訣……有此等神奇的書？”
好像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什麼。
畫面在下一刻翻轉，我被送到另一個場景。
是黑夜裡，霍小攻一個人站在路邊，焦急的等待着誰，忽的，娘從遠處一條小路中跑出來，抱住他，說：“小攻，我們回家。”
霍小攻很是擔心：“娘……你和爹，是不是……吵架了啊？”
娘把頭扭開不看他，也不回答：“我們回家。”
霍小攻臉上有幾道血痕，忽然拉住她：“娘……是我的錯。”
“什麼？”娘停住腳步，不解的看他，眼角還是泛紅。
“那本……那本《御仙訣》，我知道在哪裡。”
娘頓了一下：“真的有那本書？怎麼……可能？我一直以爲那是假的……”
霍小攻低頭，捏緊了孃的衣袖：“其實……是我以前和別人開玩笑……吹牛……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所以，其實御仙訣是假的，對不對？是你編造出來的？”
“恩……我……我當時拿着你寫給我和妹妹的《白雪公主》騙他們玩的……我、我沒想到……這話會被有心人聽了去，還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娘摸着他的頭，咬脣：“沒事，有娘和爹在，他們不敢怎麼樣，不用怕。”
霍小攻不安的點了點頭。
《白雪公主》……《御仙訣》。
難怪白斬一直說書就在我身上，呵，確實是在我身上！只是……只是因爲一場玩笑，你們就可以對我的家人趕盡殺絕？！他們根本沒有搞清這書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竟然做了這麼多事！
我從回憶裡出來，懷裡的霍小攻咳了兩聲：“還沒……還沒說完……”
又是一道雷劈向他，我忙把他扶住，輕輕說：“你不要再說什麼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現在不說……以後怕是……咳，傻妹妹，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沒有保護好你的爹孃，他們收養了我，養育我這麼久，我卻什麼都做不好，還闖了這麼大的禍……所以我纔會答應九天玄女的約定……”
他只是想償還。
驚雷炸起，一道一道劈在他的身上，我顫抖而慌亂的捂住他的嘴，鹹澀的眼淚全都涌進嘴裡：“你不要說了，真的不要說了……嗚嗚嗚……你不會死的，不會出事的！”
“現在好了，就算我不在，也會有人保護你……”他艱難的撤出一絲微笑，看向一旁的星璇，滿臉的鮮血，貘的尾巴已經露了出來。
我搖着頭，已經被淚水遮住眼睛：“不行……不行的，你不跟我搶吃的了嗎？我還有那麼多好東西，你都不跟我搶了嗎？我……我全都留着給你的啊……”
他眨了眨眼，眼淚自眼角劃下，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見他哭。
“我走了，沒人會跟你搶，你可以把最好的都留在身邊，不會有人跟你鬥嘴惹你生氣，不是更好嗎？我這個……做哥哥的，好像從來都不稱職……唉，本來以爲我能幫你和你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到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能做成，真是失敗啊。”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最後垂下了頭，永遠的沉默了。
而一旁的星璇聽到他這麼說，也是慢慢地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整個人神情看上去很是難過。
我仰頭，望着烏雲密佈的天空，眼神空洞毫無焦點：“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重要的人，爲什麼都要離開我……”
爲什麼我喜歡的星璇，他根本不喜歡我？爲什麼我想要的一切，都和我擦身而過？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
我註定要一個人孤單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那既然如此，我爲什麼還要繼續活下去？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費勁。
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人過來攙扶我，是蓬絮：“姐姐，你……你不要傷心了……”被我一把揮掉，難道現在她要來憐憫我？我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同情和憐憫！！！
我承認，或許在心底，我還是忍不住會羨慕她，她似乎和我正好相反，什麼都有，一直有那麼多人保護她，喜歡她。
一旁的星璇的眼神卻很是奇怪，不過我無暇去想，幾乎是一掌就將他推出老遠。
“小受！”星璇拽住我的手臂，我身上包裹着的火焰將他的手灼傷，可是他卻不放開，“冷靜！你這樣下去，會成魔的！”
我仰頭笑道：“成魔又怎麼樣？如今這世上只剩我一個，我做什麼不可以，誰管得着！你又憑什麼來管我！！！”
似乎在響應我這一聲怒吼，整個蜀山都跟着地動山搖。
他加深了力道，安慰道：“你還有我們！我不想看你……不想看你變成無法挽回的樣子，請你冷靜一點，好嗎！”
我低頭看向面前的人，輕輕的說：“不，我沒有，你從來都……都不被我所擁有。蓬絮有你，你一直保護着她，可是我卻一直是一個人……我變成什麼樣子，你也不會在意，不會關心的，不是嗎？不要再說謊話試圖安慰我了，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大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我倏地回身，向鎖妖塔攻去，想要同歸於盡，在最後一刻卻被他的身影擋住。
“你冷靜！”星璇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攻擊全數接下。
鎖妖塔漸漸平復了下來，可是星璇卻也按住胸口，耗費了不少精力。
過了半晌，星璇忽然按住胸口半跪在地，一旁的思堂頓時焦急道：“你怎麼樣？毒發了？還撐得住嗎？我送你回裡蜀山！”
“不……等等……”星璇撐着身體站起來，臉上爬滿毒發時的咒印，“小受……你要去哪兒？別走！”
我回頭茫然的看他：“去哪兒？不知道……但我要離開這裡。”
儘管內心裡傷痛不已，看到他那麼難受我的心也很疼，可是我不能留在這裡了啊，我跟他，根本是毫無可能的兩個人……爲什麼要留在這裡，讓我變得更傷心呢？
爲什麼事到如今，他還要阻止我？如果就這麼讓我離開，對他來說不是更好嗎？他應該很開心纔對的啊！！！他不是一直很討厭我的嗎！！！！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望着我的眼神很是焦急：“我……其實我……你聽我說……”
其實什麼？其實他想說什麼？
我猜不透，也不想再去猜測了，現在我的心底全都是絕望。
我忽然搖搖頭，朝他淡淡笑了：“星璇你知道嗎？就算我再喜歡你，可是一直得不到你對我的迴應，我也是會難過，會放棄的啊！如果你心裡只有蓬絮，那麼我留在這裡……豈不是變成了一個笑話？既然你那麼喜歡她，那……那我祝你們幸福，以後我怎麼樣，也和你們沒有關係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是我的眼淚彷彿永無盡頭。
我繞出絲帶，催動術法離開，從此，再不回頭。
或許，找個安靜的，無人打擾的地方，我才能重新擁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