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奕眉頭微蹙,沉默了好一會,朗聲道:“他不在島上,怎麼,他又惹事了?”
“此話當真。”
“我皇甫奕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諒你也不敢。”
“不和你一般計較。”
傅橫見皇甫奕表情凝重,不像是在說謊,愕然之下,竟也無可奈何,滿臉憤恨之色,轉頭便要走。
皇甫奕卻快步上前,道:“這個逆子到底做了什麼?把話說清楚。”
傅橫冷哼一聲,道:“你自己去問他豈不更好!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最好讓他把人給我送回來,不然,等我找到他,一不小心殺了他,到時可別怪我心狠。”
皇甫奕氣的吹鬍子瞪眼,不是氣傅橫所言,而是隻要一想到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就氣的要吐血,他此生心高氣傲,在當今武林中位列五絕,唯獨養了個不成器的兒子,有時也自責,許是自己沒有管教好,他的兩個孩子從小便沒有母親招撫,他這個父親整日沉迷在奇門遁甲、紫微斗數、五行八卦、占卜星相之中,自己瀟灑一生,卻忽略了兒子和女兒。
蘇伶舟和曉傾塵從花樹間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三個人,葉詩音推着坐在木椅上的顏軒和胡美仁並肩而來,蘇伶舟隨手摘了一片花樹上的葉子,吹了一聲。
傅橫身後的三個女徒聞聲都回過頭看向這邊,頓時,一陣陣的怒色奔騰着堆滿了傅橫那張老臉。
幾年之間對神機島,對皇甫碧晨,對輕浮浪蕩的男子,她厭惡到了極點,聽到這一聲,直接罵了一句,道:"道貌岸然,僞君子!”
蘇伶舟卻笑道:“我侄兒與你錦花宮大弟子兩情相悅,你就要殺他,你自己得不到幸福,不相信男人,就視這天下的男子爲無物,你這般目中無人自視清高豈非更是道貌岸然令人厭惡?”
傅橫怒道:“你是什麼人?”
蘇伶舟挑了挑眉,一撇嘴,傲慢的道:“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告訴你,你不配知道。”
晴花提劍上前,喊道:“你可知我師父是什麼人,不要太囂張!”
蘇伶舟莞爾不語,不再理她們,徑直走到皇甫奕身側,道:“大哥,我先送他們回去。”
皇甫奕點了點頭,拍了拍蘇伶舟的肩。
傅橫見他不屑一顧,怒火上衝,掌風颯然,叫道:“臭小子,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皇甫奕微一擡手,只見花影重疊,樹木躥動,不待傅橫出手就把傅橫師徒四人困在了陣中。
傅橫大怒之下出手,沒想到皇甫奕會來這招,她更加憤怒,大聲喝到:“皇甫奕!有種咱們就打一架,用這種伎倆算什麼本事?”
皇甫奕道:“我不跟你打,五年之期到了,崑崙絕頂再一較高下······我兒子的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待,現下我還有有事,請便。”
傅橫和三個徒兒呆在原地,急得直跺腳,咬牙切齒,只能相顧愕然別無他法。
蘇伶舟、曉傾塵等五人辭別皇甫奕離開神機島。
葉詩音與來時判若兩人,見顏軒巨毒已解,心情舒暢喜不自甚,一路更是對顏軒體貼入微,而顏軒心裡卻是心魔難愈,望着自己的雙腿久久不能釋懷。
遼國聖宗的人對魂寂鴛鴦劍虎視眈眈,胡美仁向顏軒和葉詩音提到過,這次雖保住了命,日後怕是還會遭到襲擊,便將此時告訴了蘇伶舟。這時,蘇伶舟想到六年前顏軒遇刺時的情形,便決定與曉傾塵和他們一起同往,找機會除了這幫壞人以絕後患。
大船煙波浩渺在兩岸青山之中疾奔了一天一夜,傍晚時分到了京城。
正當葉詩音和胡美仁暗自高興之餘,顏軒卻面色微沉,道:“詩音,婚約還是取消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驚,葉詩音震驚的愣了好半天,道:“······爲什麼?”
顏軒暗自憂傷,道:“我是個,廢人,我配不上你。”
葉詩音俯身蹲下,看着顏軒笑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顏軒,你的腿廢了,我便做你的雙腿,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你想做什麼,我都陪着你。”
顏軒目空一切,眼神灰暗,道:“······可是,我會一直這樣,一輩子這樣,再也不能站起來走路······你這麼好,我不就是不配,就是不配啊!”
他眼角落下了淚,這是他當着這麼多人第一次落淚,有些話說到傷心處,就忍不住,怎麼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就是不受控制,他的雙腿廢了,就好像心也死了一般。
葉詩音眼淚迸發而出,抱住他哭道:“軒軒,你要相信我,我不管怎麼樣也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半晌,顏軒一字一句的道:“婚約就此解除,今後我們不必再見!”說着轉身轉動木輪就要離開。
片刻後,葉詩音看起來十分平靜,她欲言又止,沉默了許久,沉聲道:“你說解除就解除?我不允······我讓你看看我對你······”
話沒說完,她突然拿起腰間短刀朝自己左眼刺去,頃刻間,鮮血四濺,她那隻左眼已被她生生挖瞎······
“詩音!”
衆人同時驚呼。
顏軒從椅子上跌落下來,隨着那帶血的短刀落地,他聲淚俱下歇斯底里,喊道:“你怎麼這麼傻!爲什麼這麼做?這又是何苦······爲什麼啊!······”
葉詩音捂着血泠泠的左眼,笑道:“我現在是個瞎子,樣子很醜,你會說我配不上你?······現在你腿廢了,我的眼也廢了,再也不會誰配不上誰,你還會不要我嗎?”
顏軒連連搖頭,哭喊道:“不,不會,我再也不會不要你······詩音,我們······我是喜歡你的,就是因爲喜歡你纔不忍······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你爲何要這樣對自己······我,我會娶你,真的,明日······明日便娶你。”
這一刻,葉詩音忘了鑽心的疼痛,開心的笑了起來,胡美仁抹着眼淚忙攙扶他們起來,替葉詩音包住眼部傷口。
就在這時,門外家僕稟報道:“公子,那幫人又來了,在大門外。”
蘇伶舟和曉傾塵對視一眼,忙出來門外。
兩人來到門外一看,沙靈智和侯榮海持兵器正大開殺戒,顏府家僕哪是他們的對手,一聲聲慘叫之中鮮血飛濺摔倒墜地 。蘇伶舟對曉傾塵溫聲道:“這兩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不用小師叔你出手,我來對付。”說着,翻出無邪,足底輕點,縱身躍了過去。
他那邊和沙靈智、侯榮海剛過了幾招,遠處就奔過來十幾個人,擁着一個毛髮微紅滿嘴絡腮鬍手持火紅輪子持奇異兵器的人朝這邊趕來。
此人正是遼國聖宗火輪魔王,他身邊跟着幾名凶神惡煞的人,便是陳鋼,餘紀,柯兆平。
火輪魔王見蘇伶舟功夫驚人,便對着打鬥中的蘇伶舟使出一枚暗器,曉傾塵心道:“不好。”她輕飄飄的躍出,一擡手,用內力在半空中截住了火輪魔王的暗器。
與此同時,有兩個人遠遠的被這強大的氣場給震懾住,同時目光也落在了曉傾塵身上。
遠處的這兩個人便是紅窟警喚仙子沈千尋和她的徒弟朱幼齡。
沈千尋目不轉睛的盯着曉傾塵,道:“阡陌之氣?”
火輪魔王被眼前的這個白衣女子震懾住,從契丹遼國到西夏再到大理最後到中原,他還從未見過有人能有這般本事,截住他的‘生死玄冥鬼鋼釘’,須臾,他來不及多想,躍了過去,眼露兇光,狠招齊發亂掌齊出,頓時狂塵風舞,一劍一輪殺得昏天暗地不相上下。
沙靈智和侯榮海已被蘇伶舟打得落花流水滿地爪牙,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繼而倉惶而逃。
火輪魔王喝到:“一羣廢物!”說着,一身火影晃動,蘇伶舟身前身後都是火紅的影子,火輪魔王幻影重重向蘇伶舟百骸周身進攻,他這一招千頭萬緒穩準狠包含數十招,同時劈頭蓋臉的重傷蘇伶舟。
曉傾塵見他棄自己不打反而對蘇伶舟下狠手,一時情急,使出“步步生蓮”,飄移至火輪魔王面前,豈料火輪魔王上一刻攻下盤,下一刻竟改攻咽喉、小腹、眼睛、左右雙攻,左虛右實,以至於經脈逆施,掐中命脈如毒獸之齒招招斃命。
蘇伶舟見他陰狠毒辣,隨即使出在神機島上跟皇甫奕學的功夫,施展思無神功和落花神劍。
兩人凝神對付火輪魔王,便在此時,兩枚細如髮絲的銀針不知從哪裡發過來,曉傾塵眼明身快,只一閃身躲開,那暗柔銷魂銀針卻飛向火輪魔王的身體,另一枚針眼看就要刺中蘇伶舟,曉傾塵來不及阻擋,只好飛身過去擋在蘇伶舟身前。
火輪魔王中了暗柔銷魂銀針,他臉色大變,停下手捂着胳膊忍痛拔掉暗柔銷魂銀針,掃了一眼蘇伶舟和曉傾塵,冷哼一身後帶着那些手下人絕塵而去。
曉傾塵雖中暗柔銷魂銀針,然而絲毫不驚慌,蘇伶舟卻慌了,叫道:“小師叔!你怎麼樣?”
蘇伶舟伸手拔掉暗器,他頓時心慌意亂六神無主,曉傾塵替他擋了這毒針,他急得上前就要撕開曉傾塵的衣袖。
曉傾塵不解道:“你做什麼?”
蘇伶舟焦急萬分道:“替你把毒吸出來。”
曉傾塵淡淡的說道:“沒用的,人總要一死,只是早晚的事。”
“她說的沒錯,人早晚要死!”
遠處那兩個人走了過來,正是紅窟警喚仙子沈千尋和她的徒弟朱幼齡。
“你是誰?暗器是你所爲?”蘇伶舟怒喝道。
沈千尋冷笑幾聲,道:“死到臨頭了,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沈千尋。”
蘇伶舟聽到“沈千尋”三個字,想起了沙羨和他講到過,女魔頭紅窟警喚仙子沈千尋,心道:"這暗器難道是沙羨所說的暗柔銷魂銀針?”
這暗柔銷魂銀針乃是女魔頭紅窟警喚仙子沈千尋自創獨門暗器,只有她纔有解藥。
蘇伶舟冷冷的看了一眼沈千尋,道:“不想死,就把解藥拿出來。”
沈千尋仰天哈哈大笑,須臾,看着曉傾塵幽幽的道:“你體內的阡陌真氣是不是你娘留給你的?羅紫煙是不是你娘?”
曉傾塵在深山修行,心性平和,對任何事波瀾不驚,但聽到“娘”這個字,頓時心內一凜,緩緩擡眼看着沈千尋。
沈千尋從她眼神裡瞧見了疑惑,半晌道:“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我找了你十七年,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到底會長成什麼樣?是不是和你那該死的娘一樣貌美?踏破鐵血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居然讓我找到你,阡陌之氣,紫羅剎引以爲傲的阡陌之氣,沒想到暴露了她女兒的行蹤。”
蘇伶舟抱着氣若游絲的曉傾塵,對沈千尋喝道:“你在胡說什麼?”
曉傾塵全身無力,依偎在他懷裡,她中了暗器後剛調順氣息,待運氣將毒逼出體外,聽沈千尋提到她母親,一時氣息逆轉,胸口鬱悶,毒氣周身遊走相擊,突然口中鮮血狂噴,如血柱般奔流。
蘇伶舟大驚,向沈千尋怒喊道:“解藥,快給我!”
沈千尋卻狂笑不止,道:“你覺得我會給你?我要她死,我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羅紫煙啊羅紫煙,你和他生的女兒,死在我面前了,你沒想到吧?!”
曉傾塵緩了緩心神,輕聲道:“羅紫煙?”
沈千尋盯着她,道:“反正你快要死了,不妨就告訴你,你就是羅紫煙的女兒,你爹就是李順的義弟李川,你爹是死於你娘之手。”
曉傾塵一怔,蘇伶舟摟着她,感覺到她身子微顫,忙向沈千尋怒道:“不要說了,滿口胡言······小師叔,我們走。”
誰知,沈千尋接着道:“羅紫煙是絞滴子裡面唯一的女殺手,她要完成一次任務,親手殺了她的夫君,就是你爹——李川,殺了李川后,她才發現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加入絞滴子身不由己,成爲殺手身不由己,親手殺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身不由己。後來的日子,她開始沉浸在深深的自責和無盡的愧疚之中。
羅紫煙爲了完成刺殺任務接近李川,沒想到李川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對她百般呵護千般愛護,直到手持鋒利的劍刺向他,她才如夢初醒。”
“當年,太宗爲了鞏固帝位壓服人心,建功立業,便威勢降伏吳越繼而將矛頭指向北漢。北漢爲後漢皇帝劉知遠所建,佔據河東一帶,定都太原,太宗命潘美大將軍爲北路招伐使,率軍圍攻太原,同時命郭進爲太原石嶺關都部署。因此川蜀未遭到戰爭破壞,積累了大量財富,朝廷便對川蜀大肆盤剝,致使當地百姓難以生存,李順便準備起義,此時他的義弟李川在京中御前供職深得皇上厚愛,但是太宗得知李順起義後,便召集宦官王繼恩爲西川招安使,統軍從劍門入川討伐,在官軍強大的攻勢下,李順被殺,明面上皇上不好處置李川,便暗命絞滴子殺李川,羅紫煙靠着美貌成功的獲取了李川的信任,俘獲了李川的心,便在他不經意間,羅紫煙就把他殺了,羅紫煙是殺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冷血無情的殺手,羅紫煙殺了李川,你娘殺了你爹,這是事實,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沈千尋說的很清楚,曉傾塵聽得很仔細,而蘇伶舟卻心驚膽顫。
他忍不住抱起曉傾塵,溫聲道:“小師叔,我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