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魂寂深情

顏軒冷哼一聲,沒有理他,轉身上轎就要離開。葉建寧見他路見不平,幾次仗義相救,雖一片好意,但不想讓他插手家族紛爭,顯然不是很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忙走到他身邊,說道:“這位公子,多謝你,只是這件事原是我們兩家的家務事,還是我們自己處理吧。”

顏軒上了轎,若無其事的揚長而去,彷彿方纔的一場打鬥根本沒發生過一般。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幫了忙,卻不領情,小子,早知如此,方纔你就不該多管閒事。”

一個聲音傳來,卻不見說話之人的身影,衆人皆是一陣轟動,四下尋聲探望,終不見說話的人。

蘇伶舟更是一驚,聽得出來這說話之人明明就是方纔把他騰空拉起的那個神秘高人。

就在此時,天空中雷聲大作,閃電齊鳴,天有不測風雲,頃刻間瀑雨如注,衆人忙轉頭就跑。這時,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像是早就在一旁備好了的。

韓仲撐着傘站在馬車邊頜首:“殿下,請上車。”

雨下的越發大了,蘇伶舟沒有多想,擡腳上了轎。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 一盞茶功夫,雨聲漸小,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後,停了下來。蘇伶舟擡手撩開簾子,馬車停在一座府邸前。王縛站在府邸門口,身後還跟着幾個人,見蘇伶舟下了馬車,便迎面走上來,隨後帶着他走進府邸。

府內雕樑畫棟,亭臺樓閣,富麗堂皇,經過幾個迴廊,穿過滿是花花草草的庭院,來到一個大廳。

蘇伶舟很疑惑,不知這個府邸的主人是誰,韓仲和王縛還有身後跟着的幾個人顯然並不是這座府邸的主人。

待在大廳落座,有僕從走馬燈似的上了茶和精緻點心。王縛上前拱手說道:“殿下,那個擄走您的人不知是什麼人?”

蘇伶舟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是何人?”

那個神秘的高人出現了兩次,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不過更令蘇伶舟感到奇怪的是,這幾位找到他的速度驚人,他甚至懷疑,不管他身在何處,他們都會找到他。

正兀自思量,突然有人走了進來:“王大人,韓副將,殿下來了?”

韓仲欠身頜首,轉頭在蘇伶舟耳邊輕聲說道:“這位是國子監沈括大人。”

王縛朝沈大人拱手後,點了點頭,繼而轉頭對蘇伶舟說道:“是沈大人請殿下過來的。”

沈括說道:“我父親和世子殿下是至交好友,世子在世時曾與我提起殿下,你母親雖沒有皇室名分,她卻是你父親的摯愛,此次請殿下前來,是想了卻世子身前的願望,送殿下前去名門正派修習,等學業所成再回朝堂爲國效力。”

蘇伶舟愕然:“我在山中已有師父”,說到這,他不免有些焦灼,想到和師兄們已失散了好幾個時辰,便起身站起來,“各位,我先告辭了。”

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帶你走。”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飄了過來,快的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眨眼間,他就拉着蘇伶舟如飛鳥般的移出了大廳,轉瞬間已不見兩人蹤影。

隨着耳邊呼呼的風聲,那人拉着他飛檐走壁疾行飄飛,待蘇伶舟看清那人的樣子,已是在十幾裡之外了。

“使我徒有身後名,不如及時一壺酒。”

密林深處,罕見人煙,一棵大樹下醉臥着一個人,身上穿着一件赤紅的單衣卻十分襤褸,手裡拿着一個紅漆的大葫蘆。

蘇伶舟望着這人,說道:“你······你是誰?”

那人舉起葫蘆喝了一口酒,身子忽地拔起,一躍三尺,落在蘇伶舟面前,說道:“你猜,我是誰?”

蘇伶舟一臉茫然,下山以後,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這人神出鬼沒,說話顛三倒四,他哪裡猜的出來,但見這人雖穿着破爛,但衣裳的質地不俗,他頭髮凌亂,面目骯髒,鬍子拉碴卻難言其儒雅容貌,一雙拿着酒葫蘆的手臂瑩白如玉,料想他定不是尋常之人。他挑了挑眉,心裡想着還是快些回山 頓了頓,說道:“總之,你不是鬼。”說完轉身便加快腳步發足狂奔。

“你要去哪?”

“去天池山。”

說完這句話,他纔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上山的路。他是跟着師兄們一起下山的,現在失散了,不但找不到師兄,就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

只聽見身後嗖、嗖、嗖的幾聲響,蘇伶舟回頭望去,嚇得魂不附體,那人旋轉着身體,手拿紅色酒葫蘆,慢條斯理,竟速度驚人,已離自己背後不過數尺之遙。他加快腳步,拼命跑了起來:“你跟着我做什麼?”

那人笑道:“虛無縹緲峰,虛無縹緲之峰,怕是你很難找到。還是別去了,跟着我遊歷江湖豈不更好。”

蘇伶舟停下腳步,聽他說“虛無縹緲峰”這話,像是他對天池山很熟的樣子,此時,那人就在他身後,也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他風姿雋爽,身材高手,發間幾縷銀絲,更顯得形相清傲,蕭疏軒舉,凝眉注視着蘇伶舟的樣子湛然若神。蘇伶舟猜想他一定知道上山的路,說道:“前輩,你知道上山的路?”

那人見他眉清目秀,對他畢恭畢敬,心裡十分歡喜,聞言,卻皺了皺眉說道:“上山的路,不知道。”

蘇伶舟抿了抿嘴,一臉無奈,轉身離開那人繼續往前奔走,他想靠着記憶,自己找上山的路。此時已是暮色蒼茫,天色漸暗,蘇伶舟狂奔了許久,竟還是四顧茫然,繞來繞去還是找不到熟悉的山路,他走入山徑,周圍古樹參天,怪石嵯峨卻不見下山時的那條路。他望着遠處的山巒,喃喃自語道:“師兄,師父,小師叔,師尊,你們在哪啊!”

夜色漸濃,蘇伶舟腹內飢餓,只好轉身朝市集方向走,沿途的路和之前跟着師兄們下山時的路全然不同。到了長街,已是燈火通明,他摸了摸身上,沒有銀子,在街角正躊躇之間,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一個滿身酒氣鼾聲如雷的人醉倒在路邊,臉上蓋着一片荷葉,被他這麼一絆,那人轉醒過來拿開蓋在臉上的荷葉。

蘇伶舟見到那人,驚詫之下,大叫一聲:“怎麼又是你?”

那人波瀾不驚的說道:“送緣去直覺,送離人去嬋娟,每一次相見,都是伏線,緣字的深淺豈是你能料定的?小子,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

蘇伶舟驚愕的“啊”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落在面前的幾枚銅錢把這個字給生生嚥了回去,路上的人這是把他當乞丐了,他摸了摸額,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此時的他確實挺像乞丐的,流落街頭狼狽不堪,就差放個破碗在面前了。

他看了看眼前這個人,這人正等着他回答,他只好撿起銅錢,走到對面的饅頭鋪買了兩個饅頭,那人見了饅頭,卻不屑一顧:“這個?你還是留着自己吃吧。”

蘇伶舟愕然,咬了一口饅頭,正想說“有饅頭吃已經很好了”,突然一旁街面上有人暈倒在地。

這人正是顏軒。只見他嘴脣發黑,臉色發白,渾身顫慄不止。蘇伶舟認出他後,遲疑不決,顏軒之前的所作所爲還歷歷在目,即使他現在遇到了危險,也是死有餘辜,突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掌風直撲向顏軒,就在這時,蘇伶舟身旁的那人伸出右腳,足底只輕輕一點,那股襲擊顏軒的掌力便被突入起來的強大內力給阻擋,繼而反彈了回去,只聽見幾聲慘叫,發掌之人被震倒在地。這人內力精湛,還沒動手,已把對方給震懾住了。

沙靈智震驚,心內暗想,遇上高手了,他朝這邊一看,不禁脫口而出:“慕容炫煌!”

他身後的侯榮海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駐足不敢上前,聲音微顫說道:“他,他就是五絕之一,慕容炫煌?”

聞言,蘇伶舟一怔,他轉頭看着身旁這個人,只見慕容炫煌面不改色,冷哼一聲,眼神掃了過去。

幾人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大駭之下,轉頭狂奔,一時不辯南北東西,逃竄的無影無蹤。

慕容炫煌抓起顏軒的手,須臾,凝眉低語道:“他中了巨毒黑蠍已數月有餘,毒性已入骨髓,怕是命不久矣。”說着,單掌拍在顏軒的背部,顏軒一口黑血噴出,幽幽醒來。

蘇伶舟本不想理他,見慕容炫煌的表情認真,便也覺得沒必要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但心裡卻有些生疑,正想着,顏軒已認出他,他看着蘇伶舟說道:“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她。”

慕容炫煌道:“你說的她,可是女人?”

顏軒微微頜首,慕容炫煌長嘆一聲,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他們是誰?爲何要害你,你是如何中的毒?”

“他們是遼國聖宗的人,爲了魂寂鴛鴦劍,幾個月前給我下毒,如今,我已病入膏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眼下也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慕容炫煌面色一沉:“遼國聖宗,居然到我大宋的境界來橫行,活的不耐煩了!"

原來,魂寂鴛鴦劍是顏軒祖上家傳寶劍,他祖父與葉詩音的祖父私交甚好,就定下了兩家孫兒的婚約,卻沒想到契丹遼國聖宗入侵中原,覬覦魂寂鴛鴦劍,多次暗害搶奪,顏軒怕牽連到葉家,便故意與葉家爲敵,想讓他們和顏家脫離干係,免受連累。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蘇伶舟釋然道:“那我豈不是冤枉好人,差點要了你的命。”

顏軒嘆了口氣,說道:“我命本不久矣,才故意當衆打擂臺羞辱激怒他們,好讓他們恨我,這樣,即使我最後死了,也不會讓人爲我傷心。”

慕容炫煌喝了一口酒,說道:“百年重逢,世間相遇,惜緣惜福,不愧情意,問天問地,世間難覓。”

蘇伶舟扶額,眉頭微皺,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登時臉色大變,說道:“我要回去,小師叔還等着我。”

慕容炫煌淡淡的道:“你的小師叔是位女子?”

蘇伶舟道:“你,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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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炫煌道:“你不念師兄和師父,卻心心念念你的小師叔,世間文字千千萬,唯有‘情’字最傷人,情字頭上一把刀,小子,自求多福吧。”

說着,縱身一躍,片刻間人已在幾十丈之外,微風拂過,身影早就在長街中隱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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