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人以爲是一場驚世大戰,一觸即發。
可是張敬修能體察到周清的氣定神閒。
他記得福鬆說過,當年周清還弱小無比時,暗殺了江州一個鄉紳之子,殺人之後,回來還安安靜靜地補了一個覺,再起來去參加鄉試。
從那以後,福鬆便知道周清不是一般人。
現在張敬修看來,周清和福鬆此前描述的狀態竟是差不多。
生死大戰,閒庭信步。
不是大意,而是對戰局做到了極大的把握,知己知彼,故而氣定神閒。這不是盲目自負,實是更高層次的縱觀全局。
周清等到猛虎殺生經最盛之時,轟然出手。
老僧已經消化完畢,同樣來到最盛之時。
周清五指捏合,似乎將大殿內的空氣抽取一空,莫可匹敵的罡風氣流,全數在周清掌中。
轟然一擊!
轟隆!
周清這一擊,渾身雲氣迸發,步伐一動,狂飆跟隨。
整個人氣勢堂皇浩大,有神靈在世之感。
最後,一掌落下時,如驚雷炸響。
心火雷迸發!
掌心雷!
深紅的雷光從周清手中炸開,恐怖至極。
老僧原本平淡寂靜的眼神,猛地綻開種種不可思議的情緒。他原本化身修羅,將一寺求法之衆的血肉精氣汲取,破開天關,抵達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地。
但此刻周清掌心雷轟響,將他打落凡塵。
恐怖!
巨大的恐怖縈繞本已覺得超越生死的老僧心中,因爲周清的掌心雷給他極大的絕望之感,彷彿要將他的痕跡徹底抹去。
連同融合的明王都生出絕望之感。
周清的猛虎殺生經不足以讓明王絕望,可是掌心雷一出,那種先天對鬼道的壓制剋制,比猛虎殺生經要更加可怕。
同時周清的陽剛氣血爆開,配合掌心雷,如掌控雷霆的神尊,神聖莊嚴,又自在灑脫。
周圍十數丈的地面,立時破碎,恐怖的氣浪以周清和老僧爲中心炸開,一時間有許多觀戰的高手硬生生被氣浪推得緊貼大殿的牆壁。
周清化掌爲錘,不斷錘擊老僧,將其硬生生砸入地面中。
半截身子入土。
恐怖的心火雷之力,深入老僧體內,明王的鬼力以及老僧自身的氣血,盡數被壓制。
老僧眼中充滿絕望和不甘。
但是周清並不給他任何垂死掙扎的機會。
一個這樣的高手,周清不會讓對方施展出同歸於盡的秘法。
“昴日。”周清低喝一聲。
昴日出現,利爪抓破老僧的頭皮,火焰從口中噴出,不停燃燒老僧,一個惡鬼的身影在火焰中閃現。
但是它已經遭受了周清的重擊,更擋不住昴日的火焰。
熊熊火焰燃燒在周清身邊,此刻周清身上的血污,也被火焰燃燒殆盡,變得潔白如新。
此刻,外面的虎尊明王寺、孔雀明王寺的喇嘛們,見到周清沐浴火焰,心中頓時有個荒謬的念頭。
“此人才是真正的明王?”
周清掃視衆喇嘛,以及中原羣雄,淡淡開口:“今日之後,雪域中,妄自供奉鬼神者,有如此寺。”
…
…
“驚天大事,周真人踏平雪域。”
“據說張真人力戰明王不敵,周真人便出手了,使出道家五雷轟頂的秘法,將金剛寺夷爲平地。”
“傳說中,周真人真言一出,金剛寺數百喇嘛,盡數被超度了。”
“當時張真人感慨了一句,他是天下第一,但周真人是天上人。”
“周真人獨坐雲端,俯瞰塵世,當真是寂寞如雪。”
“我等凡俗之人,見不得周真人神顏,倒是太和派廣納羣賢,說不定能得張真人指點兩句。”
“道庭仙使,自是以周真人爲尊。有清福二老,以及太和派張真人師徒,天下大事,確實都是在周真人手掌之中。”
有關新先天蕭若忘的消息也流傳出來,而且蕭若忘在清福宮接的天雷。
此事讓各方勢力更加轟動。
這不但是又一位先天的誕生,也意味着道庭仙使的傳說,更非虛言。
周真人真的能幫人成就先天。
昇仙令!
周清的名字,更像是人間神祇一樣在各地流傳。
反而其餘四大先天,顯得無比人性化。
…
…
“有的人活着,已然成了神。”張敬修和周清並沒急着離開雪域,他們便在大雪山之中,經此一役,密宗的積蓄也徹底收入道庭。
周清翻了翻白眼,“你把我捧成神,這樣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他拆穿老張的小心思。
張敬修微笑:“你要天下第一有什麼用,與其讓伱接受下面的挑戰,不如讓我來。我已經練出拳意,說實話,當今世間,只在你一人之下。”
他禁不住有些感慨,若非周清,他現在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了。
“別忘了我大師兄。”
“福山道友並不像我一樣擅長爭鬥,他的特長是煉丹和醫術。”張敬修一針見血。
周清倒是沒有反駁,“算你一人之下好了,你瞧這幅圖,乃是我從大雪山那處神秘的毗盧遮那寺中取出,爲此還驚動了兩個明王級別的惡鬼,差點出事。”
周清猶自心有餘悸。
雪域密宗,到底還是有底蘊的。那神秘的毗盧遮那寺,居然有兩尊明王惡鬼看守,如果當初第一次來大雪山時,周清和老張貿然闖入,怕是就交代了。
毗盧遮那佛便是大日如來。
周清拿出的畫像裡,有一隻熊熊火焰覆蓋的靈禽,與昴日有點像,但細細看的話,差別很多。
福山曾說過,他在西山深處,也似乎見過一座異常神秘的神廟,裡面似乎也有類似昴日的影像存在。
不過周清取此畫像的根本原因是此畫有大日如來的法性,乃是密宗根本之法——大日如來真火。
此火便是所謂的先天真火,而且威力強大,甚至不見得比地肺之火差,而且修爲越高,此火修煉得越精純,即使一開始不如皇城的地肺之火,後面也能超越。
昴日噴出的火焰,便有一些大日如來真火的韻味。
周清懷疑這傢伙莫非是金烏血脈?
但周清隱隱感覺,不是這麼簡單,因爲昴日吞掉了金剛寺的明王惡鬼之後,又有些蛻變。
這金剛寺的明王惡鬼本是周清給大桑樹準備,結果被昴日吃掉。
至於毗盧遮那佛廟的兩個明王惡鬼,周清一個人居然拿不下,只能先帶走畫。
而且那廟裡的明王惡鬼也離不開毗盧遮那佛廟。
如今密宗大雪山虎尊明王寺、孔雀明王寺已經俯首稱臣,金剛寺道統不存,周清卻只是暫時安撫,他打算將密宗徹底毀滅。
但是雪域還有諸多秘密,且封禁了不少惡鬼,貿然大動作,不利於穩定。
同時,雪域靈機比中土濃郁,周清準備慢慢培養弟子,用道觀逐漸取代雪域的寺廟,將這處地方的惡鬼清除乾淨,變成修行的聖地。
這些事,都是要用十幾二十年來慢慢完成。
中間有雪域密宗的反覆也不打緊,正是要他們跳出來,然後再打擊便是。
花個幾十上百年,這片凡域遲早是周清的後花園。
如今得了密宗的積蓄,周清又得了一些靈藥。
配合新的丹藥,再加上不時出現的妖魔,取其血核,他遲早能衝擊到煉氣十層的境界。無論如何,先完整發育到目前所能到達的極限,他纔打算去探索景陽真人的洞府。
反正地圖在他手上,沒人可以搶走。
草原武聖、密宗明王都被周清除滅,目前來看,除了不時出現的妖魔以及可能出現的惡鬼,已經不再有其他隱患了。
只是周清反而心神不是很寧靜,有種淡淡的危機感。
並不濃烈,卻真實存在。
很奇怪。
周清跟張敬修提了提。
張敬修沉吟道:“修行的古籍中,提到過修煉過程中會有各種各樣的劫數存在,雖然你將修行的難關一一輕鬆衝破,但不意味着你的修行就沒有劫數,有時候最大的劫數未必在世間,也可能來自老天爺。”
周清:“你的意思是天劫?”
“這種事我說不準,但不是沒有可能。因爲生在塵世,總會有劫數的,即使沒有天劫,也會有其他威脅出現。天地自然有種微妙的平衡,打破平衡之後,自然會有另一種平衡來制約。”
周清:“你這話倒是有些意思,我覺得跟我炁體神三者齊頭並進有關,我一旦鑄成道基,肯定是非同凡響之道。”
他倒不是自賣自誇,而是深深感覺到,哪怕是張敬修、福山他們,走的道路也和他無法相提並論。
哪怕他自創的奇技風神腿、排雲掌都隱隱間契合精氣神三者。
風神腿的根基是體排雲掌偏向於炁。
“你好歹還有大致前進的方向,我現在都不知煉體三重之後,又是什麼境界。”張敬修有些嘆氣。
周清安慰道:“沒必要想這些,你能不能修煉到煉體三重巔峰還不一定呢。”
張敬修一聽,不禁有點破防,瞪着周清。
周清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解釋道:“我意思是煉體很難的,你看我修煉到煉體三重,也費了很大的力氣。”
張敬修直接臉一黑,不再說話。
周清嘀咕一聲:“咋一把年紀還破防呢?”
他也沒幹什麼,就實話實說而已。
不過這樣一來,周清心裡舒服許多。他的前景再有危機,也比老張他們好許多。
他確實擔心老張他們修煉遇到問題,但又怕自己修爲停滯不前,讓老張他們趕上。
“回江州了。”
周清和昴日起身半空中見到張敬修也是往太和山回去,於是傳音問道:“道兄,可要我捎你一程?”
張敬修直接當自己耳聾了。他決心說什麼也要靠丹藥將煉氣修爲提升到煉氣四層,哪怕耽擱了煉體修行的進度。
這實在太欺負人了!
…
…
周清回到江州,林婉兒也從京師回來。
周清替她檢查了一下,微笑道:“洗髓丹的效果不錯,接下來,我每月給你以雷音洗髒,說不定幾年之後,你便可以直接煉氣了。再多吃一些氣血丹,總能勉強煉體一重,如此活到一百四十歲是沒有問題的。”
林婉兒很是開心:“那這樣,我還能再追隨你一百多年。”
周清:“不用想着這些,人生在世,當下的感受更重要。”
若不得長生,一百年一千年,在漫長的時光面前,也不過是一瞬而已。說到底,追求長生如同水底撈月。
只是既然有了個目標,難度反而是次要的,堅持便是。
此路唯有成敗,不在於其艱險。
如果失敗了,死去萬事皆空,那也不會有遺憾。
周清又招來胡屠戶,給了他一些洗髓丹。
周清處理俗務之後,又接着考察元明月的修煉進度。
“明月,沒想到你修煉回春符典的天賦這麼好,今後你隨時空了可以進藥園裡,這裡生機勃勃,靈機比外面濃郁,對你修煉更有裨益。爲師希望你能接天雷成功。”
“師父,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好,絕不會失敗。”她很少確鑿無疑的說自己一定能做到什麼事,但對於接天雷這件事,罕見地表明自己一定要做成。
周清感到意外,“你一向不是這樣的,怎麼突然間如此堅定。”
元明月:“因爲在師父這裡修行,很是無憂無慮,我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延續下去。”
“你都沒機會出去玩,這樣的日子不覺得枯燥?”
元明月:“其實弟子不喜歡到處走,有個安定的地方,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弟子心裡很踏實,不過,還是有些想父王。”
周清點了點頭:“以後你每年自己找時間回去盡孝吧,你之前想的時候就該跟我說。”
“這是弟子的錯,因爲弟子沉迷修煉和陣道,也不捨得離開。”
周清微微有些觸動,輕輕嘆了口氣,“也不怪你,少年人眼中所見,只是浩瀚世界,哪有眼前。”
他隨後進入藥園,來到大桑樹身邊。
如今的大桑樹和九年多前完全不一樣了,大桑樹猶是如此,何況是周清自己。
他收拾心情,開始修煉大日如來真火。
此火既是煉丹,也能輔助心火雷的修煉。
周清觀想畫像中的大日如來法性,不知不覺間沉浸進去。
他恍恍惚惚間,來到一片不知名的地域。
一尊大日,高懸蠻荒之地的天空。周清不知不覺,與那一尊大日融合,俯瞰塵世。
他看到了人類被妖魔當做血食,看到各類妖獸盤踞大地人類中有修煉者拼死和妖魔、妖獸搏殺。
有煉體的體修、有煉氣士更有一些強大的修士,駕馭鬼神或者融合妖魔,與妖魔、妖獸們搏殺。
但是沒有真正的淨土出現。
妖獸、妖魔們天生比人類要強大。
一聲雞鳴響起。
周清悚然驚醒。
其實沒有真正的大日如來,或者說大日如來是那些求生的人想象出來救助他們的。
這是雪域的過去嗎?
滄海桑田,雪域從蠻荒變成了雪域。
“伴隨靈機復甦,其實最受益的不是人類,而是妖魔、妖獸,它們會越來越強大,數量越來越多,不斷壓縮人族的生存空間。”
周清想到一件事,這世界的靈機怕不是被刻意封印起來的,如此一來,那些強大的妖魔、妖獸便逐漸失去了生存所需的靈機,不斷退化甚至變得弱小,然後人族從鬥爭中逐漸佔據了優勢?
現在天地靈機復甦,卻依舊稀薄,又有他這樣的人存在,對付的剛復甦的妖魔或者一些妖獸,遠沒有上古時那麼強大。
反而作爲修煉資源,可以成就他。
景陽真人便是前行者。
“像是新手村的保護似的。”周清心裡隱隱生出一種感覺。
爲什麼要保護?
因爲外面的世界更加可怕和恐怖。
景陽真人留下地圖有五道難關,其實何嘗不是一種篩選。難道他認爲只有過了五道難關,纔有資格繼承他的洞府?
自然不是這麼簡單。
“看來更廣闊的修仙地域,意味着更恐怖的危險。”周清對外面的修仙地域有了一點判斷。
這種危險應該不是來自於人,而是妖魔、妖獸甚至其他更恐怖可怕的東西。
靈機越是充沛,越可能誕生強大可怕的異類。
如果之前的紅蟒、妖鶴生長在靈機無比充沛的地方,其不知要強大多少。妖獸的肉體天賦,絕對遠非人類可比。
“比如昴日,天賦異稟,直接覺醒血脈神通就有太陽真火,而人族要想靠修煉成就太陽真火,至少得是一個先天高手。”
假如周清給昴日喂足丹藥,周清毫不懷疑,張敬修可能已經不是昴日對手了。
似昴日這樣天賦異稟的妖獸又有多少呢?
即使稀少,但妖獸出先天級別的存在,顯然比人族出先天容易許多。
何況還有妖魔吞噬血肉不斷成長這種例子存在。
“無論如何,提升自己的實力纔是王道。”
周清繼續全身心投入修煉當中,一晃又是一年過去。
五大先天一年一度聚會。
“除了若忘,我們都遇到了暫時沒辦法邁過的修煉瓶頸。”張敬修輕輕嘆一口氣。
“主要是同樣的丹藥,服用七八次之後,對我們的作用就很小了,而且丹毒會累積得更多。”福山又道。
張敬修:“我打算試試種魔生胎大法,試試煉化大松樹。”
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清道:“遲早要試的,那麼我們先一起參悟種魔生胎大法,而且我先來吧。”
周清決定利用種魔生胎大法加深和大桑樹的聯繫,其實不是煉化,而是一種試驗。
他修煉到現在,愈發感受到人的肉身無論怎麼修煉,都有一種無形的桎梏限制着他。
這是物種的限制。
別說是人,就算是普通人。
男女之間的戰鬥力也會在先天上體現出差別。
先天是打破了肉身的極限,但不意味着就能徹底超越本身種族的限制。種魔生胎大法,顯然是前人一種構想。
利用妖魔來打破人體自身的限制。
而且目前周清遇見的妖魔都是木屬性的精怪,這讓周清很懷疑,這片凡域的妖魔,可能是某個上古大修士試驗的產物。
張敬修修煉一旦出問題,怕是很難糾正回來。
周清憑藉強大的神念,以及和大桑樹多年的聯繫,一旦有不對的苗頭,自能輕易脫離。
在此之前,自是需要集合五人之力,儘可能將種魔生胎大法參悟透徹。
這也是因爲周清清晰體會到修煉“心火雷”,難度大得驚人,這玩意分明不像是爲正常的人族創造的。
五大先天討論過後,周清隨即取出種魔生胎大法,大家一起進行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