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蟒蹤
“賢弟,多虧了你這招引蛇出洞,否則爲兄都不知道如何對付這湖山水匪,此役他們元氣大傷,再不足爲懼了。”
慶功宴上,馮知府舉杯向周清敬酒。他已經貴爲知府,周清雖是解元,沒中進士,如果進入仕途,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當七品知縣。
但馮知府對周清依舊熱情不減。
除卻欣賞周清的爲人和才華外,每年從周清生意裡分到的利益,亦佔了億點點原因。
千里當官只爲財。
賢弟讓他不用大肆貪污,都能搞到錢,這次還幫他搞到剿匪的政績,簡直是再生父母。
這回不用擔心年底的考功不過了。
他馮某也是一代能臣,非是混日子的人。
常萬里更是一把練水軍的好手,同樣是周清舉薦過來的。
周清與馮知府對飲一杯,微微一笑:“都是府臺大人的功勞,小弟不過是提供了一點消息而已。”
馮知府笑了笑,“賢弟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虛。算命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以前我還有點信,生怕對不起身邊的人。自從遇見賢弟,我才知道,賢弟是我命中的貴人。來,咱們一起舉杯慶祝,今天是小年夜。我祝各位來年前程似錦,萬事如意。”
觥籌交錯,歡宴不停。
常萬里更是向周清告謝不已,虎目生淚。
白日裡,能夠重創湖山水匪,他們仙霞派的大仇,總算報得一半。
這鐵打的漢子,當初帶着重傷,帶着仙霞派的遺孤,殺出重圍,歷經千辛萬苦,來到清福宮求醫時沒哭,如今卻眼中飽含淚光。
他曾以爲報仇要十年,如今短短兩年不到便做到了,全然是仰仗了周解元的舉薦,知府大老爺的慧眼識人。
沒想到,他一個江湖草莽,居然能有幸得到一府水軍總教頭的職位。如今因軍功,當能再進一步,比仙霞派當年任何一人都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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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祖宗幸甚。
平民練武、讀書,其實最終目的都是爲了掙錢。能讀書自然最好,不用吃那麼多身體上的苦。
但是周解元文武雙全,實在是令人無比佩服,還有那麼好的醫術。
常萬里是個粗人,卻也知道,這樣的人,無論是太平世道,還是亂世裡,都會過得很好。
他感恩馮知府,卻更感恩周解元。
用官場的話來說,周清算是他的恩主,救命恩人。
這一層關係,一輩子都抹不掉。
那可是舉薦之恩,救命之恩。
至於統領湖山水軍的武將,同樣對周清客客氣氣,態度十分之友好。這令周清略感意外。
這位孫姓武官,和他打的交道很少,雖說和馮知府算是把兄弟,可對他也太過客氣。
直到臨走前,孫姓武官送了他一份禮物,低聲對周清說,“替我向王爺問好。”
周清纔有些回過味來。
原來,孫姓武官是清河王派系的人,此前得過清河王的書信,說湖山府隔壁江州有個周解元,與清河王府已故的王妃有些遠親,又是個大才,若是能碰巧遇見,須得好生禮遇。但平日無事,還是不要上門。而且武官也不可能擅離職守,跑到隔壁江州去。
這次碰巧相聚,孫姓武官自然十分客氣和熱情。
此外,孫姓武官也是偶然知曉馮知府和周清有生意上的關係,判斷兩人關係匪淺,加上馮知府爲人八面玲瓏,兩人才有了拜把子的交情。
官場的關係網錯綜複雜。
但歸根結底,還是得有實力,人家纔會和你搭上關係。
…
…
此役,以馮知府和孫武官爲首,重創了湖山水匪,而且在清理戰場時,馮知府等人在泰湖中發現了海沙幫和金光寺的人的屍體,經過審查抓獲的水匪,才知道湖山水匪居然多麼窮兇極惡。
居然黑吃黑……哦,不對,居然襲殺了海沙幫、金光寺一行。
最後只剩下金光寺的智通長老活了下來,可憐智通長老,也算江州有名的高僧。
那水匪窮兇極惡,居然將智通大師重傷,還挑斷了四肢,眼耳口全部傷。如今智通長老是又聾又啞又瞎,還不能書寫。
不過馮知府是禮佛之人,將智通大師暫時止住傷痛,連夜送往了金光寺,生怕送晚了,大師死在外面,爲人生一大遺憾。
而在邸報裡,則只是通報了馮知府他們破賊、大勝等寥寥可數幾字。細節都是馮知府通過驛使送的密信告知的。
周清他們都沒去過湖山府,更沒去過泰湖,但對湖山水匪的兇惡,還是感慨不已。
金光寺和清福宮同在江州,一衣帶水,海沙幫也是黑虎幫道上的朋友,發生了這樣的事。
實在是令人痛惜又高興啊!
…
…
“師弟,這一句口訣你要記住了,蜇龍未起雷未動。”
演武廣場,福鬆和周清談話,罕見有些嚴肅。
周清:“師兄,伱這話怎麼樣像交代後事似的。”
福鬆點了點頭,“開春後,我準備去接天雷。”
周清:“……”
他良久後,說道:“師兄,你這是來真的?”
福鬆面容流露出一絲苦澀,“事到如今,我沒別的辦法,趁着我現在還有點夕陽紅,拼一把。接天雷若是成功,我至少半步邁進先天。”
“若是……”周清沒說下去。
福鬆哈哈大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死在春天萬物勃發的時候,總勝過秋日的淒涼。何況,誰人能長生不死?景陽真人都做不到。”
周清心想:“人家未必真死了。張三丰還假死過。”
只是真的能長生嗎?
周清想到養生主,信心無比堅定。
世間便是沒有長生路,他也要試一試。何況他現在有了些眉目。
福鬆終歸是豁達的。
周清知道,求道之人,自當是死在求道路上。
福鬆毫無保留將八卦伏龍掌和太嶽真形符典教給周清,其中八卦伏龍掌,周清本身便參與了一部分,學起來十分容易,至於太嶽真形符典,隱然和熊戲相通,周清學起來沒有多困難。
但他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鹿戲真言的修行上。
反正口訣秘要和煉法都記住了,隨時都可以撿起來。
他目前虎戲融合了鶴形術,生出虎鶴雙形拳;鹿戲與清風符典合成了無影腿;至於熊戲、鳥戲、猿戲則沒有動靜。
熊戲和擒龍手很搭配,但融合又少了點啥,學過太嶽真形符典後,周清纔有了眉目。
馬上要開春,而且真要提升戰力,還是將罡勁進一步提升比較好。
如今他罡勁已經來到入門,但離純熟和精通較遠。
罡勁的精通,應該是能凌空打出一寸的罡勁。
他現在只有半寸。
威力和長短的提升,需要時間積累,但是實戰運用上,還是大有可爲之處。
與猛虎道人的交手,算是周清正兒八經的第一次生死實戰。
依舊是以打頭,迅速擊潰對方,徹底佔據主動。
其實實戰中,除開控制交手距離外,還有一點是關鍵,那就是破防。正因爲周清能迅速破開猛虎道人的防禦,將其重傷,使得猛虎道人失去了反抗能力,才能完勝。
還有就是,第一次重傷對方,不能窮追猛打。
黑榜級別的高手,在第一次重傷之後,大都有拼死反撲的能力。這時反而得儘量避開對方的反擊。
對方既然受到重創,周清只需要遊鬥,等對方氣勢一泄,便可以用雷轟電閃的勢頭,將其拿下。
周清的無影腿,正是適合遊斗的武技。
憑藉無影腿的身法,猛虎道人這級別的黑幫高手,周清大可以從容有餘的應對。
但也不是完全高枕無憂。
若是猛虎道人一開始就極致爆發氣血,拼着同歸於盡也要弄死周清,那麼周清至少會受傷,甚至有可能重傷。
氣血武道的交手,一旦出了結果,往往非死即殘,十分兇狠。
畢竟是近身交手,除非功夫高很多,否則留力是將自身性命交到對方手上。
非是明智之舉。
周清經過和猛虎道人一戰,信心更是大增。
他五臟雷音,才練完虎嘯雷音,後面還有四髒雷音,實力還能提升好大一截,即使現在,他也是黑榜級別的高手,只是不知道能排名多少。
若是不擇手段,生死搏殺,那更是他的強項。
不過福鬆說殺人技和武技不同,有些殺人技,能近乎神通,瞬間爆發的威力,難以想象。
生死搏殺,不能純以武道修爲而論。
而且有的絕頂高手,料敵機先,神而明之,能以神乎其神的技巧輕易擊敗力量速度勝過自己的人。
好在這類人十分稀少,福鬆推測,整個大周都不出十個,而且基本上都過了氣血巔峰,老師兄當初能算其中之一。
周清聽了之後,卻有話說,他如果五臟雷音練完,再想辦法洗髓換骨,真實實力,肯定能碾壓任何一位沒有進入先天的武者,如此大的差距,絕非什麼技巧可以抗衡的。
但這種神而明之的高手,看樣子是很難偷襲到。
只是他平生對敵都是以智慧和武力並舉,絕非使下三濫手段之人。
因此此等小事,無須計較。
順順利利過了年關。
山中的雪開始融化。
化雪時,尤爲寒冷,可萬物隨之復甦。
中間周清回過小院幾次,庭中大桑樹,依舊亭亭華蓋,剛過了冬天,就吐露新芽,綠意盎然。那顆練廢的七品氣血丹,周清沒急着給大桑樹,因爲他投喂之後,要細細觀察大桑樹的變化。
說到底,大桑樹還是有些陰冷詭異。
只是他回去時,大桑樹的歡欣似乎做不得假,枝葉搖曳,還有點搔首弄姿呢。
大概是春天到了。
昴日則是跟隨周清在山中生活,時而跑進山林。
開春後,昴日又叼來一條赤蛇,大約一尺。拿來吃了之後,周清的鹿戲真言,居然由此有所進步。
周清順勢又服了一顆七品氣血丹,將鹿戲真言提升到入門級別。
還剩五顆,他又給了福鬆兩顆。
此前他已經給了福鬆一顆。現在又給兩顆是爲了幫助福鬆在接天雷時,提升他的氣血,讓他有更大把握,在這過程中活下來。
即使如此,也是凶多吉少。
可修煉之路,都是自己選的。旁人沒法勸。
剩下三顆七品氣血丹周清得留在關鍵時刻用。
又或者拿來換取別的修煉資源。
轉眼過了元宵,周莊的管事胡有田上山來。
周莊名義歸屬周清,胡有田等原來胡村的村老則是管事,與胡屠戶他們一起替周清打理莊務。
“你說最近村裡丟了不少家禽,還有豬羊?”
胡有田一一照實說了。
原來周莊最近發生好些詭異的事,丟失豬羊家禽,還時常聽見可怕的嘶嘶聲。
大家很害怕。
直到昨夜,還有一個莊民半夜失蹤。
這件事令胡有田想到上次鬼狐的事。
他不得不上山來向清福宮求助。
周清聽聞之後,心裡猜到:“應該是紅蟒找來了。”
果真還是會來,只是沒想到紅蟒第一時間盯上了周莊。也是現在山林裡剛剛萬物復甦,那些動物都沒什麼油水,哪有周莊的家禽豬羊肥美可口?
紅蟒冬天估計沒怎麼進食,還受了傷,現在春天山林裡的雪化開,正是要出來捕食,補充損耗。
等它恢復狀態,自是要來找周清報仇。
紅蟒甚至可以說是妖獸,說不得都有內丹了,應該是有辦法尋到他和福鬆的。
周清先讓胡有田回去,尋找獵戶,弄些防禦蟒蛇的藥物和陷阱之類……
如此又過了幾日,胡有田再來稟報時,發現已經沒有了蟒蛇的蹤跡。
周清猜想紅蟒肯定是去消化食物了。
周清原先預計過紅蟒會出山,有可能襲擊村莊,並提醒過,但剛過年,莊民不可能在事情發生前就那麼警惕。
何況危險發生之前,這類事說再多都沒用。
而且紅蟒即使不襲擊周莊的家禽豬羊,也可能偷襲過路的人,防不勝防。除非一直警惕着。
說到底還是得眼見爲實,莊民纔會警惕起來。
現在是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紅蟒無論什麼原因,確實暫時不出現了。
周清打算去山林裡探一探。
帶上昴日即可。
福鬆專心閉關,要接天雷,周清自是沒必要叫上他。而且周清並不打算和對方拼死,一個人帶上昴日,來去自如。
真跑路的功夫,福鬆是及不上週清的。
等確定紅蟒的蹤跡,再從容佈置,將其獵殺。
但說實話,即使佈置再精密,周清都沒啥把握。
紅蟒的體型和力量實在太恐怖,哪怕周清練成罡勁,能破防對方,那又如何?
根本造不成毀滅性的傷害,只會激發對方的兇性怒火。
這紅蟒修煉成了氣候,連劇毒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要是它當初不貪心,直接吞服七品葉人蔘,怕是得先天高手才能對付它。
再次進入山林。
周清有種虎入深山的感覺,一種熟悉感,踏實感油然生出。
在山林裡,哪怕一支百人隊的精兵追殺他,周清都絲毫不懼,若是夜色裡,他甚至能化身屠殺者。
耳中有潺潺溪水流淌。昴日在樹枝間飛躍,彷彿山林裡的野稚,金色毛羽燦燦,好不威風。
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穿過溪水。
周清愈發靜謐。
他甚至有種長歸山林的衝動。
不知是五禽戲的影響,還是修道人本能對山野的嚮往。
周清細細品味這股心境,同時內心愈發敏銳起來,叢林各種毒蛇猛獸的危險,一一傳遞過來。
他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種和天地大自然中各類危險事物搏鬥的豪情。
修行本就是與天爭命。
“蛇道。”
周清在各類危險信息衝擊下,變得尤爲敏銳,終於發現了紅蟒過路留下的痕跡。
“看樣子是剛留下不久的。”
周清愈發警惕。
他輕身一縱,與昴日一樣,上了周邊的樹木,剛吐露的新芽,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同時也給了周清寬廣的視野。
無影腿,身輕如鶴,而他審視山林的目光,猶如猛虎。
這是他的地盤啊。
周清如虎王在山林中游蕩,尋找獵物。
無影腿施展起來,愈發精妙,氣血流動,輕身的效果愈發顯著,周清在枝幹嫩葉間穿行,愈發沒有聲息。
唯有陽光灑落身上,留在地上的影子,證實他來過。
如果有人在下面看見影子,甚至會以爲是鬼影掠過。
不知不覺間,闖入山林十餘里地。
遠處有麋鹿撒野,也有小麋鹿在小河邊飲水。忽然河水中,冒出一條紅色巨蟒,瞬息間將小麋鹿吞入口中。
動作之迅捷,連麋鹿都驚了個呆,站在原地剎那,才拼命狂奔逃跑。
紅蟒繼續潛入水中,周清目力能看到一條紅色長條巨物在水中游動。
剛纔紅蟒那一剎那捕食的迅捷,令周清頗有驚駭。
當日,紅蟒還是受了劇毒的影響,加上昴日襲擾,纔有所遲鈍。剛纔紅蟒那一下捕食的動作,令周清不免心裡一沉。
周清心神很快定住,遠遠追上去,沒有靠得太近。
很快聽到一陣爆炸似的雷鳴。
“打雷了?”
“不是!”
周清追過去,看到驚人的一幕。
一個瘋癲的老道,渾身筋骨齊鳴,猶若雷鳴,居然和紅蟒肉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