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熊一拳打出,剎那間。
張敬修、福鬆眼前的光線、色彩以及聽到的聲音、神唸的感知,全數消失不見了。
一股霸道無匹的拳意,充斥了法壇。
“後來者,這是我師留在我神魂內的武道意志,今日爲你綻放。”飛熊頓了一頓,又道:“此名——曇花。”
曇花一現的曇花。
周清瞬間明白了,這一關的考驗。
乃是景陽真人用自己弟子的神魂爲媒介,銘刻自身的武道意志,以妖熊傀儡之身綻放。
等了數百年,只爲曇花一現。
這也是飛熊的使命。
亦是他人生最後的璀璨。
但是,霸道無匹的武道拳意,沒能淹沒周清的神識。
雄渾駭人的氣血,澎湃而出,掀起可怖至極的浪潮。這是海潮,亦是周清從大海中悟得。
氣血如潮,有虎嘯龍吟之聲響徹法壇。
飛熊以拳爲槍,帶着極致的殺伐和冷酷,殺機瀰漫,沒有任何保留。洞穿氣血浪潮,碾壓一切。
周清一掌攔截,深紅的雷光迸發。
心火雷催發的掌心雷,直面飛熊這一拳。
霎時間。
周清腦海裡泛起屍山血海的畫面,他渾身氣血彷彿點燃一般。
而飛熊身形一動,豁然間,消失在周清神識的感知裡。
飛熊好似瞬移一般,出現在周清背後。
砰,一拳再次毫無保留的打出。
滋滋!
一陣電光留在原地,周清的身影卻憑空消失。他已經來到法壇上空,不過沒有飛得太高,因爲空中有一股無形的屏障,這是陣法的禁制之力。
飛熊足尖一點地面,巨大的力量,讓法壇居然都出現龜裂,藉着這激盪之力,他如離弦的箭矢,一飛沖天。
飛熊眸光冷漠,面無表情,他好似回到過去征戰的歲月,一旦動手,便要分出生死。
這對闖關者是極爲殘酷的考驗。
因爲飛熊如曇花一現,無論勝負都要死。
故而他不用顧忌自己的生死,爆發出了極致的武力。
空中,地面。
到處都是兩人交手的身影。
張敬修兩老道,只在角落裡,用最大的感知,觀察這場驚天動地的戰鬥。
直接感知是很難感知到的,因此他們都是從氣流轟鳴、地面碎裂的痕跡以及一閃而逝的身影交錯來察知這場戰鬥。
這場戰鬥如同一副粗獷的潑墨山水。
一聲鶴唳響起。
音波迴盪。
只見青木劍,猶如長虹一樣,凌空一刺。
飛劍,
刺月!
陡然之間,有光明綻放,整個法壇爲之一亮。
張敬修悚然動容。哪怕他再如何金風未動蟬先覺,面對這一樣一劍,也如民俗傳說裡閻王派索命無常勾走凡人魂魄那般,無法抵抗。
“天外飛仙!”福鬆讚歎。
這就是他想象中自己的樣子。
絕雲氣,負青天,一劍自天外來,恍若飛仙。
對於周清而言,飛鶴劍意終究刺破了景陽真人留在飛熊神魂的武道意志。
飛熊重重落地,胸口貫穿,身上有清光,如漣漪涌出,這是他的神魂在消逝。
“你如何能破我師的武道拳意?”他不解,他疑惑。
周清緩緩落在法壇地面,開口:“因爲沒有變化。你已經很不錯了,但伱生前不能領悟拳意,死後更不能領悟。”
“這個考驗,不是針對我的,而是你的。”
周清又補了一句。
“我的?”
“你憑景陽真人的拳意,得以殘魂留駐世間,若是能真正由此參悟出一些天道,自能和熊羆之軀融爲一體,以妖魔之身,活出新的一世。可惜,你沒能做到。”
“我確實沒能做到。”
周清負手道:“畢竟你只是殘魂,生前都做不到的事,何況死後?”
“不錯,不錯。”飛熊喃喃說了兩句,神魂徹底隨風而散。
周清不禁沉默。
沒有肉身,神魂在世間猶如浮沉苦海,充斥危險。因此密宗供奉那些鬼神,也得要密宗不斷供奉,才能維持自身的存在。
肉身實是渡過苦海,直達超脫生死的彼岸的木筏,一旦丟去或者破損,對於任何修煉者都是沉重無比的打擊。
這其實也是景陽真人藉機點醒後來者,不要忽視肉身。
而強如景陽真人,也無法真正渡自己的弟子,攀登更高的境界。
修行在己,不在人。
周清沒有尋找飛熊身體裡有什麼靈石,而是微微欠身,略表敬意。
“師兄、張道兄走吧。”
…
…
新的法壇又變得很大,道霧無比濃郁。周清踏足其間時,輕聲道:
“昴日,去吧。”
昴日飛到半空,不斷噴吐太陽真火,燃燒道霧。
濃郁的道霧開始消散。
半空中,一聲尖銳至極的鶴唳出現,響起陣陣雷鳴。
一頭通體玄黑的妖鶴,俯衝而下,鶴嘴尖銳,刺穿空氣,發出爆鳴。
而周清早已彎弓搭箭,射向妖鶴。
以快對快!
以飛箭對妖鶴。
弓開如滿月,箭矢便是周清的真炁和氣血凝聚。
震天弓的力量剎那間迸發,生出重重巨力,並加持在氣箭之上。
一箭迸發,比音波還快,氣爆還來不及炸開時。
氣箭已經對上飛下來的玄黑妖鶴。
兩股雄渾大力碰撞,更如憑空有霹靂連續炸響。
鶴嘴吞吐鋒芒,生出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瞬間打破氣箭。
一時間,氣浪呼嘯,鶴翅震盪,如兩道刀光,朝着周清劈去。
但是周清射出一箭之後,已經丟掉震天弓。
炁體神合一。
三分歸元氣。
恐怖的元氣炮,瞬間在手中凝聚,有漣漪蕩起,似雲似霜。
玄黑妖鶴展翅劈來,正對上三分歸元氣。
一種無可匹敵的力量,瞬間爆發。
轟!
法壇揚塵,氣流狂飆。
而周清則是催動飛劍出鞘,頃刻間不知斬了妖鶴多少劍。
良久過去塵煙散盡。妖鶴的肢體碎了一地。
一顆靈石,在周清擒龍功下,落入他的手掌中。靈機充沛,握在手中,十分舒服。
周清猜想,妖獸傀儡應該是在他們踏入法壇之後,纔會被激活,靈石纔會起作用,日常裡應該損耗微乎其微,而且他神識明顯察覺到,靈石本身有緩慢汲取天地靈機的能力。
確實很緩慢,慢到要不是周清神識入微的感知,根本察覺不到。
周清做了一些調息,輕輕說道:
“繼續。”
…
…
第五座法壇裡。
一片巨大的陰影的源頭,乃是一頭白色的暴猿,渾身散發出極爲恐怖的氣息。
周清沉聲道:“築基。”
這是在煉氣九層之上,在煉體三重之上,築基級別妖獸的氣息。
景陽真人居然讓一頭築基級別的妖獸,來守最後一關。
這是根本不打算讓人過關嗎?
周清心裡有些微震驚。
但都走到這一步了,再無退縮的道理。
只是築基級別的氣息,並非無法擊敗。因爲周清是獨特的先天圓滿高手,同樣超越了煉氣九層和煉體三重。
在周清的注視下,白色暴猿舒展自己的筋骨,渾身血液流動起來,發出江河奔騰之聲。
比起妖虎、妖鶴、妖鹿之類,它應該是真正活着的妖獸。
只是意識早已打上景陽真人的印記,在此守關。
而周清也看到法壇背後,有一株桃樹,聳立在一座洞府之前。那桃樹結着碩大的桃果,看起來血紅無比,半透明一般,裡面有根根血管筋脈出現。
周清懷疑,桃樹也是妖魔。
他吃過大松樹的松果,大桑樹的桑果,都有獨特的作用。不知那血桃的作用是什麼?
而白色暴猿,很可能以血桃爲食。
周清同樣舒展筋骨,發出陣陣雷鳴,駭人的血氣四處擴散,猶如烘爐一樣,散發出熱浪。
周清恍若一輪大日,出現在法壇正中。
張敬修、福鬆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昴日卻十分舒服受用。
“待會,我和這頭暴猿僵持時,張道兄找機會攻擊它的穀道。”周清知道,即使這妖獸再厲害,怕也不能將穀道練得固若金湯。
今日,他們進入景陽洞府,乃是這片凡域開天闢地般的大事。
如此重任,舍太和山張真人,還能有誰?
收到周清的神識傳音,張敬修嘴角一抽。
但他也沒說什麼,已經到了最後一關,不可能臨門一腳,有任何遲疑。
周清心如擂鼓,渾身爆發出太陽真火,一步步向前。
周清如同驕陽大日,令白色暴猿,都有些恍惚,難以直視。
氣血烘爐和太陽真火的爆發,乃是至剛至陽。展現出周清現如今先天圓滿,稱霸世間的力量。
喀嚓!
自周清足下,到暴猿腳下,法壇的地面形成長長的裂痕。
周清好似吐出一口廢氣一般,噴出長長的火龍。
爆發的氣血罡氣混合太陽真火,恍若一個人形的妖魔,正在施展神通。可畏可怖!
火龍一出,好似整個法壇翻轉過來。
白色暴猿在周清這樣至剛至陽的神通下,拍出它巨大的手掌,繼而發出如雷般響徹天地的震盪之聲。
恐怖的氣浪,如水龍般迎向周清的火龍。
巨大的爆炸聲以兩人爲中心響起,如漣漪散開。
張敬修、福鬆駭然無比。
他們足下的法壇地面,如同波浪一樣起伏。顯然這佈置陣法的法壇都受不住兩者交手的巨力。
周清毫無保留地打出掌力。
與白色暴猿硬碰硬!
酣暢淋漓。
這是他先天圓滿以來,首次全力發揮自身的力量。
沒有如此濃烈的宣泄,周清完全無法想象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何等璀璨的地步。
建造法壇的法石,在一人一猿的拳腳下,一塊一塊的爆裂。
護持法壇的陣法,都搖搖欲墜。
周清心無旁騖,氣血越來越奔涌旺盛。心火雷毫無顧忌的催發,探索他現如今生命的極致在何處。
嗡嗡嗡!
周清渾身發出大鐘一樣的嗡嗡大響。
舉手擡足間,都迸發出極致的力量。攻擊如潮水一般,擊打在暴猿身上。而暴猿渾身血氣同樣無比洶涌,迎接周清的攻擊。
沒有任何花巧。
完全是肉與肉的碰撞。
拳風爆炸,空氣撕裂。
不止過了多久,周清的眉心滲透出血液。
這是他極致催發氣血,控制不住自身氣血的表現。
而暴猿彷彿不知疲倦,依舊不停地發動進攻。在它的意識裡,必須得清除所有來犯的敵人。
“我是人,自然會畏懼生死,而它的意識已經被控制,忘卻了生死。即使不停爆發出自身極致的力量,導致妖身受創,依舊會不知疲倦地進行進攻。”周清心念電閃。
他知道,再打下去。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飛劍,出鞘!
周清心念一動。
劈日!
剎那間,青木劍生出驚人至極的劍芒,耀眼絕世。
暴猿的眼睛受到干擾,但是本能還是用手臂阻擋,可是飛劍只是個幌子,昴日以迅雷之勢,抓準機會,利爪襲殺暴猿的雙眼。
昴日的利爪,毫無阻礙地貫穿暴猿的眼眸。
它偷襲之術,已經煉成本能。
此時,張敬修也抓住機會,長槍如龍,捅入暴猿的穀道。
而福鬆打出羣龍無首。
無數掌力響起,禍亂暴猿的耳朵。
但是暴猿也是有神唸的,卻被周清念動猛虎殺生經,配合鎮魂,震懾住了妖魂。
最後,周清再給了暴猿致命一擊。
巨大的暴猿倒在地上。
周清熟練地取走內丹,來到了洞府前。
一株結着人頭大小的血桃的桃樹,便是洞府唯一的靈植了。
“景陽”二字的古篆文,出現在洞門上方,兩邊沒有對聯。走進去,洞府居然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通透如晝地亮起。
一行大字,出現在面前石榻背後的石壁上。
天地爲爐兮,造化爲工;陰陽爲炭兮,萬物爲銅。
兩邊的石壁,各有八幅壁畫。
張敬修、福鬆只看了一眼,便着了迷,心神完全被壁畫吸引。這哪裡是壁畫,分明是直指氣血熔爐境的絕世功法。
一聲雷音響起,將兩人深陷其中的心神拔出。
他們這才發現,自己沉迷壁畫,氣血隨之運轉,險些爆炸。
上面的功法太高深了,他們本能想要修煉,卻沒有足夠的氣血支撐。若不是周清在旁邊,兩人怕是要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周清沒有說話,而是目光落在石榻上。
上面同樣有一幅畫。
乃是一座道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