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楊戩”已經死了,此時的他又是誰?
楊戩沒有答案,沒有懷疑生死簿的結果。他同樣清楚,真正的答案,需要自己去找尋。
別人給的答案不是答案,自己找到的纔是。
天眼的視線,跨越九重雲霄,跨入南天門,跨入三十三重天之上,廣大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唯有真正大羅生靈,纔可以踏足之處。
他曾爲司法天神時,亦未曾踏足過此處。因爲天庭的司法天神楊戩,當初還受着天條約束。
此時,他卻聽到來自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召喚。
楊戩微微遲疑,隨即元神分出一縷清氣,化爲青鸞,直上九霄。
到了三十三重天外,往前一步,寸寸虛空,都藏着時光砂礫,稍不注意,就會陷落進去,從此陷入迷亂的時空中,再難以逃出。
青鸞飛入廣大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搖身一變,自是一個清妙無比的年輕道人,周圍混沌氣流一閃而逝。
他足下很快出現堅實的地面,一座宏偉的帝宮,出現在楊戩眼前。
整個帝宮,散出燦然的金光。與靈霄殿的莊嚴氣派不同,帝宮不大,雖然鋪面金光,卻並不顯得奢華,只是隱隱透出一種永恆不朽的韻味。
金性不朽,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
帝宮的名字,亦叫做“金闕”。
“二郎,你見到地藏了嗎?”一個威嚴的中年人聲音在金闕中泛起,蕩起的迴應,宛如大道之音,使人有立地成仙之感。
“見過大天尊。”楊戩微微欠身,沒有回答中年人的問題。
大天尊淡然一笑:“你對我派人追殺你不滿?”
“楊戩不敢。”
大天尊平淡道:“不敢,那就是不滿了。”
楊戩冷靜地看着大天尊,“作爲司法天神,叛離天庭,本當受到處罰。”
“那你是對天條不滿,亦或者是對我不滿?”大天尊淡漠威嚴的目光,落在楊戩身上。
“大天尊爲何要打開六道的缺口,讓厲鬼在人間橫行?”楊戩終於說出自己的疑惑。
此時的人間,已經厲鬼橫行,以貪嗔癡財色爲食,化五濁惡世,長此以往下去,人間通往仙界的天路也會斷絕。
沒有新生的仙人,天界也會成爲一灘死水。
楊戩自人間來,曾治理幾乎毀滅人間的大水,除過危害人間的無數妖魔鬼怪,自然不願意,人間變作無間地獄。
他的神性、人性,都不許他對如今的煉獄人間,袖手旁觀。爲此,楊戩深入六道黃泉,坐鎮鬼城,要從源頭解決地獄道對人間道的侵蝕。
大天尊:“不是我。”
“不是?”楊戩冷笑一聲,“自後土化輪迴,青帝補六道以來,六道輪迴,牢不可破。除開你這位‘皇天’,誰能動搖六道的根基?須知,師祖祂們,早已陷入超脫之中,怎麼可能爲這事,再沾染塵世的大因果。”
大天尊:“你到底心裡對我藏着怨氣。”
只見他說到這裡,負手而立:“二郎,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楊戩一驚,他知道自己“死”了,沒想到這件隱秘,大天尊也知道。
到底是三界六道的無上至尊。
如今,天庭靈霄殿坐着的玉皇大帝只是空享尊位,實際上,沒有通天徹地的大神通,但作爲其本體的“昊天”,說是如今三界六道第一人,也不爲過。
這也是強如南海的那位師叔,上了天庭,也有向玉帝禮數做足的原因。
敬的不是玉帝,而是大天尊。
同時,楊戩深深知曉,昊天隱於幕後,玉帝站在臺前,那也是爲了將來徹底切斷與三界六道的大因果。
與道祖的做減求空,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作爲玉帝,應當歷的劫數,都由玉帝承受了,不會沾染到本體“昊天”身上。
某種意義上,吃苦受罪,都讓玉帝承受,而最終的成果,都會由“昊天”佔有。
“舅舅,伱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已經知道了,已經見過地藏了吧?”大天尊的聲音依舊淡漠高遠。
“沒有。”楊戩斬釘截鐵回道,隨即心中一動,“我看見了生死簿最後一頁。”
“那就是地藏。”
“什麼?”
“生死簿是人書,鎮元子手裡的是地書。而人書就是地藏。”
“天書呢?”
“在你的好兄弟哪吒手裡,當然,它手裡只有一頁而已。”
“天地人三書,到底藏着什麼秘密?地藏化身人書,又是怎麼回事?”楊戩一直聽過傳聞,天地人三書若是合一,會有不可思議的作用。
只是具體是什麼,連他也不清楚。
大天尊悠然道:“如果你將哪吒手裡的一頁天書帶到我這裡,我會告訴你答案。”
“大天尊難道還拿不下哪吒麼?莫非是忌憚他師父,可是……”
“哪吒身邊有一個道人,而且那個道人背後的存在,亦是殺死你的存在,準確的說,也是差點殺死‘我’的存在。”
“差點殺死你?”
“我知道你不信,那你就看看吧。”
大天尊一招手,楊戩看到了一個永世難忘的畫面。
那是一條龍,準確的說是一個古拙無比的“道”字。
天的高在龍上,地的厚在龍下。
爲一切之起始,帶來一切之終結。
天搖地晃,日月崩塌。
這可怕的一條龍,居然被一個少年道人,用一隻手輕輕按住,虛空出現了震動,那是一種奇妙的律動。
楊戩甚至從律動中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就像是一直揹負枷鎖的囚犯,終於獲釋,輕鬆至極。
那種自由和美妙,嘗過一次後,就終生難忘。
“超脫?道祖的超脫特徵!”楊戩悚然震驚。
他千錘百煉,近乎萬劫不磨的精神意志,都受到極大的影響。哪怕僅僅是一段畫面!
此時,楊戩自本性靈光深處,都開始顫慄。
那一條龍,在少年道人手中潰散,而不遠處,正是他的舅舅,大天尊,或者說名爲阿羅訶的道身被少年道人揮手擊飛,墜入混沌中。
“祂是誰?”饒是楊戩爲三界第一戰神,此時都驚顫了。
少年道人不是他見過的任何一位道祖,卻絕對是一位道祖。
這時候,他悚然而驚,畫面裡,少年道人的容貌,他完全是模糊的,同時,剛纔少年道人那一招神通,他也完全記不住了。
關於少年道人的一切,正在他道心裡迅速模糊。
“我也想知道祂是誰,但和你一樣,我也記不住。每次,我在神性深處,喚出這個畫面時,我都會經歷你難以想象的可怕痛苦。”大天尊的聲音不再淡漠,而是扭曲,身周有恐怖的道靈嚎叫,對於楊戩而言,幾乎比南海觀音的緊箍咒還可怕。
他這具化身,差點維持不住形體。
好在大天尊強行壓住身上的怪異,面容再度淡漠威嚴。
“你不知道,爲何知道那個道人的背後是祂?還知道是祂殺的我?”楊戩心情很快平靜下來,他不信無情的大天尊,會有如此好心。何況,報仇對於他而言,沒有意義。
如果要報仇?
他第一個要報的就是殺父之仇。
可是,他答應過母親。
因此,楊戩更想知道,這一切背後的隱秘。
瞭解,才能應對。
“直覺,對於我們這樣的存在而言,還有什麼比直覺更準確的?”
楊戩默然。
他清楚,這絕對不是真正的答案,但是大天尊顯然是不打算說出來。
“我不會幫你對付哪吒。”
“不,那一頁天書落在哪吒手裡,對它而言是一種不幸。”
“什麼不幸?”
“天書可以幫人改變命運。”
“那不是好事嗎?”
“但它只能幫人將命運改的更差。”
“那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好了,真相我已經告知了你。我也知道,你肯定會去拿那一頁天書。”
“你怎麼知道?”
“你要改你自己的命。”
“你都說了,只會更差。”
“對你而言,能改,已經足夠。因爲你是楊戩。”
“舅舅,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舅舅。”
楊戩說完話,變身青鸞,飛出金闕,從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下來,到了三十三重天,直接去往東天門。
守門的是持國天王,亦是阿彌佗佛的親信,在佛界中地位崇高。如今看守東天門,乃是佛界和天庭的深入合作。
“楊戩道友。”
持國天突然施法,攔阻了青鸞。
楊戩搖身變回年輕道人的模樣,“持國天王,你要攔下我這具化身,就給你攔吧。”
持國天:“楊戩道友,你可是剛從三十三重天之上下來?”
“嗯。”
“太白精星先前來過這裡,叫你不要相信上蒼之上那位任何話。”持國天說到此處,低聲道:“這也是玉帝的意思。”
楊戩心中一驚。
玉帝的意思?
他意識到,這是玉帝要和作爲本體的昊天決裂了。
昊天玉帝,本是一體,居然也要開始分裂。
但是三界六道之中,不乏有大能的化身獨立出來的事,甚至相互攻伐……
只是越強大的存在,本體對化身的掌控力越強,即使化身獨立出來,進行反抗,也終歸以本體獲勝告終。
“知道了,還有嗎?”楊戩瞬間平息心內的震驚。
“沒了。”持國天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隨後暴喝一聲,“楊戩,你還不束手就擒?”
東方持國天,顯化出巍峨如山的巨大法象,一掌拍向楊戩。
楊戩頓時變化爲青鸞,從持國天的指縫飛走,落入黃泉中,化爲一道清氣,迴歸本體。
很快,到了枉死城中。
他在城主寶座上,陷入沉思。
“玉帝與昊天分裂,看來其中有佛門的影子。”楊戩心思縝密,很快聯想到,人間陷入五濁惡世中,對佛法傳播是極爲有利的。
顯然,他坐鎮枉死城,封鎖六道輪迴的局面很快會被打破。
以他一人之力,掃蕩不了人間,更不能還三界六道一個安寧。
“做不到,不是不去做的理由。反正楊戩已經死了。”他心中的神性壓倒了人性,只想去做對的事。
…
…
天庭。
玉帝悠然閒坐在瑤池邊上,手裡從天奴身邊,抓取一把餌料,撒入瑤池衆。裡面的魚兒,爭相涌到水面……
“陛下,楊戩變化的青鸞,已經飛出東天門。持國天王沒將它攔住。”中年精壯漢子模樣的太白精星走來,渾身殺氣,讓周圍的天奴和仙女膽戰心驚。
“你們都下去吧。”
“諾。”
屏退天奴和仙女們,瑤池周邊,自然形成一個結界,阻絕了外界的窺探。
當然,這和瑤池本來有一股神秘的道力守護有關。
“哎,大天尊一直讓我歷劫,祂卻想不到,會因此招惹出一場最大的劫數。”
“這是大天尊之劫,也是陛下的機會。”
“我也是爲了自保,不想與祂一起隕落在大劫中。長庚,你可知曉,這一劫又名無量量混洞殺劫,更是上一代天帝、冥河教祖等,隕落前的詛咒……”
他聲音隨後一沉,又道:“這也是道祖們積攢下來的業力,帶來的業報。但是道祖無災無劫,業報也報應不到祂們身上,自然由祂們的門人弟子以及三界六道的其餘衆生承擔了。”
說到此處,玉帝悠然一嘆:“那道人不肯上天庭,哪吒又帶了那天帝遺蛻人皮所化的一頁天書,跟隨在他身邊,看來便是應劫之人。你替我去下戰書吧。”
“戰書?”太白精星一驚,“陛下,你現在就要出手?”
玉帝喟然一嘆:“你以後會明白的,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太白精星無法理解玉帝的謀算,玉帝也沒有解釋。但他知曉,這肯定是玉帝佈局的關鍵一環。
只是,爲什麼要這麼早向那個道人下戰書?
…
…
五莊觀內,周清見到了太白精星送來的玉帝戰書,眸光泛起漣漪。他也沒有難爲太白精星,放他離去,隨即,目光落在玉帝的戰書上。
“玉帝向你發出挑戰?”哪吒有些不可思議,誰不知道,玉帝根本沒什麼本事。
而且天庭那麼多厲害的人物,要出手,也用不着玉帝。
實在不行,去南海請觀自在也是可以的。
周清沒有回話,而是將諸果之因化爲無形的絲線,纏繞這封戰書,解析其中的因果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