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古墓前的石碑和奇怪的小草,周清沒有貿然前進。
尤其是這些小草,給他一種,一旦踏入其中,就有可能陷入永劫無間,不得解脫的兇險感。
他下了汽車,回頭看過去。
哪裡是什麼越野汽車,分明是一座巨大的銅棺,古舊斑駁,滿是銅綠,與小草的漆黑幽邃,互相點襯。
“周師弟,你可算下來了。”
周清朝聲音源頭看過去,對方自然是雲中客。
此時此刻,雲中客和福鬆的面容幾乎完全重合,令周清有些恍惚。
“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李風呢?”
“什麼李風?”雲中客奇怪道。
周清對雲中客的回答稍感驚訝,卻沒有太過意外,因爲李風本就疑似是一位道祖顯化的。他沉靜地開口:“我的室友,我們在開車來之前,遇見的他。”
雲中客一臉狐疑:“我們從食堂到車的路上,沒遇見人啊?”
周清深深地看了雲中客一眼,心想:“他記不住,看來是李風不想要他記住,所以李風到底去哪?”
周清懷疑,李風其實就是想借他和雲中客的手來古墓這裡,到了目的地,便選擇和他們分開。
如此,愈發令周清對眼前的古墓和石碑提防起來。
古墓和石碑以及外圍的小草到底是什麼,居然讓李風都要如此委婉地繞個圈,藉助他們之手,來到這裡。
或者是,李風想要藉此瞞過誰?
雲中客對內情地瞭解沒那麼多,而是道:“周師弟,你剛纔睡着了,我怎麼叫你都不醒,所以我先下車看看。”
他的視角里,汽車依舊是汽車,而不是什麼詭異的棺材。
周清沒有揭破,而是道:“師兄,這些小草你之前見過嗎?”
“你說這些寥草?”雲中客回道。
“寥草?哪個寥?”
“寂寥的寥。”
周清還是第一次聽說過這種古怪的名字。
“爲什麼如此叫它?”
雲中客笑了笑:“師弟有所不知,這草是幾年前,你們學校一個博士生取的名字,用你們年輕人的說法,那就是你們學校的一個學霸。我們鄉下人見識短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叫什麼名字?”
“啊,伱這一說,我倒是想不起來他叫什麼。說起來,這小草還有藥效的。如果睡眠不好,多夢,用這個草泡水,一準能治。只是服用之後,會覺得十分孤寂,人生毫無意義,甚至有人因此自殺。村裡的人也不敢多摘,更不敢隨便取來泡水。”
“那就是這個草,有激發抑鬱症之類的副作用?”
“誰說不是呢。”雲中客有些唏噓,顯然是想到了那幾個因此自殺的人。
周清的目光落在古墓外的石碑上。
這塊石碑,給他一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和玉宸宇宙裡的太上七殺碑很像,但本質上截然不同。
石碑、古墓、小草都給他兇險的感覺,然而背後變作汽車的恐怖棺材,居然在此時此刻,給周清一種異樣的安心之感
周清懷疑,如果沒有這輛本質上是棺材的汽車,他們根本不可能抵達眼前的古墓。
至於實際上挖掘出的古墓,或許是一個障眼法。
因爲周圍也沒有警戒線存在。
但云中客顯然是不自知的。
周清沒有向他揭露真相的打算,他隱隱覺得,不說破,雲中客甚至會一直平安無事。
這種事,有點類似於封神榜的比干被挖了心之後,如果他不問菜婆婆人沒有心,能不能活,可能就一直活下去了。
“石碑上的文字,我也不認識。”周清注目石碑一會,對雲中客說道。
雲中客有些失望,“那咱們回去,還是?”
他顯然還想着挖掘一下古墓的價值。
周清其實有些猶豫,他雖然不認得石碑上的碑文,卻本能地察覺到兇險,石碑裡面,肯定有連道祖都顧忌的事物,否則李風不會那樣謹慎。
他其實想拉李志常一起過來看看,但是心裡預感到,回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而且李志常未必會來。
李志常的出現,更像是爲了指點周清,而不是幫他做什麼。
至於李風,周清都弄不清他的真實意圖。
但周清心裡猜測,李風很可能是那消失的第九位道祖。
只是藉助這周清前世因果衍生的宇宙,暫時迴歸。
如果對方要真正迴歸,肯定還需要什麼其他條件。或許古墓裡,會有答案。
“來都來了,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周清沉吟片刻,說道。
雲中客:“好,周師弟,不知道爲什麼。我見到你在,就十分安心。要是我一個人,肯定不敢下這座古墓的。”
周清笑了笑:“或許咱們有緣。”
雲中客哈哈大笑:“應該是。”
他拿出鑰匙,鎖車。
不過落在開啓破妄法眼的周清眼中,雲中客的車鑰匙,分明是一把桃木劍。偏偏他自己不覺得。
剛纔路上,遇上三清之發,周清的破妄法眼有了驚喜的變化,周清在這末法宇宙中,顯然能看清楚許多不合常理事物背後的玄機了。
配合諸果之因,更讓周清有了下去探索古墓的本錢。
古墓給他的感覺並非這方宇宙的產物,甚至周清懷疑,哪怕這方宇宙破滅了,古墓依舊會存在。
小草、墓碑、古墓,三者在破妄法眼中,有說不出的微妙平衡之感。
它們並非一體的。
伴隨鎖車降窗,周清明顯感覺到,變作汽車的棺材沉寂下來,有種宇宙寂滅的感覺。
“難道這口棺材曾是一座道祖的宇宙?”
“甚至是大道天?”
周清深刻懷疑,汽車棺材,很可能是某個道祖的大道天,如三清大道天一樣。
只是不知是誰的?
周清深沉地看了棺材一眼,然後道:“師兄,你先請。”
雲中客沒有被當做炮灰的感覺,反而一心想着,進入墓中,能撈到什麼好處。他踏入墓中。
周清才發現,這些宛如髮絲一樣茂盛的幽幽小草,各自之間,居然有種奇妙的規律,雲中客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踏在伴隨清風吹動出的縫隙那裡。
這一點玄妙,周清憑藉破妄法眼,居然都要在雲中客走過之後,才能發現。
難道是運氣?
周清覺得這不像雲中客自身的認知,而是一種福運,讓他做出正確的選擇。
而小草遮掩真實的能力,顯然近乎於道祖級別,才能矇蔽住周清。
周清憑藉雲中客給他啓發,再開啓破妄法眼,找到了避免接觸小草的辦法。
他心裡很清楚,這奇怪的小草,能不接觸是最好的。
越過小草,來到石碑前。
周清彷彿聽到一聲背後傳來的幽幽嘆息。
他回過頭,只看見幽綠小草。
周清不免有些沉默。
這些小草,似乎在提醒他,不要進去。
他直覺告訴自己,小草雖然無比兇險,可是提醒卻是善意的。
只是天下事,豈有危難而不做的道理?
周清知曉,自己已經陷入一個大局裡,要想破局,成爲最後贏家,再大的兇險,都得去冒,否則當真是萬劫不復。
他都跟元始鬥法幹架了,還在乎這些?
周清心意已決,但並不莽撞。
他很清楚,自己雖然受限於末法時代,許多手段使不出來,可是憑藉無量量劫的特殊性,那些曾經遭遇大劫的大能,實則都可以是周清的媒介。
他的退路有天帝、鎮元子、初古紀元的青帝……再不濟,也能以祂們的身份,重新降臨世間。何況後世還有一個靈寶道人作爲伏筆。
當然,能以此身成道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因爲唯有證就今生,纔是最有希望,成爲道祖,超越道祖的。
否則再強,也不過是鎮元子、天帝祂們的重複……
雲中客顯然還不信邪,又拿出紙墨來拓印石碑,結果這次,他剛拓印下來,墨跡便消失了。
這次比他之前那次快了不知多少。
周清知曉這是古墓被激活的緣故。
“師弟,看來當真沒法拓印碑文。”雲中客很是沮喪。
周清微笑:“師兄,並非沒有辦法將經文拓印下來。”
“當真?還是你們專業人士有辦法!”雲中客拍起周清的馬屁。
周清笑了笑:“師兄,你的鑰匙給我。”
雲中客聞言照做。
周清隨即將這把看起來是鑰匙,實際上是桃木劍的東西,朝着雲中客手掌一劃。他用了鳥喙的勁力。
雲中客的手掌一下子被劃開,鮮血泊泊流出。
“師弟,你幹什麼?”雲中客震驚。
周清低聲道:“師兄,你還不快點用血塗上碑文,然後拓印。”
血已經流出來了,雲中客無奈下,只好照做,不然就浪費了。
浪費對他這種中年人來說十分可恥。
這是老一輩深入骨髓的教育理念。
當雲中客的鮮血沾染碑文之後,古墓的陰森冷厲氣息一下子冒出來,但是周清心中的恐懼反而減少了。
因爲石碑吸收鮮血之後,竟然在鎮壓古墓。
這是古墓本能地反彈。
兩股難以言喻的奇妙力量在交鋒。
如果此時周清處於更低的維度,說不定還能看到一處處類似宇宙的事物在破滅。
他現在的視角里,只能藉助破妄法眼,看到古墓受到石碑的鎮壓。
準確的說,通過李志常獲得超脫的一絲視角之後,周清在宏觀上的視角,有了道祖的特徵,但道祖不但能宏觀一切,還能入微。
佛觀一碗水,四萬八千蟲。
說的就是這個入微。
至於看到生老病死,成住壞空,那就是宏觀層面了。
周清趁着機會,撕下雲中客的衣服,對着碑文進行拓印。
果然,這次碑文沒有消失了。
雲中客用布條纏住手掌,見到這一幕,驚奇道:“師弟,你怎麼知道我的血能拓印碑文?”
周清:“因爲我覺得師兄運氣好,做什麼事都很順利。”
周清承認,他其實有賭的成分,但是賭對了。
雲中客的鮮血,果然對石碑有用。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
雲中客除卻自身驚人的福運外,本身也是古墓這片地方連接外界的媒介。
甚至,他都未必能算是活人。
碑文拓印下來之後,周清用破妄法眼觀察拓印下來的碑文,比直接觀察石碑更清楚。因爲拓印下來的碑文上面詭異的道韻,沒有在石碑上那樣迷霧重重。
周清的破妄法眼,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周清的目光在血色的碑文中掃射,養生主轉動,找到破悉的口子。
“養生主,啓動!”
剎那即是萬年。
許多玄妙莫測的信息紛至杳來。
周清“看到”了碑文的內容。
轟!
周清看到了一段在多元宇宙裡,無比黑暗的歲月。
有血火和動亂。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絕世大戰,波及了初古宇宙誕生以來,所有的大人物。更是一次對修煉者的全面清洗。
許多絕世天驕,都折戟沉沙,飲恨萬古。
直到……
他看到了一個揹負衆生的偉岸身影。
還看到了初古宇宙之上,竟有五個可怕的太古紀元。
先天五太。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極。
五個太古紀元,凌駕於初古宇宙所存在的紀元之上,鎮壓萬古。
同時,這也是這五個太古紀元,成爲那個揹負衆生的身影的力量源泉。
不過,在最關鍵的時刻,太極紀元破碎了。
“是真武!”
周清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真武在最關鍵的時刻,反水了。
周清想到了天橋下的老者。
“真武爲何要背刺那個偉岸的身影。”周清心中無比震驚。
但大事件一幕接着一幕。
周清不知爲何,竟落下眼淚。
他明白了真武的用意。
同時,太極紀元的崩塌,也導致真武隕落,萬劫不復。
一個身着玄衣的道人將真武的真靈碎片從無盡時光長河中撈出。
“玄都!”
“太上嫡傳玄都。”
周清看得出,玄都顯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幾乎灰飛煙滅的程度,居然撈出了真武殘缺的真靈碎片。
轟轟轟!
許多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
周清聽到劍吟,佛唱。
看到菩提巨樹……
因果糾纏的彼岸蓮華……
最終,所有的廢墟,堆積到一起。
形成一座巨大的古墓。
有古老的鐘聲迴盪,有不可思議,不可想象的存在泛起低沉的呢喃:“三清……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