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立斷,凌雲轉身往營地方向行去,大約走了十幾丈,來到一棵直徑三米,高達數十丈的參天大樹下。
駐足仰頭向上望去,蒼穹如墨,巨樹主杆筆直挺拔,華蓋如雲,在篝火的紅豔火光的照耀下,顯出巨大的輪廓。
大約離地二十丈處,樹杆左右對稱伸出兩根半米粗的枝椏,百子儀坐在靠內的一根樹枝上,雙腳下垂落,表情恬靜優雅,全神貫注盯着前方,一動不動。
“咦,他在看什麼?看得如此投入!”凌雲好奇心大起,於心中問道。
“上去瞅瞅!”不假思索,凌雲放出飛劍,化作一朵浮雲,無聲無息冉冉升起。
俄而,凌雲飛到另一根、靠近篝火的粗枝上方,默默地收起飛劍,學着百子儀樣子,雙腳下垂,橫坐在樹枝上,順着他的目光,朝前遠眺。
居高臨下,篝火堆宛若一個個巨大的火把,蜿蜒迤邐,延綿幾裡,把周圍的黑暗驅得一乾二淨。
從這裡向前望去,圍着篝火團坐一圈的皆是身形窈窕的女弟子。凌雲緩緩地移動目光,逐步前移,大約間隔八個篝火,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凌雲眼簾。
靜嫺面帶微笑,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倒映着閃爍的火光,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閃,一閃,宛若璀璨奪目的黑曜石。
“難道他是在看靜嫺?”驀地,這個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
“嗯,非常有可能,畢竟他在比武大比會上輸給靜嫺,曾經的手下敗將。作爲一位自命不凡的帥哥,這種打擊是沉重的,烙上的印象是深刻的。”
“唉,我又何曾不是她的手下敗將,不過敗得沒他難堪而已,唉,九十步笑五十步!而且,也曾深深迷戀於她,不過我現在已經解脫,而他仍無法自拔而已。”
或許是同病相憐,凌雲對百子儀的好感明顯增多,呈幾何級跳躍。忽地,平時很少與之交談的凌雲,很想和他來一次深層次的交流。
意隨心動,凌雲嘴角微努,“子儀師兄,你在看靜嫺師妹吧?”這句話差點兒脫口而出。
還好,懸崖勒馬,千鈞一髮之際,凌雲把這句話吞嚥進肚子,偏過面頰,用善意的目光注視他,輕聲問道:“子儀兄,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像你這樣綽而不凡的帥哥,要怎樣一位女子纔會令你心動?”
“呵呵,凌師弟,今天怎麼啦,忽然問起如此深沉的問題?”百子儀緩緩收回如水的目光,笑而不答,反問道。
“沒什麼啦,平時清修苦煉,難得出來放鬆一趟,此情此景,一堆堆火紅的篝火彷彿營造一種爛漫的氛圍,令我頓生感觸而已。”
凌雲沒有顧左右而言它,說一些虛僞客套的無用費話,以表示自己的誠心誠意。接下來,頓住話鋒,把皮球踢還給他。
“帥?不過表象罷了,幾百年過後,這身臭皮囊還不一樣化作塵土,有何區別!”
彷彿聽出凌雲心中的誠意,百子儀不再說那些沒營養的話語,淡淡應了一句。顯而易見,他沒有完全消除隔膜,說那些掏心窩的話,僅僅是泛泛而談。
“表象,表象就不能迷惑人嘍?我雖然讚賞你話中的含意,卻不敢苟同。畢竟我們生活在現實當中,無時不刻被這個世界的表象所迷惑,誰又能真正洞若觀火,把世間一切事物看得通透。”
“特別是人,多麼簡單又多麼複雜,時而感性,時而理性,充滿矛盾的物種。再說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外表,還是心靈,如果有得選擇,難道你不喜歡身邊的人皆是真、善、美,生活在一個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妒忌猜疑的環境裡?”
不假思索,凌雲侃侃而談,把心中想法說了出來,不管他如何看。
“你說是都是理想狀態,可是現實並不是這樣,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鋒,彷彿人生來就是爲了幹這件事情,不斷地往上爬,把所有的人踩在自己的腳下,這樣纔有成功感,纔有滿足感。”
百子儀按照自己的意願,說出感興趣的話題,並沒有落入凌雲設置好的巢窠。
“子儀師兄,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如果你沒有一副英俊帥氣的容貌,換成一副醜陋、猥瑣的面孔。你還會說,這不過表象,無足重輕,真心喜歡的人是不會在乎的。”
聞言,百子儀沒有立即回答,沉吟片刻,果斷地擡起頭,用一種平穩而又堅定的語氣應道:“我不知曉別人會否這樣,但我決不以貌取人!”
語氣和神情極俱感染力,令人不得不服。可是,凌雲知曉他的心思,因爲靜嫺姿色平平,相貌普通,如若兩人站在一起,確實不夠般配,反差極大。
“嗯,或許這便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想當初,我不也是爲靜嫺傾倒,茶飯不思,形銷骨立,彷彿她就是仙女的化身,降臨凡塵,來拯救我的愛神天使。”
念及於此,凌雲不知不覺在心裡泛起一絲惺惺相惜的英雄氣概。可是,嘴上卻不肯如此說,還想考驗他一番,看看這位喜歡靜嫺的人,其內心愛的層度到底幾何。
於是,凌雲用一種懷疑的口吻問道:“如果一位長得像我室友朱來福模樣的女子,在老天的授意下,與你有某種緣分,你真的能夠接受嗎?”
“呃……這我真不知道,你說的緣分虛無飄渺,沒有具體的事例,叫我無從說起,或許吧,或許吧……”百子儀爲之絕倒,不想敷衍了事,卻無法直面應對。
“或許那是缺憾的愛情,或許已經變得另一種形式的情感,並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愛情。”
凌雲倏地打斷百子儀欲言又止的話鋒,快語如珠,接力般替他說完整。
“或許吧,這種虛無縹緲的猜測誰又能預料?”百子儀沒有駁斥,也沒有接受,淡淡地應道。
“既然凌師弟說得頭頭是道,不妨談談你心中的夢想情人,又是何種模樣,子儀很感興趣呀!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凌師弟不會避而不說吧!”
百子儀不想讓這個話題在自己身上轉來繞去,於是,話鋒一轉,巧妙把劣勢轉嫁到凌雲身上。
“呵呵,我不知曉,和子儀師兄一樣,對於模樣沒有特別要求,只要性情能夠相融相洽便好,平平淡淡纔是真,對吧?”
凌雲也沒有詳細地回答,以百子儀作榜樣,模棱兩可應道。
“平平淡淡,這四個字可不平淡呀!”百子儀感嘆一聲,隨即把目光投向遠處,緘默不語。
“唉!”受其感染,凌雲也在心中長嘆一聲,思緒漸漸開始飄蕩:“我喜歡的人到底是會是何種性情?長得又是怎樣容貌?唉,真是自尋煩惱,這種事情難道僅憑想象就能夠得出來?還不是需要在紅塵中苦苦追尋,相識,相熟,相知,唉,隨緣吧!”
接下來,兩人皆默契地沒有出聲,各自思索,回味這次不期而至的試探性思想交流,思緒遊離在幻想與現實之間。
良久,百子儀先行回過神,淡淡地瞥了一眼凌雲,見他兀自沉思,感覺有些古怪,於心裡暗啐一聲:“兩個無聊的大男人,如此良辰美景,居然高高坐在樹椏上,想入非非。”
百子儀感覺一陣惡寒,淡淡思緒、綿綿的情感立時無影無蹤,感覺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於是,長身而起,輕聲說道:“凌師弟,我到周圍逡巡一圈,看看是否有異動?”
接着,不管凌雲的反應如何,隨手放出飛劍,一縱而上,劃出一個半圓弧線,消失在黑黝黝的密林中。
思緒驀地被打斷,凌雲緩緩收回心神,靜靜地瞅着百子儀,沒有做聲,只是目送他沒入無盡的黑暗。
“算了,再坐一會兒,一個時辰後,我再去巡視,輪番上陣纔是合理的安排。”
想到這裡,凌雲心中安定,面容泛起一絲淡淡歡喜,運足目力,朝靜嫺所在的篝火堆看去。
夜深人靜,堆集如小山般高的粗大枝柴,外表早已燃成火紅的木炭,丈許高的火焰一吞一吐,猶如一位蹁躚善舞的精靈,盡展才華。
驀地,火光大亮,靜嫺身旁一位黃裳少女從身邊取過一段米許長的圓樁,猛地投入燒得紅通通的柴堆中。
“咯咯……”
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隨着緩緩流動的熱浪,飄入凌雲的耳朵,在寂靜的森木中,宛若天籟一般。
沒過多久,靜嫺在其他女弟子的鼓動下,面帶羞赧,用她完美無瑕的嗓音起了個頭,帶領周圍的女弟子唱起車前大陸耳熟能詳的歌曲。
悠揚清越的旋律冉冉升起,穿過流竄的炙熱氣流,穿過高聳入雲的茂密枝葉,飄蕩在迷失森林的上空,熱情洋溢,彷彿一羣仙女撒向人間的福音,薰得人心溫暖如春。
一時間,凌雲癡了,迷了,陶醉縹緲的仙樂中,無法自拔,一動不動,默默體會個中滋味,漸漸消融在時明時暗的樹影中。
良久,衆弟子結束歡快時光,紛紛打坐入定,只剩餘音嫋嫋,可以繞林上空三日。凌雲纔回過神來,戀戀不捨地放出飛劍,遁入密林,擔起巡邏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