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林佳琦和孟炎彬一直保持沉默,任由凌雲竹筒倒豆般,把話語抖得一乾二淨,樂見其成。
僅有的兩位聽衆安分守己,沒人插科打諢,且神情恬靜,彷彿聽得津津有味。看在眼裡,凌雲心中那個暢快呀,言談水平超常發揮,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說到最後,凌雲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忘乎所以,大肆吹捧宗門,信誓旦旦地表忠心,弦外之意有畫蛇添足的味道。彷彿對倆人此行之意瞭然於胸,事先準備充分,應對有方。
林佳琦和孟炎彬默契地對望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之色。
接下來,仍由孟炎彬出面,直切主題,開始漫長的問訊。
……“凌師弟,你家在顧渚山區哪個方位?”;“凌雲師弟,加入師門之前,你所學法術是否家傳,何人所授?”;“你覺得普通弟子和執法弟子之間有何區別?”……
“嘿嘿,就知道你們定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不過,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俺可不是吃素長大的,想了一晚上了,早已胸有成竹。”
凌雲強忍住心中的笑意,於心中暗想道,接着,面色一肅,一本正經地答道:“我的老家在顧渚山區的東北面,嗯,不對,應該在東南面。呵呵,我這人沒有方向感,經常辨不清東南西北。但可以確定,是在東面。”
“法術是家傳的,也有一些是自學而得,就是對着玉簡,依樣畫葫蘆。嘿嘿,我這人喜歡博覽羣書,增長見識,滿足好奇,但往往流於淺薄,至今一事無成,慚愧呀!”
“至於普通弟子和執法弟子之間的區別嘛,我還真不知道,因爲沒有當過執法弟子。嘿嘿,實話實說,希望倆位不要介懷、見怪。”
初一開始,凌雲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謹慎地一問一答,很是配合。
可是,沒過一會兒,無聊的問題彷彿春天的愁雨,下個沒完,令凌雲無比煩悶。漸漸地失去耐心,開始耍起貧嘴,油腔滑調,令整個談話陷入一個古怪的氣氛中。
“好了,我們的談話到此爲止吧,謝謝你的配合。”
感覺凌雲無聊的目光總在自己臉上踅摸,彷彿定要看出千百種花樣來,而且肆無忌憚,一副不達到目的不肯罷休的堅持不懈。
“唉,這個凌雲真是古怪,一會兒一本正經,循規蹈矩,一會兒油嘴滑舌,渾然不當一回事,也不知他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照此問法,繼續下去,也是枉然,不如早早收工,交差了事。反正是例行公事,應問的都問了。”
想到這裡,於是,林佳琦淡淡打斷兩人之間冗長的談話,免受凌雲熱辣注視之苦。
“不用客氣,本人向來支持‘戒律堂’的工作,是應該做的。”
聞言,如蒙大赦,凌雲喜上眉梢,堆起虛委的微笑,沒滋沒味應道。
孟炎彬微覺詫異,快速瞥了林佳琦一眼,用行動表示支持,隨即長身而起,打了個哈哈:“凌師弟真乃有趣之人,相談甚歡,若有機會定再次登門叨擾。”
“啊,歡迎之至,歡迎之至!”凌雲迭忙起身相送,隨聲附和。
……
“戒律堂”寬敞的大廳裡,林佳琦滿懷心事,低頭不語,與孟炎彬一道走進大門。
驀地,林佳琦擡起螓首,幽幽地說道:“孟師兄,關於凌雲師兄的考查,你能否獨自向袁護法彙報?”
“爲啥?”孟炎彬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感覺這個凌雲有點煩人,擔心彙報時,忍不住出言貶低他。”林佳琦擰着秀眉,悻悻然應道
“哦,是這樣呀,好吧,就讓我來吧。嘿嘿,這個凌雲,是和常人有些許不同。”
聞言,孟炎彬深以爲然,表示理解,不由得感慨一聲。
十天以後,那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終於坐實,黑紙白字貼在告示欄最醒目的地方,向宗門弟子昭然明示。
告示欄所在地,七丈見方的空地,被鬱鬱蔥蔥蒼天大樹圍起一片寧靜幽雅的小天地。
若是往常,此時此刻,定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僅有七、八位弟子閒來無事,帶着僥倖的心理來碰碰運氣。
然而今非昔比,蔭翳清涼的樹影下,丈許高、兩丈寬、頂着“人”字形木篷的告示欄前,人頭涌動,熱鬧非凡。
葉輕風和容九變踮着腳尖,擠在人羣的中間,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盯着那道告示,逐字逐句地默讀着。
“經‘教務堂’、‘戒律堂’、‘內務堂’、‘外務堂’共同研究決定,一個月後,宗門將組織弟子,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活動,以提高弟子的實戰經驗和團隊合作精神。請看到告示的弟子相互轉告,妥當、合理地安排好修煉時間。”
“此次活動的地點:迷失森林的邊緣地區;參與的弟子:所有入門滿兩年的弟子;活動形式:小規模團隊協作(具體名單見附貼);狩獵對象:迷失森林邊緣的低階妖獸;活動獎勵:設立一、二、三名最佳作戰團隊(具體獎勵規則見附貼)
“哇!九變,瞧見沒有,入門滿兩年的弟子皆可參加。哈哈……”
看到這裡,葉輕風眼睛一亮,喜出望外,情不自禁高聲嚷嚷道。
“是呀,是呀,本以爲這次活動又沒有咱們煉氣期弟子的份,心中忐忑不安,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來瞧一眼的。沒料想,宗門大氣派、大手筆,終於滿足我這小小的心願。”
容九變眉開眼笑地附和說道,喜悅之情溢於顏表。
“嗯,來之前,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修爲低微,反應能力比起築基期師兄差上十萬八千里。以此推論,爲了安全起見,宗門肯定會心存顧慮的。”
聞言,葉輕風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味道,不由得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啊,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出去透透氣,一面呼吸自由的空氣,一面感受海闊天空般任憑高飛。”
“嗯,宗門就是這點不好,管得死死的,就連下山買個物品,左一個申請,右一個等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葉輕風感同身受,不禁大發感慨:“不過,宗門大張旗鼓地組織此次狩獵活動,可謂深得人心,打消許多弟子心中的疑惑。”
“什麼疑惑?我怎麼不知?快快告訴我。”大多時間,容九變和葉輕風形影不離,加之倆人無話不說,無話不談,聽他這麼一說,頓時興奮起來。
“走,咱們到外面去說,這裡人多嘴雜的。”
葉輕風收起笑容,放低嗓音,扯着容九變的手臂,便往外擠去。
“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肯定是風言風語。”容九變一邊不滿地問道,一邊暗自揣測。
不一會兒,兩人走出告示欄那片區域,走到旁邊林廕庇日的樹影下。
“其實也沒什麼,上次我去廖俊鵬師兄那兒拜訪,恰巧聽他們說起一件事。他們說只有通過嚴格審查、考覈,被選入‘立宗堂’,或是成爲外事弟子,纔算得上成爲‘落星堂’一名真正的內門弟。才能享受種種特殊待遇,包括派遣設在外面的訓練基地,進行高強度、高規格、高等級的法術指導、培訓。”
葉輕風故作神秘,賊頭賊腦地環顧四周,感覺沒人注意,這才慢吞吞說道。
“哦,就這檔子事呀,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
聞言,容九變大失所望,不屑地撇撇嘴,低聲埋怨。
“這…這還算小事?”葉輕風稍感困頓,吭吭哧哧應道。
“真是少見多怪,這種事情哪個門派沒有,你以爲‘落星門’真的像他們吹噓那樣完美無瑕,什麼公平、開放、一視同仁等等。切,這些都是騙人的把戲,用來蠱惑像你這樣無知的傻瓜蛋。”
容九變用一種居高臨下,見多識廣的口吻,老氣橫秋說道。
俄而,見葉輕風仍沒反應過來,於是,耐着性子,繼續循循善誘:“你想哪,‘落星門’招如此的多弟子,資質各不相同,良莠不齊,如若個個悉心培養,他顧得過來麼。而且,並不是每個弟子心思都像你那樣單純,對宗門忠心耿耿,把他看作終身維護的事業。”
“如此一來,層次分明,宗門弟子必然要分成三、六、九等,不同層次的弟子要不同對待,這樣才能形成一個激勵機制,令優者更優,忠者更忠。而且,只有這樣,才能讓弟子們細細思量,做出自己的選擇、定位。”
“嗯,或許你說得很對,可即使事實如此,我仍然覺得‘落星門’要比絕大多數的門派要好上許多,是許多許多!”
沉思半晌,葉輕風緩緩地擡起頭,神情略帶些許寂寥,可目光卻異常堅定。
風水輪流轉,這下輪到容九變愣神。都是年青人,身上流淌的血液是熱情奔放的,對事物的看法單純,一便是一,二便是二。美好的就心生嚮往,醜陋的就憤憤不平,對對錯錯無需掩飾。
“唉,或許吧,或許你的感覺是對的!”前思後想,以及兩年來的親身體會,容九變無從辯駁,於是,輕嘆一聲,黯然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