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裡罵完了秦氏後,康慶昌趕緊起身,哆嗦着雙手扶住曉嫺的胳膊。
他紅着眼睛道:“孩子啊,是爹對不住你啊,更對不住你父親啊。當初你父親仙去之時,我曾許了承諾,等你和宜文成親後,我一定要像待女兒一樣的待你,照顧好你,讓你開心幸福的在我們康家生活下去。可現在,你不但不開心,反而還要常常受委屈,是爹的失職啊。”
曉嫺趕緊搖頭:“爹,這與您無關,只怪我無能,做得不夠好,無法與婆婆和睦相處。因爲我,家裡已經鬧得人人不快,我不想再繼續這樣過下去。爹,我真的累了,我只想過安靜簡單的日子。”
她只覺渾身無力,想好好睡一覺,是真的累了,睡醒了之後,再從頭開始。
康慶昌長嘆一口氣,正色道:“曉嫺,別說這種喪氣話,爹不愛聽,也不想聽。婚姻乃是大事,你與宜文之間的親事當初是我與你父親一起定下的,如今你要離開康家,是不是在指責你父親與爹的不是啊?是不是在怨我們當初做得不對,不該這下這門親事,不該讓你嫁宜文爲妻?”
“爹,您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曉嫺忙擺手,這種事怎麼怨得康慶昌和沈父,只怪自己與秦氏八字不合。
“不是這意思最好,曉嫺,你就再聽爹一次,好好的與宜文過日子,莫要再生這些傻念頭。而你所受的委屈,爹不會讓你白受的,明天我就讓你娘當着家裡所有人的面給你賠禮。”康慶昌拍了下桌子說道,以示心中對秦氏的不滿。
“爹,不用了,沒有那必要。”曉嫺依然搖頭,相信秦氏會改正,寧願相信豬會上樹,狗會開口吐人言。
康宜文一直盯着曉嫺,希望看到她點頭,可他失望了,他咬牙走過來。
“曉嫺,難道我在你眼裡真的是如此的不堪,讓你沒有丁點兒的不捨嘛,你爲何不能再相信我,再相信爹一次呢。”康宜文烏黑的眸子裡泛着潮氣。
曉嫺不看康宜文,將眼睛看向他處,冷漠搖頭:“是的,我沒有不捨,這種事不是信與不信的問題,而是無法解決本質的問題。因爲癥結就在於我,在於我新婚之夜突然昏死過去,變成了不祥之人,這已成事實,無法去改變。”
“咳咳……”坐在他們對面的康慶昌,突然掩嘴急促的咳嗽了起來,一聲大過一聲。
“爹,你怎麼了?”曉嫺和康宜文倆人異口同聲問道,面上都帶了擔心之色,並起身跑過去替康慶昌撫着後背。
康慶昌用力的推了下康宜文,傷心道:“我不用你們管,曉嫺啊,現在看來,爹是無法勸你回頭嘍,爹無用。如其過幾年下去找你父親時捱罵,還如趁早下去與他做個伴,反正我現在也沒啥臉活在這世上,沒臉去見你母親,早死早安心。”
話說完後,他就佝僂着背脊站了起來,一邊捂胸咳一邊步伐不穩的向鋪子外面走去,嘴裡還在念叨着:“早死早安心啊,我老嘍,說話也沒人聽了,活在世上也無用。說的話兒子不聽,現在媳婦也不聽,活着就是個笑話啊,還是死了清靜,省得給家裡人丟臉。”
他走得很慢,背影在暈黃的燭光下,顯得單薄而又蕭瑟,看着讓人心疼。
曉嫺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再次奪眶而出。
康宜文看着如牛一樣倔的曉嫺,既心疼又生氣,此時也顧不上她,忙追上正準備出門的康慶昌,拉住他的胳膊:“爹,您去哪兒啊?”
“滾開,不用你管,沒用的東西,連自個兒媳婦都留不住。放心,我不會死在家裡給你們丟臉,楊家塘又沒上蓋子,我去那兒總成吧。”康慶昌用力甩下胳膊,衝康宜文吼着。
“爹,您不要這樣,求您了。”康宜文聲音哽咽的求着。
康慶昌傷心絕望的話語如同一顆重磅原子彈,擊中曉嫺的心,好不容易壘起了堅硬防護牆瞬間轟然倒塌,她抹了抹淚水,啞聲道:“爹,我聽您的還不成嘛,您別生氣了。”
她這話一出,康宜文立馬驚訝發現康慶昌臉上痛苦之色散去,背也不佝僂了,也不咳嗽了,眸子重新亮堂了起來。
“曉嫺,你沒騙爹,你願意聽爹的話?”康慶昌不放心,立馬轉身面向曉嫺,追問了一句。
曉嫺點點頭,能不答應嘛。
“呵呵,太好了,爹總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康慶昌卸下沉重的擔子,爽朗的笑了起來,邁着輕快的步伐走過來,重新在先前的凳子上坐下。
康慶昌這好的也太快了吧,曉嫺滿臉疑惑的問道:“爹,您沒事了?”
“呵呵,沒事沒事,你們放心吧,我身子骨兒還硬朗得很,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再說了,我還沒抱上你們替我們康家添的孫子吶,我怎麼捨得去死。”康慶昌笑容滿面的答道,神采飛揚着。
康宜文也鬆了口氣,忙走過來說道:“爹,您剛剛那樣子可真是嚇死我的,往後,您可不要再生那樣的心思。”
“哈哈,我要不是那樣兒,曉嫺會答應嘛,傻小子。”康慶昌輕瞪了下康宜文,樂滋滋道。
這下子曉嫺和康宜文倆人才算是恍然,原來康慶昌是裝的,只是爲了博曉嫺的同情。
康宜文開心之後就是感動,爹爲了自己,竟然想出了這樣折磨他自己的法子,哎,可憐天下父母心!
曉嫺心中是五味雜陳,並不輕鬆,剛剛的確是被康慶昌的樣子給難住了,才點的頭。可一想到還要繼續與秦氏打交道,就頭皮發麻,真心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很煩。
但也不好意思再反悔,若那樣,自己倒成了個不知好歹的人。
“爹,對不起,讓您費心了。”饒是這樣,曉嫺還是很感謝他爲了她,如此的費盡心思。
“呵呵,其實這也是你心腸軟,你要是狠心,真的不顧爹的死活,任由爹向楊家塘走去,那爹可真是騎虎難下嘍,哈哈。”康慶昌笑着應道。
這倒也是實話,剛剛要是曉嫺始終堅持不點頭,他話又說了出去,到時肯定不會真的跳塘,但臉上或多或少有些難看。
曉嫺哪裡知道康慶昌真實的心思,只是想着,昨天他正好被康宜富氣了一頓,現在又出了這事,擔心他真的會一時想不開,做出些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兒來。
“爹,我想往後就住在鋪子裡,您看成嗎?”曉嫺神色有些凝重,眉眼之間的笑容很勉強。
康宜文想說不行,但康慶昌先擺了擺手道:“曉嫺,爹曉得你的心思。其實剛剛我的話只說一半,今晚我去你們家,還想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就是我準備分家。”
“分家?”康宜文和曉嫺倆再次訝異的同聲問道,這是個好消息,起碼對曉嫺來說是。
康慶昌鄭重的點點頭:“沒錯,昨天你大哥的事情過後,我躺在牀上細緻想了想,你們都大了,各有自己的想法,還是分開過比較好。
只是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後來你娘又爲難曉嫺,讓我拿定了這主意,這個家是一定要分的。這樣一來,你們倆就不用再擔心你娘那張碎嘴了,也希望你大哥當家後,能曉得當家的不易,體諒我們的苦處。”
“爹,娘同意您的意思嗎?”康宜文追問道。
整個鎮上,分家過日子的並不多,外人可能會說分家的人家兄弟不和,纔要分開過。擔心秦氏會不答應,嫌丟臉。
“這你們不用擔心,她肯定會答應的,不光如此,我還要讓你娘給曉嫺賠禮,往後她要是再拿那些破爛藉口爲難曉嫺的話,我就讓她滾回孃家去,省得一天到晚鬧得家裡不安生。”康慶昌揮了揮大手,將此事給定了下來,定在正月初八晚上分家。
曉嫺沒有說不用秦氏賠禮,默許了,暗求上天保佑分家後的日子能過得安穩消停些。
三人出了鋪子,發現整條街上其他的鋪子都已關門,只有街道兩旁的燈籠還在散發着暈黃而又溫暖的光芒。
當康慶昌到家時,發現康家其他人正在尋找他,見他回來,大家鬆了口氣。其他人打着哈欠去睡覺,秦氏自然冷着臉問緣由。
康慶昌只是平靜的說和曉嫺他們倆人去看鋪子,回來遲了,而後讓小蓮熱了飯菜。
康慶昌吃完飯,洗漱之後回了房,讓康宜財去東廂房喚秦氏過來。
“等會兒再睡,與你說兩件事。”康慶昌坐在牀沿上,沉着臉說道。
秦氏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道:“困死了,有事明兒再說吧。”
“不成,這事必須今兒說。”康慶昌鄭重的搖頭,不容秦氏置疑自己的決定。
秦氏無奈,只得也坐在牀沿上,嘴努了努:“說吧。”
“第一,我決定正月初八分家,第二,明兒我會將分家一事和孩子們說說,到時,你要當着家中所有人的面兒給曉嫺賠禮,且要承諾從今往後不再尋這種或那種的藉口去爲難曉嫺。”康慶昌說道。
“什麼,分家?給沈氏賠禮?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不同意。”秦氏立馬跳了起來反對着,如同尾巴被踩了一樣。
“行,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明天就給我回孃家去。兩條路,你選其一。”康慶昌早就料到她會有此反應,立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