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抱着康宜富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着:“宜富,求求你,求求你,別讓我回去,嗚嗚……”
聲音很淒厲。
頭髮篷亂着,臉上泛着青紫色,左眼腫了起來,原本就厚的雙脣像掛了兩根香腸一樣。
林氏這模樣,應該就是昨夜被康宜富打得,看得曉嫺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真是報應啊。
康秀萍姐弟三人靠着牆壁,也在張嘴哭着。
康宜富的臉如同那燒了很久的鍋底,黑得嚇人,面對林氏的求饒,他不但沒有動心,反而腿用力的一掙,而後又一腳將林氏給踹倒在地上。
“滾。”康宜富怒罵一聲後,就頭也不回的去了鋪子。
經過曉嫺他們身邊時,頭也是低着的。
曉嫺是特別討厭林氏,可此時見着她如此的模樣,沒有同情,卻也沒有多大的興奮。
林氏見康宜富走遠了,立馬抹着瞞眼淚又跌撞着去求秦氏和康慶昌。
可還未到他們的身邊,秦氏就板着臉開口了:“林氏,快過年了,你們林家應該也忙得很,你還是回家待些日子,好好幫家裡做些活兒吧。趕緊走吧,再不走,保不準宜富又來打了你,我們可管不了啊。”
秦氏將話給堵得死死的,語氣不容拒絕,一邊對林氏說着,一邊走向東廂房,抱起了康秀才哄着。
林氏的臉被打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因此瞧不見臉色的變化,但明顯露了了萬念俱灰的眼神。她知道回家,並非像秦氏所說的那樣,只是回家待幾天而已,而是可能就此被休。
見她還愣在院子裡,秦氏乾脆將地上的包袱拾了起來,塞進林氏的懷中,然後將她推出了院子,並閂上了院門。
同時還對站在一旁的曉嫺夫婦狠狠剜了一眼。冷冷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下街頭的院子拾掇好啦?”
曉嫺垂了眸子。沒有應話,而是向房間走去,不知爲何,有種濃濃的悲傷在心底氾濫着。在這個時空,女人可真是如草芥。一個不慎,就會被夫家趕出家門,連個說理兒的地方都沒有,更沒提什麼維權之類的。
林氏是自作自受。得到如此下場倒不算什麼。想想自己,在康家這段日子,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卻因林氏的挑拔和秦氏的偏見,要不是幸好有明理的康宜文和康慶昌護着,恐怕早就被休出康家了吧。
“怎麼了?”康宜文進了房間後,發現在曉嫺的異常沉默,忙關心的問道。
“哦。沒什麼。”曉嫺擡眼淡笑着搖搖頭,而後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
倆人將東西妥當的放好,然後出了房間準備去下街頭收拾屋子去。
出了房,只見秦氏正抱着康秀才,和一個男人在院子裡說着話兒。秦氏的臉上竟然有了笑容。
等那男人轉身出了院子後,秦氏揚起笑臉開心的喊康慶昌:“老頭子噯。宜貴一家子要回來過年喔。”
“真的啊?剛誰來了?”康慶昌小跑着從庫房裡出來,手裡拿着把泥塌子。
“呵呵,是上街頭的老張頭,他家小兒子剛從縣城裡回來,是宜貴讓他帶的口信。宜貴他們一家子已到了縣城,只是秀瑤有點兒鬧肚子,可能要在縣城待幾天找大夫瞧瞧,大概五六天後就能回了。”秦氏眯眼笑着說了,臉上是喜氣洋洋。
康慶昌先前因林氏之事而氣得發沉的臉色,也終於開了晴天,連聲道:“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過,宜貴他們倆口子也是小題大做,孩子不就是鬧個肚子嘛,哪裡還用得着特意留在縣裡找大夫。女孩不比男孩子金貴,不會有事的。”秦氏高興之後,又開始埋怨。
康秀瑤是女孩,這是秦氏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作祟。
康慶昌瞪了她一眼:“瞧你說的這是傻話,秀瑤纔剛滿週歲吧,那樣小的人兒,哪裡經得起折騰。好啦,別說了,我去給宜文他們整屋子,你抽空將宜貴他們的屋子收拾收拾,被子也該曬曬了。”
一提到做事,秦氏突然意識到,林氏走了,曉嫺和康宜文也要搬走了,這事情可不就落在她一人頭上了嗎?
當下她臉就拉了,對康慶昌道:“那邊的屋子遲一些早一天拾掇不妨事,你先將宜貴他們的屋子收拾收拾,現在家裡家外只我一人,我哪裡忙得過來。”
她一邊說,眼睛還不時的向曉嫺那邊瞟。
曉嫺腦子裡迅速轉了轉,下街頭的屋子必須要由康慶昌去修葺,而這邊收拾西廂和曬被子的活,自己倒能做。
“娘,要不這樣吧,讓爹幫忙去修葺下街頭的屋子,二哥的屋子我來幫忙收拾,您看成不?”曉嫺親熱的喚了秦氏,然後柔聲說道。
林氏剛出了院子,就有人來報信說康宜貴要回來,秦氏的心理瞬間又有了扭曲的變化,認爲林氏是個黴人。這樣一想,瞧着曉嫺又覺得順眼了點兒,點頭應了。
康慶昌和康宜文倆人滿意的點點頭,拿着工具一起去了下街頭的院子,開始收拾。
秦氏拿了鑰匙,打開曉嫺隔壁的屋子,門一開,頓時有股子黴味嗆鼻而來。曉嫺忍不住用手掩了鼻,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這味道。
屋子裡擺設倒也簡單,但明顯比曉嫺房間裡的傢俱要精緻許多。楠木漆金拔步牀,牀左邊有貔貅搭腦黑漆衣架,右邊則是紫檀木四件櫃。
黑漆彭牙四方桌,左右兩邊放着各放一張黑漆雕花椅,桌上擺放着倆個青花梅枝花觚。
這些東西雖然曉嫺叫不上名字,但光看做工和用料,也知道非自己屋內的傢俱所能比擬。雖然此時它們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但並不能掩蓋它們華麗的外表。
秦氏見曉嫺在細細打量屋內的傢俱,從鼻孔裡出氣哼了聲道:“這些東西可都是你二嫂孃家陪嫁過來的,可金貴着人,你可得小心的拾掇,要是給弄花了,你二嫂可饒不了你。”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曉嫺淡淡應了,同時不懂秦氏有什麼好得瑟的。
這些東西可是你媳婦孃家的陪嫁物,又不是你們康家的能耐掙得的。
曉嫺先按秦氏的吩咐將櫃子裡的三牀被褥給抱去院子裡曬,然後再提了一個小水桶,打了水拿了抹布進屋子。
先將地上的浮灰掃去,而後再用溼布擦拭桌子等物。屋子裡常時間未住人,灰可真不是一般的厚,曉嫺擦拭了一個多時辰,還未擦完,院子裡倒傳來了有些熟悉的人聲,好像在說着她的名字。
探頭出屋,意外的發現是母親文氏和大哥沈曉榮來了,秦氏的臉上正帶着不鹹不淡的笑容和他們在說話。。
看到沈曉榮,曉嫺不禁有些頭疼,但畢竟是這身子的母親和親大哥,她只好掛上暖暖的笑容出了屋子,並軟聲喚道:“娘,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文氏見到曉嫺,頓時笑容溢開道:“曉嫺,娘和你大哥是來替你滿月啊,忘了?”
滿月?曉嫺一時沒反應開,瞬間想到了生孩子的滿月,是過來人,她很快想到是自己和康宜文結婚的滿月。
一般民間有風俗,剛剛結婚的女子除了孃家和婆家,在母親未來滿月前,是不可以去其他人家串門走親戚的,認爲若去了,會對別人家的牲畜之類的不利。而這滿月,也並非要整整一個月才行,可以是十天半個月,也可是滿一月。
滿月之後,女子就可以隨意去串門走親戚了。
“娘,我還真忘了。”曉嫺輕聲笑了。
“曉嫺,你在做什麼呢,宜文吶?”文氏看着曉嫺擼起來的棉襖袖子,和紅通通的小手,忙關心的問道,並將她的手捂在了掌心裡。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曉嫺心尖兒上有暖涌淌過,好舒服。
“二哥二嫂要回來過年,在收拾屋子呢,宜文有事去了。”曉嫺溫暖的笑着應道,沒有一點兒怨言和不悅之色。
秦氏見了稍鬆一口氣,看了沈曉榮一眼,然後臉上堆上笑容道:“親家母,親家大哥,趕緊屋裡坐,曉嫺,走,咱們孃兒倆殺雞做飯去。”
面對熱情親暱的秦氏,曉嫺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不過,也知道她是在文氏面前做樣子,心下了然,點頭應了。
秦氏先帶着文氏和沈曉榮去堂屋,並替他們倒了水,同時讓康宜英去喊康慶昌和康宜文回來。而後去後院逮了只公雞,拿了菜刀,讓曉嫺提着雞翅幫忙殺雞。
“沈氏,你和宜文想去外面住,我和你爹都應了你們,人要知道好歹,在你娘他們面前,哪些話該說不該說,你心中要有數啊。”秦氏又開始叮囑着。
曉嫺現在不想和她鬥嘴之類,溫順的哼了一聲,秦氏這才放了心。
午餐很豐盛,有紅燒雞塊、鹹魚幹、肉圓子豆腐湯、燉雞蛋、河蝦炒大蒜等葷菜,外加蘿蔔青菜之類的素菜。特別是擺放在桌子中間的紅燒雞塊,堆在盤子中如座小山似的,黃燦燦的很是誘人。
康慶昌替沈曉榮倒了酒,然後開始招呼他吃菜。
沈曉榮自然不會客氣,率先將筷子夾向了雞塊,而同樣準備去夾雞的康宜英,則被秦氏用筷子將手給打了回去。
夾了雞塊,沈曉榮就張嘴咬去,康慶昌笑吟吟看向他,手中端着酒杯說道:“曉榮,怎麼樣,這雞味道還不錯嗎?”
“哎喲。”沒聽到沈曉榮的讚美,他反而不快的叫喚了一聲,並將雞塊給放回了碗裡,也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