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首領收起魂匣,指了指大鍋,對鄉民道:“他是你們的了。”
這支隊伍開始往外走去,就像他們來時一樣突兀。
柳坪鄉民面面相覷,不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黑甲軍爲何而來。
那老嫗上前,小心翼翼問道:“您,您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們從未聽過,附近有這樣強大、神秘,又極端殘忍的存在。
“我是這些惡人的天罰!”黑甲騎士悠悠道,“他們爲禍世間,我來親手渡化,這便叫作報應!”
天罰?渡化?
菜場口鴉雀無聲,衆人都在努力消化這個訊息。
到底什麼纔是報應?
黃毛女最早回過神來,望着他語無倫次:“您、但是,柳坪?”
這些黑甲騎兵只爲趙廣志而來?不佔下柳坪嗎?
從前還沒有這種先例呢。
煮了趙廣志的人,難道不比他更暴戾兇狠嗎?
這也是所有人戰戰兢兢的原因,可現在這支黑甲軍隊卻打算離開了?
黑甲首領即道:“趙廣志今晚敗於石胄頭。曾經打退他的人,最遲明午就會抵達這裡。”
人羣裡一陣低語:
“趙軍今晚狼狽,果然吃了敗仗!”
“聽說石胄頭的軍隊,是他們本地的守備率領的呢。”
賀靈川雙腿一夾馬腹,座騎繼續行走:“怎麼對侍他們,由你們自己決定。”
黃毛女追問:“您今晚爲什麼來,就、就爲了當衆處決趙廣志,讓我們報仇嗎?”
這支黑甲軍抓住趙廣志後,沒有一刀殺了,而是帶來柳坪,讓鄉民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活煮了這個食人魔。
他們的手段這般酷烈,但動機卻這般……她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形容。
馬兒從她身邊踱了過去,黑甲首領頭也不回,向東而行: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是你們應得的。”
這幾個字也在所有人心尖迴盪,彷彿環繞千山之後猶有餘音嫋嫋。
東邊的天空,恰好透出第一縷晨曦。
天亮了。
這個既混亂又離奇,荒誕的現實和復仇的快樂交織在一起的夜晚,終於過去。
全新的一天,不被食人魔壓迫的一天,到來了。
人們向東眺望,每一名黑甲騎士的背影,都被晨曦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
後頭呼啦啦一片響動。
董銳回頭看了一眼,給賀靈川實時播報:“喂,好多人給你下跪了,磕頭了……哦,又有好多人也跟着跪了,哭得不可開交。”
賀靈川糾正:“不僅是給‘我’,是給‘我們’。”
這話也不僅是說給董銳聽的。
“說得對。”董銳挺了挺痠痛的肩膀,“是給我們。”
黑甲騎士們也忍不住回頭,瞧見後方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
那麼多鄉民以頭點地,給他們行五體投地的大禮,感謝他們救自己脫離苦海。
鄉民擡頭時,黑甲騎士們瞧見了那一張張臉上真真切切的感激。
這一晚熱血澎湃的戰鬥,他們救下了兩城平民,收穫了千百人的恩德。
衆騎兵都挺起了胸膛。
他們得深吸一口氣才能壓下心中豪情,繼續策馬前行。
万俟良莫名又想起石胄頭暗巷裡的少年。想當年佰隆族逃出雅國,一路上西躲東藏,食不果腹,族中也有許多孩子面黃肌瘦,就像那個少年。
有一些羸弱的孩子,悄無聲息就消失了。
賀靈川頭也不回,就能聽到後方人羣一陣陣的呢喃聲。
像感恩、像祈求,又像禱告,通過鏘龍戰甲的放大,變得特別清晰。
他好像能聽清每一句話,哪怕人家只是咕噥在嘴裡。
賀靈川閉上眼,輕輕籲出一口氣。
鏘龍戰甲收集到的願力,果然又增長了。
他還沒走出柳坪,新的願力就從八方匯聚過來,點點滴滴。
他能源晰感受到,它們來自於他剛剛經過的兩個地方。
雖然數量不多,但賀靈川心情格外舒暢。因爲除劉城守、烹趙廣志這兩次實驗可以證明,行大快人心之舉,果然能夠快速積攢願力。
這個實驗也證明,此後他要贏取的,就是人心。
這與他進入閃金平原的戰略目標,其實不謀而合!
賀靈川按了按神骨項鍊,幹得好,鏘龍戰甲的重鑄對他大有幫助。
不過他同時也感受到,鏘龍戰甲上附着的業力,也隨之增加了一點點。
這就是個討厭的東西了,如影隨形,甩都甩不掉。
鏘龍戰甲的重鑄就像一把雙刃劍,他不可能只要正面效果。
此時万俟豐也驅馬湊過來報告:
“方纔審過兩個趙軍俘虜,都說軍中曾經有精銳小隊,悍勇無敵、章法儼然。趙廣志以之禦敵,無往不利。但在二十多天前,這支隊伍不知怎地突然拉垮了,在戰場上的表現泯然衆人。”
“二十多天前?”董銳恍然,“玄盧鬼王的業務範圍很廣嘛,連趙廣志都跟它勾搭在一起。”
賀靈川微微一哂:“一個是鬼王,一個是食人魔,臭味相投。”
都愛大吃活人。
二十多天前,賀靈川滅玄盧鬼王。那麼放在趙廣志這裡的鬼王分身,當然也跟着一起泯滅。
算算時間,那會兒恰好是趙廣志進攻石胄頭。
“難怪趙廣志突然退兵!”董銳特地脫下手套,打了個響指,“鬼王分身突然消失,打亂了趙廣志的陣腳,石胄頭反抗又特別激烈,不像短時間內能打下來的樣子。”
隊伍小跑前進,離柳坪越來越遠了。
路過荒寂無人的山谷,斥候返回報告:“前後三五里都無人煙。”
衆人立刻收起戰甲武器,換回常服。
森嚴兇厲的黑甲軍。轉眼間就變回了仰善的護衛隊,看上去也都是普通人。董銳捶了捶自己肩膀,長舒一口氣,終於脫下來了,真是穿不慣!
“分散。”賀靈川對万俟豐下令,“別讓人聯想。”
“是。”除了賀靈川和董銳,餘下數十人立刻分作三組,如流雲散去。
他們在石胄頭、柳坪兩地的任務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