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與盤龍城的合作，很好地補起了盤龍城的短板。
賀靈川心裡暗歎一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如果靈山能一直堅定支持盤龍城，那該有多好。
“辛乙說過，如今執掌靈山的是千幻真人。他與彌天有舊怨，還肯出手幫助盤龍城，心胸倒還算開闊。”
紅將軍呵呵一聲：“那個老蚌精心胸狹窄，這次刺殺仙由二王子未必是他的主意。靈山也不僅他一個真仙發號施令。”
這句話聲線有點低沉，賀靈川一時弄不清說話的是紅將軍還是彌天。
她不想領千幻的情。從這一點來說，更像是彌天。
盤龍城攻打仙由有一段時間了，他與紅將軍數次並肩作戰，閒時就切磋兵法、討論戰鬥，都有所得。進入顛倒海之前，賀靈川正好有機會問起上古與中古戰爭形式的變化，紅將軍隨口就舉了彌天與千幻的戰鬥爲例。
她透露了最關鍵的兩個訊息。首先，千幻的真身能產珠、不易移動，不是螺就是蚌。
彌天當年並沒有親眼瞧見千幻的真身，並且在最後關頭被千幻法相拿着蜃珠引開了。但祂收取蜃珠後，回頭琢磨了那麼多年，也估了個七八不離十。
蜃妖佈置什麼樣的幻景，也多半與它本身的特性有關。
其次，千幻的特點是多疑而善藏，底牌豐厚，想把它逼進死角很不容易。
有這幾條重要情報打底，賀靈川進顛倒海就踏實了很多。
這時紅將軍忽然道：“追上仙由王那一天，我好像在亂子坡瞧見你。”
“我？”賀靈川指着自己鼻子，一臉詫異，“我在東線啊。”
紅將軍攻打仙由國都，他當然要把着東部邊境的大門，不讓貝迦大軍長驅直入。
這是事實，根本不需要辯解。
紅將軍瞥他一眼，好似隨口一問，就切換了話題：
“這次攻取仙由，你好像有不同的想法。換作你來指揮，你會怎麼打？”
賀靈川摸了摸鼻子。
的確，他對這場戰爭有自己的理解。如果指揮大權交給他——
還是要推託一下，“仗都已經打完了。”
“無妨，你只管說。”在這方面，紅將軍也很開明，“兼聽則明。”
“我若出兵，當以雷霆萬鈞之勢，先奪餚石城，然後強攻石撒子、白松崗……”賀靈川走去沙盤邊上，指着地形闡述自己的想法，前後一刻多鐘。
紅將軍認真聽完，中間兩次提問，然後道：“這種打法，初期效果不錯，但損耗很大。傷亡恐怕要比現在放大四成以上。”
“但它夠快！”賀靈川正色道，“兵貴神速。雖然我們現在也攻下了仙由全境，但前後耗時近四個月，不能彰顯兵出如龍的強悍，不能有效震懾拔陵和貝迦。”
他說得還是保守。在他看來，這種打法其實曝露了盤龍城的短板。
他又補一句：“如果我們在一個月內拿下仙由，貝迦都來不及出兵；並且，他們事後也未必會出兵了。”
既然開戰，就讓敵人狠狠吃一記下馬威，重新思考還要不要跟你對打。
這叫有效亮劍。
前提是，你的劍真有那麼鋒利。
紅將軍側了側頭：“未必？”
“戰事如棋，總得博弈。”賀靈川聳了聳肩，“我的方法激進，你的打法穩健，各有優劣罷了。”
鍾勝光穩健，紅將軍惜兵，所以是眼下這種打法，拿下仙由的時間久一點，損耗也小一點。
紅將軍淡淡道：“仙由軍隊頑強抵抗，我們很難一蹴而就。若對手是當年的西芰國，弱小又無準備，蕩平它只需要一晚上。”
西芰國一晚上就被盤龍城打滅，然後貢獻了肥沃的茂河平原，讓盤龍城解決了長久以來的糧食供應和對外連通兩大問題。
但仙由國長年與盤龍城打仗，兵員素質，尤其是邊關的軍隊素質很高。要不是國內這幾年出了問題，糧食不足、內政失調，盤龍城想速攻仙由的難度很大。
再說貝迦的反應難以預估，萬一妖帝就是遇強則強，非要跟盤龍城扛上的性格呢？
賀靈川沉吟：“如果對手弱小又無準備……”
紅將軍的打法是基於盤龍城長久以來的現實，深思熟慮，當然有道理。
他嘆了口氣。然而打下西芰那樣的小地方，即便速度再快，貝迦也不會驚懼。
紅將軍不作評價，聲音溫和而平淡：“未來的戰場，你有機會嘗試自己的理念。但要記住——”
她一字一句：“——任何選擇，都有代價。”
掌兵之人，一個念頭就能掀起血雨腥風。所以纔要格外慎重。
賀靈川點了點頭。
他猶豫一下才道：“我還想請教彌天神尊一個問題。”
“說吧。”
“我聽辛先生提過，彌天神尊手握死亡神格，應該對‘死亡’有最深刻的理解。”
辛乙又不在這裡，沒辦法否認。
紅將軍側頭看着他，不予置評。
“所以我想問的是，亡者如何可以轉生？”
“這有何難？”紅將軍雙手抱臂在前，“仙家不都有奪舍之術？找一副合適的活人身軀，奪舍了便是，或者煉成身外法相。”
“如果不能奪舍，又要許多人一起還陽？”
紅將軍安靜了好幾息，像是從面具底下打量他：“你想讓大量亡者復生？”
賀靈川輕輕一嘆：“像劉琳這樣的將士，勇猛忠誠卻英年早逝。如能將他們召回人間……”
“想得真美，沒有那麼容易。”紅將軍微微一哂，“如果亡者隨隨便便就能復生，這世界秩序還不亂套？”
賀靈川現學現賣：“我聽說，死亡聖神的亡靈國度，就能讓亡者轉生。”
“這也是辛乙告訴你的？”
“是。辛先生吃酒之後，時常慷慨激言。”
紅將軍譏諷一笑：“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法則，不適用於人間。不過未嘗不能一試。嗯，你先別急着高興。”
賀靈川趕緊點頭，嗯嗯，不高興。
“生死之間溝壑分明，想要由生往死很容易，你不出刀，早晚也有世間法則出手；但由死轉生卻是逆天而行，你能想到它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