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豐忍不住道:“出場人數要減少嗎?他們需要更多歷練。”
“以小隊形式輪換,也便於觀察。適合的留下,不適合的換掉。”賀靈川可是按照大風軍的標準來打造黑甲軍,每位騎兵都是重點考察對象,賀靈川會綜合評估每個人的修爲、意志、品行和臨場反應,不符合要求的會被替換。
果然如賀靈川所言,因爲石胄頭和柳坪距離很近,楊蒙率二百人馬於辰時末趕到柳坪。
原先駐守此地的趙廣志軍隊已經被黑甲軍打跑,柳坪軍力空缺。
楊蒙小費一點力氣,順利入城接管。
一來他的名聲比趙廣志好多了,既然這座城總得有人管,被楊蒙管轄或許比其他強人更好。
二來柳坪人也聽說楊蒙要來,有心理準備。
楊蒙入城之後,很快見到菜場口的大鍋,再打聽剛剛發生的事,也是暗暗心驚。
趙廣志被黑甲首領帶走時,他就知道這人沒有好下場。
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黑甲軍的手段也屬實殘忍。
不過柳坪鄉民不僅不介意,反而個個開心得像過年。
趙廣志那一百大幾十斤骨肉已被百姓分搶一空,連腦袋都被老嫗順走,說是要裹上石灰好好珍藏。
此外,衆人也在柳坪的牆上發現了蛟首浮雕。
柳坪人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楊蒙則證實了心中所想。
黑甲軍經過的兩個地方,都有這東西出現。
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呢?
楊蒙端詳這浮雕,總覺得龍眼就盯着他,目光沉穩威嚴。
他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楊蒙入城之後,就開始整編鄉防。原本趙軍入主柳坪後,就脅迫當地男子入伍以擴大軍員,如今趙廣志兵敗而亡,部分人當夜就逃了回來,又被楊蒙重新統合,準備去收取下一個無主之地。
賀靈川暗中觀察,見他們忙活得還算有條有理,才與董銳返回了琚城。
路上,董銳問他:“我們抓到劉、趙二人,一刀殺了省事,何必非要交給鄉民行刑?”
“既然辦事,就要辦出效果。做好事爲什麼要默默無聞?”馬兒差點踩到路邊躥出的松鼠,噗嚕一聲,賀靈川拍拍馬頸以示安撫,“再說,我想看看他們對於惡人的態度。”
他得一邊實施計劃,一邊觀察效果,才能隨時調整戰略。
“態度?”
“我們眼下所爲,就好像溼柴點火。柴禾水汽大,我們就得加大火力;水汽再大,我們再加火力。”賀靈川正色道,“但若是連復仇的機會都把握不住,這就不是柴禾了,是石頭,點不着的。”
就好像今晚的柳坪人初見趙廣志,哪怕後者被捆得像個糉子,他們依舊不敢擡眼看他。
長時間的恐怖高壓,可能激發鬥志,同樣也可能養出奴性。
有些爛泥永遠扶不上牆,遇到這種情況,賀靈川就必須調整方略。
董銳又問:“那你現在看到什麼了?”
賀靈川笑了笑:“運氣不錯,我從他們身上發現了最想看到的東西。”
“血性猶存嗎?”
“還有對苦難的憎恨。”
只要心中還存一縷幽火,哪怕現在晦暗不明,但誰敢說它沒有大放光華的一天?
……
外出多日,兩人回城後先去了一趟酒館,要了大碗酸筍素面墊墊肚皮,然後纔開始喝酒聽段子。
該說不說,琚城這兩個小酒館的酒水一般,麪食倒做得挺好。小嫩筍酸得恰到好處,加點胡辣、加點蘿蔔絲兒、加點香菇片子,做好的滷子往手擀麪上那麼一澆——
麪條吸溜吸溜,平添兩分筋道。
一海碗下肚,在微寒的早春也能發汗。
然後就可以燙點酒吃了,就着醬爆田螺和拌藕丁。
酒館還不到傍晚就滿座了,大夥兒邊吃邊喝,邊聽說書人講故事。
今晚三個故事,賀靈川一個也沒聽過,但一個賽一個有顏色。最後一個講砍柴少年荒山偶遇豔鬼,那真是從頭到尾細節滿滿、妖精打架血脈賁張,聽得董銳全神貫注,甚至多要了兩碟醬肉丁。
他還嘀嘀咕咕:“從前老傅講這故事,我沒覺得這麼好聽啊。”
故事是傅留山的,但這個說書人卻不是傅留山,而是仰善商會僱來的,上崗前還經過了好些天培訓。
“繪聲繪色,還加不少轉折。”賀靈川笑道,“我看過這個本子,這個姓薛的講古人沒有完全照本子說,自己添油加醋了。”
但是添得不錯,活色生香,甚至一人分飾兩角。
想靠嘴皮子賺錢,那得真能說。中途經常有酒客打斷講古人的故事,要麼提問,要麼找茬,要麼找茬式提問,這姓薛的張口就來,反應很快。
有酒客聽得滿意了,還會送他一點潤嗓費。
兩人不覺在這小酒館裡泡了一個時辰,酒都喝了好幾樽,下酒菜也過了兩三巡。
賀靈川繁務纏身,很少這麼消磨時間,可見這姓薛的確實講得不錯。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董銳也聽得很滿意,這時卻想起來道:“咱過往那些故事,他是一個都沒講啊。”
“走心不如走腎,專攻下三路的才最吸引人。”賀靈川得承認,傅留山的話很有道理,“咱的私貨挾帶在這裡面就行了,偶爾講給人聽,纔不招致反感。”
這時講古人也在喝茶歇嗓子,還吃了兩個金桔。這時夥計抱着托盤過來了,一聲吆喝:
“窗邊客人看賞,半貫大錢!”
客人通常不會抱着幾百個銅板出門,所以托盤上放的是半兩銀子。
雖說這錢還要分給酒館,講古人也是精神大振,連聲道謝。
窗邊的客人即道:“給我們講講西邊那個貝迦!還有你上回說過的火燒天宮,我只聽到後半截。”
“您真會點!”講古人杯子一放,施施然又坐回前邊來,“貝迦可是當世少見的強國,那裡的土地種什麼都豐收,河裡流着的不是水,是蜜!喝一口,甜絲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