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小聲道,“喝完那碗血湯以後越來越餓,纔想出來走一走。結果一出來就聞到活人的氣味,覺得好香哪,我就、就跟過來了。”
“你沒事。”伏山越輕吸一口氣,嘴角往上咧,“居然成了,哈哈哈,居然真地成了!你不是地煞童子了。”
“是啥?”這話是賀靈川代桃子問的,“變成魃?”
伏山越揉着桃子的腦袋:“對!”
他只是隨手試驗,沒想到一發中的!
開心。
賀靈川驚笑:“我還以爲魃都是由死人屍變而成。”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也有例外,比如我。”伏山越撓了撓下巴,“只不過我一出生就是魃,桃子是由活人吸收地煞陰氣,再吃了魃的精血,強行轉變的。”
“活魃?”
“可以這麼說。”伏山越撫着桃子頭髮,“居然做了個小同伴出來,這趟不虧,不虧。”
這傢伙連熊妖都敢頂,身手又敏捷,兩個人類哪那麼容易逮住它?
岩羊不好意思咩叫幾聲。
賀靈川臉上變色:“什麼?盤龍城之戰?”
幸好懷裡的攝魂鏡臨時充當翻譯:“它說,對方拿出甘紅草引誘它。”
賀靈川聽不懂。
經歷昨晚變故,賀靈川想給它壓壓驚,因此它早晨吃的是苜蓿加燕麥,還有一大桶豌豆湯,主人額外給了點肉乾加餐,又在驛站給它點了個洗搓刷套餐,連頜下的鬍子都精修過。
官府不查嗎?
查啊,但查來查去沒查出東西,也就算了。再說失蹤的妖怪也是零零星星,每年野外互鬥而亡的都不止那點兒,誰能說清楚怎麼回事兒呢?
……
酈清歌在邊上聽到了,也插了一嘴:“賭五兩,赤鄢國君快不行了。”
賀靈川皺眉:“想把伱推下去?”
他是萬萬沒想到,赤鄢國君還能和盤龍城扯上關係。
“是因爲千星廢墟之行?”
賀靈川乾脆把鞋子摘下來,對伏山越道:“要不,你來聞聞?”
賀靈川聳肩:“他去辦點私事,不用管,過幾天自會攆上來。”
岩羊走到懸崖邊,往下探了探頭。
岩羊說不出來,但特別想舔。
賀靈川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一般不檢查這個位置,賀靈川湊過去看,發現死去的偷羊賊鞋底沾滿泥土青草,還有一些淺紅色的粉末。
岩羊點了點頭。
昨晚崖下到底有什麼東西?
……
酈清歌奇道:“長牙了,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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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川隨手收起,拍了拍岩羊的大角:“他們想把你偷走?”
一嘴的小白牙,但左右虎牙又尖又細還長,與一般人迥異。
甚至進入赤鄢國都,也是這種情況:
本身就是達官貴人的,都派人或者親自在路邊等候。
這人一臉不信:“那請問長公子何在?”
對。
在盤龍夢境待慣了,他總是下意識忽略它終將滅亡的結局。
“是了,你的寶刀都是鍾勝光的遺物,難怪不凡。”
酈清歌笑道:“你對盤龍城很感興趣嘛?”
“你的羊牽回來了,放在後排馬廄裡。”
兩人在死屍上搜了一遍,沒找到有用的東西,僅發現一些雜物。
“奇怪。偷羊失敗,他們逃走就好,何必殺人?”賀靈川看向岩羊,“你會老實任他們偷?”
“應該是。”伏山越想了想,“她本身是淵民後裔,但她吸收的地煞陰氣太多,不吃人血根本鎮不住,我的血則是更進一步的引導,讓她在煞氣的幫助下飛快轉變。說來也是運氣好。”
伏山越早就不耐煩了,一腳把屍體踢到懸崖底下:“天快亮了,回去吧。”
“咦?”酈清歌彎腰看她,“再張嘴,我看看。”
“他當然是戰力彪炳,否則怎能開創赤鄢國?但他身體欠妥,這在都城早有小道消息流傳。”酈清歌想了想,“我聽說一百多年前的千星城之戰、盤龍城之戰,這位的功勞都很大,否則靈虛城怎會把淵國的舊地劃一部分給他開立新國?”
“有什麼特別的?”
桃子搖頭:“有時有點癢。”想磨牙,但嗜血的念頭已經壓下去了。
賀靈川心頭一動:“赤鄢國君是強大的魃,你怎會覺得他壽元將盡?”酈清歌肯定另有所知。
岩羊一個勁兒嗅着屍體的鞋底。
桃子再一次提醒他:“他們也想把我推下去。”
次日,石門商會的夥計去買早飯時,聽見其他商隊抱怨,說隊裡有幾隻搭伴兒的妖怪遲遲未歸,害大夥兒原地等了兩天。
下次再遇到候客,賀靈川乾脆走過去當面問道:“請問,你們在等誰?”
說罷他調頭回奔,很快就沒了蹤影。
伏山越現在最不想沾的就是“錢”這個字,只得道:“那你的岩羊借我騎幾天。它速度快,我後頭才能攆上隊伍。”
賀靈川對石二當家道:“賭五兩,他們在等伏山越。”
“認得啊,我這一路都跟他同行。”
他的寶刀,何止是鍾勝光的遺物?
酈清歌招了招手,桃子乖乖走到她身邊,衝她笑得甜美可愛。
石二當家吃了一驚:“爲何?”
石二當家奇道:“他要去哪?”
賀靈川一低頭,發現他衣角上有一小塊黑色的污漬,好像是血跡:
“你回去殺人了?”
他們都在等人。
伏山越遂騎上羊背,忽然想起一事,指着桃子道:“這小鬼就由你們照看,記得每天一碗純血。”
……
赤鄢國君家門鉅變,怎可能對這個國家毫無影響?
只是大角岩羊比較幸運罷了。
明明相隔萬里。
賀靈川等人不以爲意,繼續前行。
黏液已經幹了,有點硬、有點脆,同時也會反光,像肥皂泡。
又過五天,伏山越果然趕回都城,敲響了賀靈川的客房門。
可惜酈清歌道:“我也只知道這麼多。當年那一戰,盤龍城當然是直接覆滅了,其他參戰各方也是諱莫如深,連史書都只有簡單記載。”
可是對方怎麼專抓妖怪不抓人?
桃子聞言張嘴。
“不是伏山越?”賀靈川嘀咕一聲,“那果然無關了。”然後轉身要走。
直到賀靈川、酈清歌離開,他們也未等到。
酈清歌悠悠笑道:“如果赤鄢國君身體硬朗,他們這個時候公開示好伏山越,莫不是活膩歪了?”
“在下姓錢,家父當朝小司寇。”
幾艘船都卸客完畢,他們還站在那裡伸長脖子,顯然沒接到貴賓。
她親見桃子昨天缺了幾顆牙,現在一看居然都長好了。
這人瞥他一眼:“與閣下無關。”
“那是當然。”賀靈川笑了笑,“我來自黑水城,與盤龍沙漠當了十幾年的鄰居。”
它現在渾身都爽利得很,昨晚那點不快早就拋到腦後。
賀靈川吹了記唿哨,大角羊就從不遠處蹦跳過來。
那人立刻就哎哎兩聲:“且慢!你識得長公子?”
看衣飾、看氣度,在這裡候客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並且還分成了兩三股,相互之間井水不犯河水。
又幾日,衆人行至赤鄢國都。
難道赤鄢國君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哪裡不舒服?”
“回頭去辦點私事了,早晚能攆上來。”賀靈川看着他,“你是?”
可是到了下一個驛站,又是這種情況。
在最後的覆滅之戰,北方妖國應拔陵、仙由的請求,直接派出了強大的妖軍妖將。
搭伴兒,就是付錢跟着商隊走。不止人類旅客這麼做,有些體型較小或者不擅遠距離遷徒的妖怪也喜歡這樣。
“幹啥?”石二當家和酈清歌還沒反應,賀靈川不悅,“耽誤人家貨物交割,你賠錢麼?”
賀靈川取出那根樹枝,在天光下察看。
原來如此。
“載這傢伙去辦事。”賀靈川指着伏山越道,“過幾天還要回來找我,懂?”
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波折。事實上這纔是貝迦商路的常態,可無論賀靈川還是石二當家,都嗅到一股子山雨欲來的氣息。
此時伏山越也走了過來,要求商隊慢行。
賀靈川聳了聳肩,只得取個空瓶子,把鞋底的東西刮下來收入。
他們還走了一段水路,在白弓棧下船。結果渡口已經有四五人候在這裡,目光灼灼盯着每個下船的客人。
賀靈川笑道:“再過個三五天,他應該就來了。你有耐心,不妨在這裡多等等。”也不管這人信不信,轉身走了。
“滾!”伏山越大怒,“你把我當什麼了?”
但他忽然就想起自己讀過的盤龍城歷史。
賣捲餅的鋪主一聽,就對他們道,這裡從前也有妖怪失蹤,也是雨夜。
石二當家暗贊他貼心,心道賀公子和商會走這一路,看也看會了。
他就是姑且一試,沒想過真的能成。
伏山越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不能浪費。”
賀靈川聽到這個消息即道:“看來昨晚的受害者,不止我的羊。”
賀靈川就知道,以伏山越窮追猛打的性格,不可能就這樣忍氣吞聲。
“給你我找麻煩的官差,我都弄死了。”伏山越捏了捏拳頭,發出喀喇兩聲。
“你還真是仇人滿天下。”
“不招人妒是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