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謀即向樊勝道:“樊兄勿急,我自己來罷。”
賀靈川笑了:“先說好,鮫珠我是不收的。那玩意兒你自己就能產,要多少有多少。”
鮫人夜泣成珠的典故,在這時候就是赤果果的諷刺了。
仲孫謀看他一眼,目光陰冷,取出來的卻不是法器,而是一摞寶鈔:“五萬兩銀子。”
這摞銀票,面值最小的三千,最大的一萬。
他剛把寶鈔拍到桌面上,吵鬧的潮湖塔頓時鴉雀無聲。
一個賭注五萬兩?
這可是白沙矍荷香節上創紀錄的一次押注。
“輪到你了。”仲孫謀好整以暇,要看賀靈川如何應對,“要是拿不出錢,你抵上那面圓盾也可以。”
“我的盾?”賀靈川一怔,這傢伙居然看上了攝魂鏡?
是了,他最近總用這面鏡子檢測神通機關。
岑泊清則笑道:“特使大人,我先借你一點吧?”
兩人的賭注都放在桌臺上,田縣令立刻派手下守在周圍,不許人近。
這意思是各換一員,魯都統你就別下去了。
對於單槍匹馬收拾掉賀特使,樊勝顯然很自信。
他低頭對神骨項鍊道,“全靠你了,待會兒要賣力啊。”
“特使說中了。”猛虎踩了踩魯都統的腳,“你上!”
玄晶這種硬通貨一出,連仲孫謀也無話可說。
“算了,這寶貝身價太高,你再押三個五萬都抵不上它!”賀靈川當場反悔,又在懷裡掏了半天。
還是向巖站出來道:“兩位大人哪,這活動只圖個喜慶吉利。您二位都去了,還不把其他隊伍都嚇壞?”
這裡到處都是權貴,臉上都掛着不耐煩。魯都統也不想梗着脖子硬鬧事兒,借坡下驢道:“行,我看行。”
他看着魯都統道:“賀特使換了你的隊員,樊大人換我的隊員,很公平罷?”
“對……”
並且田縣令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幾個下場,意在對付太子特使。
魯都統嘿嘿一聲:“那我不管,我們也想去。”
這廝纔不爲什麼競賽,而是去殺人的。猛虎焦玉和魯都統互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的憂慮。
鏡子則在他耳邊大叫:“不要啊不要!我不喜歡泡水!”
五萬兩。縱然這裡富貴雲集,但誰沒事兒出門會帶五萬兩在身上?
那可是五千萬大錢哪!
向巖看不過去,輕咳一聲正要開口。賀靈川卻擺了擺手,終於從懷裡掏出三塊拳頭大小、深紅色的玄晶!
他看起來也像鬆了口氣的模樣:“東西太多,翻來翻去才找到這幾個小的。作價能到八萬兩,我就折成五萬跟你對賭吧。”
看他這樣肉疼,仲孫謀暗自冷笑。一個外鄉窮鬼,舉着伏山越的令牌就想充大爺?
一招把他打回原形。
憑什麼樊勝和手下能去,他就不能去?
樊勝大喇喇道:“對。不行麼?”
“他們若想組團,你們也來。”
這就是開賽的訊號。
但它轉頭就看見仲孫謀和樊勝耳語兩句,然後一起去找岑泊清。
但他最後還是拿出了鏡子,往前一遞:“你是說這個?”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虎嘯,雄渾又悠遠。
九十七號舟上坐着魯都統的兩名手下,聽賀靈川說明來意,立刻跳下一人,讓位給他。
能待在塔上的人都不傻,一看就知道這兩邊打算在荷宮裡面械鬥。聽着是很熱鬧,但荷宮那麼遠、荷牆那麼高,在場的壓根兒看不着。
“是啊,別耽誤時間了行不行,趕緊開始!”
其實他拿着鏡子就愛不釋手了。可他才翻看兩下,賀靈川又劈手奪過。
樊勝和岑泊清低語兩句,岑泊清就輕咳一聲:“臨時加船確有不妥。那這樣吧,原船數不變,樊大人也想下場玩一玩的話,在我隊裡換人就好。”
魯都統這麼一攪和,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逼迫樊勝獨自前往。
那幾塊玄晶是伏山越預付給賀靈川的工資。
希望特使大人在這方面能掰回一點優勢吧。
在赤鄢國的地盤上還想以多欺少,公開算計太子特使,太不把赤鄢放在眼裡。
但田縣令身爲主持人一口咬定沒有,別人還能說啥?
賀靈川已在湖水裡洗鏡子洗手好幾遍,兀自不放心,撐着船飛快遠離岸邊。
仲孫謀是個鮫人,一生中至少過半時間泡在水裡。它是面鏡子,討厭鏽斑!
當然它的叫聲只有賀靈川能聽見,後者伸手入懷,撫摩鏡子良久,面現猶豫之色。
仲孫謀厭惡地伸手在褲腿上擦了兩下。
焦玉咧開嘴,它不出聲別人就不知道它笑,但魯都統卻直接豎起了拇指:“特使大人!”
灘頭頓現百舟競渡,飛一般躥向荷宮。
魯都統立刻擠進人羣,大聲道:“田縣令,我這邊三十人也要加入!”
樊勝果然沒放過這個機會,該來的還是來了。
衆人都看見他嘩啦劃了兩下湖水,從岸邊要走某個官差的馬匹,一路狂奔向卵石灘。
這一次,鈴聲異常緊促——
買定離手,賀靈川過去和焦玉、魯都統交代了兩句話。
到時候被怨的不是樊勝,而是他田縣令。
邊上的看熱鬧的貴戚們,私下裡也是指指點點。
田縣令點頭如搗蒜:“使得,使得,放心!”
虎嘯可以傳得極遠,山中居民一旦聽到也未必害怕,因爲那可能從對面遙遠的山頭傳來。
它很肯定賀靈川早有準備,而樊勝卻是倉促參戰。
再說,賭注都下好了,臨時再添變數,誰能樂意?
這不就是個開幕式活動嗎,簡單點,別太複雜行不行?
仲孫謀負手嘲諷:“賭不起就算了,我不會強人所難。”
周圍嗡嗡嗡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果然,樊勝隨即找到田縣令,指了指身後六七人道:“我們也參加採籌賽。”
田縣令一怔:“您、您這幾位都要參加?”
等到樊勝也趕去卵石灘,坐上了岑府的小舟,田縣令纔開始搖鈴。
他同樣跳下塔,乘馬往湖畔趕去。
賀靈川回望潮湖塔,曉得那是猛虎焦玉發給他的訊號,面色微微一沉。
看不着就跟他們沒關係。
“三……”田縣令心中大喜,表面上卻要瞠目結舌,“唉呀,那可又要十五艘船!再說,臨時上哪兒去調撥這麼多船隻?”
“呃,但、但是……”田縣令吞吞吐吐。每艘賽舟只載兩人,這七八人齊上陣就要多加入四艘參賽。塔上塔下大夥兒基本下注完畢,參賽隊伍卻臨時調整,說出去要怨聲載道。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樊勝隻身前往,一個侍衛也不帶。
這三人又想幹什麼壞事?
它暗覺不妙。
賀特使方纔早有預見,臨行前附在他們耳邊交代:
其實荷香節正式參賽小舟超過百條,一般還要額外十多條備用。白沙矍漁米之鄉,要說沒船那是笑話,無非是調撥的時間長一點。
原本猛虎焦玉也想來湊個熱鬧,怎奈虎爪劃舟不便,又佔重量影響行進速度,只得留在塔裡看熱鬧了。
鏡面光可鑑人,樣式古樸,不是當代的法器,而且有點潮溼,該不會沾了這傢伙的汗吧?
塔裡有靈虛城的權貴,也有赤鄢國的老紳,大家立場和身份不同,看向賀靈川的目光就很複雜。靈虛城人附和岑泊清,旁若無人;赤鄢國人卻面帶憂色,暗中也怨他跑出來挑事兒又圓不了場。
衆嘉賓的怨聲載道提前了,田縣令心裡樂開了花。
每年荷香節都有大佬鬥闊,但都比不上今年,一個賽一個地出手豪橫啊。
神骨項鍊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賀靈川就當它聽到了。
又有一名靈虛城嘉賓幫腔:“原來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上回焦玉和賀特使二打一,都沒幹過人家。今次賀特使自己一個人要單挑樊勝,能行嗎?
焦玉就慶幸特使方纔是突然參賽,打岑、樊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後方嘉賓也是議論紛紛,荷香節舉辦多屆,還沒遇過這種事情。
仲孫謀很自然地接過來仔細端詳。
然後,他直接跳下高塔,就落在水裡。
樊勝站在仲孫謀身後,被他擋住來不及阻攔。
賀靈川把玄晶放在桌面上,白沙矍縣令道:“田縣令,麻煩你做個見證。”
……
他也應該自信,其武力值高出在場所有人一大截,包括焦玉和魯都統。
仲孫謀站在岑泊清身邊,望着底下羣舟齊發,陰沉不語。
岑泊清左右看了看,見其他人都被守衛隔在外頭,才低聲道:“城內搜過了,沒有;城外已經查了九個鄉鎮,還剩最後兩個。我看快了,最遲明後天就有好消息。”
他冷冷一笑:“你也向靈虛城遞狀了吧?赤鄢國太子特使劫走重犯,這可是奇聞。”
“遞了,還沒回復。最好我能找到傅鬆華,儘快送他回去覆命,死活不論。”仲孫謀一想起被劫走的傅鬆華就煩躁。原以爲自己要打的硬仗會在靈虛城,哪知道計劃很完美,第一步就在白沙矍遇挫。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那個田縣令也不識時務,陽奉陰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