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瞭然看來方燦然從沒低估過跟岨炬合作的難度。
“多少錢?”太貴他可買不起。
“送你用了。”方燦然看着鎖鏈道,“我當年就聽賣家說,這寶物存世數量不超過五副。你會好好用它吧?”
懂了,方燦然的意思是反正賀靈川也買不起,乾脆白送了。
畢竟任務要緊,賺錢其次。
“當然。”賀靈川認真道,“對了,可有霜丸的消息?”
“已經有幾支隊伍從弗界返回,並未帶回霜丸。”方燦然伸手入懷,取出一物,“但我弄到了這個東西。”
賀靈川看第一眼,以爲他拿出來的是一塊玻璃或者水晶,透明無色。
“這是琉璃?”
“少了個字。”方燦然遞給他,“這就是你要的琉璃金。白天對光照一照,邊緣會隱隱泛金。對了,伱拿來做什麼用?”
“你居然真地弄到了!”賀靈川大喜接過,見它大概有整塊瓦片大小,形狀不太規則,厚度約爲一寸多,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法器或者建築上拆下來的。
“聚靈大陣的陣眼是一件法器,用料基本就是琉璃金。我得找出打破琉璃金進入內部的辦法。”
方燦然伸指在琉璃金上彈了兩下:“就這麼簡單?”
“到時,琉璃金的外罩上還會有雷霆禁制。”
“天神無恥得很,它們在墟山佈下的禁制可是一層又一層,沒完沒了。”
方燦然這是有感而發?賀靈川莞爾,疊BUFF誰不喜歡?
方燦然嘆了口氣,“我不太看好你,希望你被擒以後別供出我來。”
“放心。不過,我的行動對於方總管到底有什麼好處?”
方燦然微微一笑:“你把墟山攪亂,我就感激不盡。”
……
次晨,靈虛下城主城區香麥街的一所宅子裡。
今天天氣異常暖和,下人們天剛亮就起牀了,邊打呵欠邊幹活。
這所佔地三畝的宅子剛剛易主,下人們基本都留下了。新主人是外地來的皮貨商,在靈虛城打拼十五年,才湊夠錢付了定金,餘下的向錢莊賒墊分十年還清。
在靈虛城有個自己的屋宅,那是天大的榮耀。
但下人們卻不好過,因爲新來的當家主母實在有點刁鑽。
她眼裡揉不進一點沙子,要求每個地方乾淨無塵,嫌廚子工錢要得太高,做飯卻滋味平平,嫌管家外出採買花錢太多,東西不值那個價。
當然她罵最兇的就是下人們偷懶不幹活,所以她喜歡親臨現場督工。
幫工阿青昨晚還聽見她跟丈夫抱怨:“這些窮鬼,懶骨頭,不盯緊就不好好幹活!”
皮貨商不在意這種小事:“少罵幾句嘍不然又得重新僱人!”
“你不懂,我們新住進來就得立威,要讓這些賤皮子知道誰是主人!免得他們以爲我們好糊弄好欺負!”
丈夫斜眼看她:“誰欺負得了你?”
天矇矇亮,主人們還沒起牀,後院的大樹上就有雀鳥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這棵橡樹二百歲了,枝繁葉茂,樹冠上幾十個鳥窩。大大小小的鳥類天天爲了領地爭端而吵鬧。
新主人討厭它們,要求將橡木樹冠給鋸了,下人們捨不得,迄今沒有動手。
阿青把昨晚扒到的牆角跟其他人一說,衆僕丁都很生氣,有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她家做小本買賣起家的,咱們這些活兒,她自己原來每天也都幹。怎麼現在當起女主人,就愛叉腰對人吆五喝六?”
“你懂什麼?不抖威風怎麼能顯示她比我們高貴?”坐在後頭摘青菜的廚娘頭也不擡,“我聽桂樓的說書先生講,這奴婢當了主子,可比主子還像主子。”
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這話聽得真解氣啊。
“舊主人多好,一年到頭也不出現兩次。”也就沒這麼多要求。
就有人道:“舊主人不是咱靈虛城人,好像最近特別缺錢。”
廚娘又對阿青道:“昨天女主人不是喊你清理舊物?再不幹,一會兒她又來罵你。”
這宅子易手之後,前主人留下的東西都被移去空廂房,等着挑揀處置。
新當家主母不捨得全扔掉,靈虛城裡什麼都貴,他們自己還揹着四萬兩的債呢。哦不,十年後就是五萬五千兩了。
靈虛城這地方,繁華是真繁華,吸血也是真吸血。
阿青撇了撇嘴站起來,走去後頭空廂房,不一會兒就抱着幾個抽屜出來。
這裡面都是雞零狗碎的雜物,沒有任何價值。她得趕緊扔掉,免得“浪費主母的時間”。
經過老橡樹下,阿青只聽耳邊突然一陣嘈雜尖利的鳥鳴,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就有兩團羽毛砸到她臉上:
竟然是一頭紅嘴藍鵲和噪鵑打架打得不亦樂乎,從樹上打到樹下,尖喙利爪全用上了。
大概是噪鵑想借窩生蛋,結果被藍鵲識破,追着一頓猛打。
阿青不幸被波及,一時間臉上刺痛,也不知捱了多少下啄。還好她及時閉眼,不然眼珠子恐怕都被抓破。
受此驚嚇,她尖叫一聲,擡手去擋。
抽屜被甩飛出去,裡面的瓶瓶罐罐就砸在樹根上,乓啷幾聲,碎了。
兩頭打架的鳥,吵吵嚷嚷飛走了。其他人湊過來問:“沒事吧?”
阿青驚魂未定,臉上被劃出幾道口子,還好傷痕不深。
她看着地上的抽屜咒罵一聲“死鳥”,這打翻的東西還得她來收拾。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彎腰,二尺外的地面突然動了,有東西鑽了出來,又長又粗。
她嚇得一個後跳,還以爲地底有蛇,哪知定睛一看,居然是樹根?
但這樹根也在飛快變粗變長,往四處生長,還冒出了一個接一個巨大的瘤子。
阿青尖叫着往後逃。
也虧她跑得快,因爲樹幹的變化才最嚇人:
一根又一根巨大的樹杈,破幹而出,十幾息內就長成了新的樹幹,以此往復不斷循環。
“主人,主人家……”阿青指着皮貨商的主樓,聲音打顫。
大樹也橫着長哩。它本來就離男女主人的臥房不遠,這麼一橫生過去,堅固的樓棟被迅速擠垮。
衆人都聽見裡面傳來不似人聲的尖叫聲。
救?不救?
幾個長工有心,但實在沒那個膽氣去靠近變異大樹。
也就幾息過後,整棟小樓都被碾碎,像是進了磨碾子,尖叫聲也消失了。
目擊者都是轉身就逃,誰也不敢停留。
等他們逃到正大門口再回身看,個個目瞪口呆:
這棵老樹已經變成相當臃腫肥碩的木疙瘩,不僅高度達到了驚人的十丈,寬度都有五丈哩。
雀鳥家園被毀,驚恐地嘰喳尖叫,三五里外都能聽聞。
人叫鳥鳴,還有房屋傾倒,可太吵了。
這裡可是下城鬧市區,鄰居們紛紛出門來看,本來想抱怨兩句,一見這裡異狀,話都卡在嗓子眼裡,吭不出來。
怪樹還在繼續生長,開始往鄰居家前進。
鄰居氣勢洶洶過來問這怎麼回事,阿青等人也是一臉茫然。人家怒喝:“你家主人呢,叫出來說話!”準備賠到傾家蕩產吧!
“死了。”阿青指着怪樹,“樓都被它推倒,男女主人全在裡面。”
“……”
出了這等怪事,下人們飛快奔去報官。
然而就在此時,鄰居家也出了幾聲尖叫,數人奪門而出,一邊大叫:“羊吃人了,快跑啊!”
大家還沒弄清怎麼回事,院牆砰一聲被砸出個洞,有個巨碩的身影衝向圍觀羣衆。
這是頭羊,或者說,曾經是頭羊。
但它現在體型堪比賀靈川在邯河大營裡見到的野牛妖,肌肉鼓脹外凸,血管青筋全浮起來。
它脖子上有個巨大的鼓包正在生長,“卟”地一聲,炸了。
別人都以爲它要掛了,哪知這裡長出了第二個腦袋!
這羊雙眼血紅,鼻子裡也在飆血,卻帶着一對尖角到處頂人。
有必要一說這對尖角原本只有短短一截,又圓又鈍,現在卻長達一尺,還是彎曲的螺線型,尖端跟錐子差不多,往人身上一頂,就是兩個血洞!
有個少年逃得慢了,被它一下頂住,尖角後進前出,捅了個對穿。
巨羊一下將他甩到牆上,叭地一聲,滑落滿牆鮮血。
它沒停留,接着去追殺其他人。
衆行人作鳥獸散,居民紛紛關緊大門。但木門也擋不住這廝,砰一聲就能頂碎,衝進去大開殺戒!
它連殺七人後,附近才衝出兩頭熊妖,想要合力制服它。
哪知這東西力氣大得嚇人,連熊妖都被幹趴下了。
它一連肆虐了兩條街,官署纔派人匆匆趕到。
但意料中的血戰未沒有出現,因爲這頭羊妖在推倒一片院牆以後,突然毫無預兆地跌在地上,渾身抖搐。
身上的肉瘤和血管接連爆開,十幾息後,它就嚥了氣。
官差看見的,就是兩街的混亂,和滿地的狼藉。
到處是鮮血,到處是被毀壞的建築,不遠處還有一株奇怪的樹木。
今天早晨,香麥街徹底熱鬧了。
官署立刻召集有關人等盤問。鄰居說,老橡樹變異後,家裡的羊妖傻不啦唧的,居然湊過去啃了一口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