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找個地方摁按鈕沒意義,天神很快就會發現那是調虎離山之計;當地必須有料可查,纔好讓神使們展開豐富的聯想、做出詳實的調查。
遠水難救近火。所以接下來這二十多天,他得憑自己的本事扛過去!
酈清歌收起匣子,眼波流轉,忽然看着他笑道:“我救你一命,你是不是該有所報答?”
賀靈川硬着頭皮:“那必須的,爵爺請吩咐,我一定赴湯蹈火。”
說到底,他吃了手下無人的虧,連這種至關重要的任務都只能交給外人去做。
只希望酈清歌辦事能一如既往地給力。
“好,過幾天敦園發賣會上,你就知道了。”酈清歌戴上手套,“走吧,我還得去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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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幾個時辰,賀靈川都在驛館附近遊蕩,直到眼球蜘蛛監測到伏山越已在驛館,他才施施然回去。
“你跑哪裡去了?昨晚起就不見。”伏山越奇道,“白都使派人找你,被我打發回去了。”
“昨晚你剛去摘星樓,有人後腳就來搜我。”賀靈川聳了聳肩,“我避個風頭,順便去周邊玩了一圈。”
“還有。”伏山越嘎吱嘎吱啃梨,“他們已經知道我去過千星城廢墟了。”
局面陷入僵持。
賀靈川暗鬆一口氣,卻問他:“爲何?”
甚至赤鄢國君和其他妖王,還要求靈虛城就此案給出一個公道,給受害妖民一個交代。
賀靈川心頭微沉,果然。
他指了指天上:“天璣島上最漂亮的園林就是仲孫家的,他們放着領地內的湖泊不住,特地在天上鑿出一片湖泊,叫作‘半山藏海’,做出整個靈虛城獨一無二的水下園林。”
守燈使還要再說,伏山越眼一瞪,冷笑道:“怎麼,白都使召我赤鄢特使,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伏山越一口咬定自己也要協理案件,守燈使就拿他無計可施。
所以伏山越說出這話,都是理直氣壯。
白都使找赤鄢特使問話,卻不許赤鄢太子旁聽,禮節上也說不過去。
“昨晚就來搜你?”伏山越臉色一變,“九成也是摘星樓。”
吳楷造假造得太好,把仲孫謀直接送上了黃泉路。
伏山越又道:“還有麼,就是問起伏山季之死。”
伏山越哈哈大笑:“富貴鄉中浸染六百年,你以爲妖怪學不會享受?”
有伏山越出面,賀靈川一字不吭,靜看他表演。
“當然不知道!”他們父子看起來是和樂融融、無話不談的模樣嗎?
兩人不約而同都切換了話題,聊起靈虛城風物。
伏山越順手放了個隔音結界,才接着道:“問了不老藥案,咱們提交的證據都很齊全,帝君先褒獎一番,然後又劈頭蓋臉罵我一頓,問我爲什麼沒收集到仲孫謀串僞供的證據,整得仲孫家現在理直氣壯地上躥下跳。”
這一行四五人,目光灼灼盯着賀靈川。他要是敢抗命不遵,難免要被叉出去。
“昨晚的覲見,帝君沒有爲難你吧?”
所以前天晚上的機會錯過,真是可惜啊。
“千星城都成廢墟了,還能識別個人不成?再說我頭一次去暮光平原,它憑什麼對我特別?”賀靈川鄭重道,“說不定是其他商隊裡的人,也說不定是桃子……她在千星城吸走了大量地煞。”
伏山越束緊腰帶:“好,走吧。”
但他們話未說完,伏山越就趕了過來:“咦,怎麼回事?”
這事兒前兩天就該辦了,卻被賀驍搶先溜了,惱氣。
“四十年前,也就是我出生那一年,有史官撰史,考證貝迦二百年過往時替淵國說了兩句好話,就輕描淡寫的兩句——”伏山越嚥了下口水,“結果天神降罪、帝君大怒,說他替淵賊餘孽招魂、給叛臣亂黨洗白,罪當萬死。原本要誅三族,廷臣紛紛求情,帝君愈發憤怒,連求情的大臣都殺了三個,杖刑六個。最後這史官被腰斬棄市,曝七日,三族近百口人縊死,一個也沒逃過。”
賀靈川實在忍不住了:“這地方揮金如土,連飯食都貴得嚇人。人喜歡奢華,可妖怪呢?”
但赤鄢國沒法在後半局出力,國君派太子到靈虛城跟進,那也在情理之中。
“天宮傳訊,賀驍即刻前往摘星樓,不得有誤!”
“不錯,在水下用奇石、葵草、珊瑚和各種魚類做成的園林,比陸上的有趣多了。”伏山越呸了一聲,“仲孫家這些魚人光自己玩不過癮,還在湖泊底下造出琉璃房子,讓其他豪貴也能來家裡一同觀賞。”
他嘆了口氣。
“白都使召喚賀驍前往摘星樓,協同查案。”
“父王對外宣稱伏山季病亡。但我對帝君實話實說,伏山季是我殺的。”伏山越隨手拿個梨子咬了一口,“結果我被一通責備。”
賀靈川也知道,只要他在靈虛城,這幾人是他終究躲不過的。
賀靈川側目。
“他那是吃飽了撐的。”伏山越正色道,“我不是罵他。靈虛城這種閒出P來沒事找事的官家子弟,多得跟米一樣。”
該來的,總會來的。
爲首的守燈使無奈道:“殿下,白都使只召賀驍一人前往。”
這幾人未動。
淵王叔侄的對話只有他和賀靈川知曉。只要二人不說,這事兒就壓根兒沒發生過。
伏山越奇道:“還不走?你們要讓白都使等多久?”
“帝君很在意千星城廢墟的第二幕幻景,反覆詢問。我想,白子蘄查的另一個案子,大概就跟它有關。”伏山越湊過來壓低聲音,“你記好了,我沒提起淵王宮的見聞,只說在千星城幻景裡逛了幾圈,到處祥和平靜,什麼也沒發生。”
“水下園林?”
今天,他們終於找到他了。
次日,有人來找賀靈川:
“你說啥?”賀靈川茫然眨眼,“什麼叔侄?發生什麼了?”
“我知道啊。”伏山越理所當然道,“我赤鄢也是苦主,也想了解案件進展,正好同去協理。”
賀靈川沒吱聲。伏山越能一身輕鬆坐在這裡,說明天神和妖帝並沒真心怪他。
“就是這樣。”伏山越咧嘴一笑,“我知道當晚山中還有其他幾支商隊,他們見到的和我們肯定是大同小異。靈虛城就算派人去查,錄得的口供也跟我一樣。”
賀靈川點了點頭,伏山越有驚無險通過了這次試探。
他拿話擠兌白子蘄。不老藥案分前後兩程,前半局在赤鄢國調查,賀靈川已經把岑泊清給揪了出來;白子蘄就要接力調查後半局,繼續深挖幕後黑手。
原本這廝就受天神喜愛。現在他自行掙到了太子之位,大家都省心。
此時又有人從外頭負手而來,一聲長笑:
“這是在做什麼?”
“不過,第二幕幻景的出現,跟你當真沒有關係?”
“帝君問起我兩個月前的行程。”伏山越又道,“我估摸着他是知道了,再瞞下去就是欺君之罪,不如大方點承認了。”
居然是白子蘄親自來了。
“我父王說,只要牽涉到暮光平原,牽涉到淵國,靈虛城就是發狂不講理,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你看暮光平原現在是什麼樣子,淵國後嗣現在是什麼德性,我父王說錯了麼?”伏山越道,“淵王叔侄的那一段對話,我若從實招出,天神和帝君就會反覆質疑,爲什麼只有你我二人看見?我就算渾身是嘴也自證不了清白。”
天神和妖帝對千星城廢墟幻景的忌憚,把伏山越和他聯繫得更加緊密。伏山越也不願賀靈川單獨受審,這樣容易曝露隱秘。
賀靈川也不知說什麼好了:“這真是……”任性!
“但凡涉及淵國,天神和帝君都是格外憤恨。我快要繼承國君之位,不能觸這個黴頭。”伏山越盯着賀靈川狠狠道,“淵王叔侄之事,我已經忘了,你呢?”
伏山越也想過這事,點頭道:“不無可能。你別說漏嘴。”
今晚月明,賀靈川擡首看向天空。浮空島的身影清晰可見,那是壓在每個人頭上的大山。
那不就是個大型水族館?賀靈川一陣無語:“所以仲孫謀放着好端端的官三代不做,跑來跟我們作對?”
……
賀靈川苦笑。要是能抓到仲孫謀串僞供的痛腳,他早有辦法對付這尾魚人,還用得着施計弄死仲孫謀嗎?
“我和賀驍都想看看案件進展。”伏山越從容道,“這案子後半程要着落在靈虛城,父王派我跟進,務求水落石出。”
“不會。”賀靈川也問他,“你父王知道這件事麼?”
“殿下的要求,合理合法。”白子蘄毫不介意他的說辭,轉頭對守燈使道,“你們都回去吧。”
手下都向他行禮告退。
“這些小子不通情理,只聽說我想見賀驍,就胡亂來請。”
三人都笑了,知道他在胡說八道。
白子蘄接着往門外一指,和顏悅色:“咱們都這麼熟,也不用去摘星樓了。這樣,我作東,到對面的千金小築吃個便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