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蟲要是對農藥的耐受提高怎麼辦?”白子蘄心裡暗歎一聲,“要麼加大藥劑和毒性,要麼……”
要麼就得換一種農藥,或者換一種殺滅方式了。
還有一個壞消息:
種在幻宗門人和那頭地穴蛛後身上的神之注視,在跨湖之後就斷聯了。
這個世界對神術的抗拒可真徹底,一定是千幻有意爲之。
幸好此時有一頭蟲妖飛近,湊在白子蘄耳邊低語:“都使大人,我們找到了。”
白子蘄大喜:“好!果然妖術在這裡還管用。”
神術不管用,那就用妖術。
千幻的世界抗拒神術,但不可能拒絕所有妖術。
“跟好了,放長線釣大魚,他們一定會去找千幻!”白子蘄眼中精光閃動,“不用急着出手,我們要一擊命中!”
眼下還不是好時機。
他們在真實之眼的結界內,千幻竊聽不到這裡頭的對話,但白子蘄依舊很謹慎。
天宮軍隊急匆匆趕路,正前方就是一片開闊的田野,這個季節的麥苗青油油地,田舍點綴其間,不遠處還有流水人家。
前方忽然響起幾聲淒厲的號角,像是百鬼夜哭。
就有大軍從村落山林沖出,潮水般向着天宮隊伍涌來。它們毫不留情地踐踏自己前不久還耕種過的麥田,眼裡寫滿對入侵者的刻骨仇恨。
這大軍烏泱烏泱,根本望不見盡頭。
天宮隊伍擡眼四顧,可觸目所及全是猛鬼面具。
白子蘄麾下幾個部族首領,都在努力給手下們打氣,其實自己心裡也在偷偷打鼓。
不到千人的隊伍,真能扛住幾十萬亡魂的衝擊麼?
若非這支隊伍在上一個幻界曾經與夜叉纏鬥許久,已經有了膽氣和經驗,但凡是換一支正規軍隊來,直面此情此境也要嚇得丟盔棄甲。
“這些便是北邊大城的軍隊。”白子蘄對妙湛天道,“他們的服制與普通亡魂不同。”
正說話間,對面陣營有幾頭強悍的鬼兵突然把同伴抓到跟前,猛地一吸!
幽幽魂火就被它們吸進了肚子裡。
兩三息內,它們的身形就隨之增大。
這些東西,竟然還能通過吞噬同類來強壯己身!
一轉眼,鬼兵們就吞掉了十七八個同伴,身形平均超過了一丈多高,形體雖不相同,有的乾瘦,有的肌肉暴脹,但渾身上下都透出“我不好惹”的氣息。
它們就從鬼兵搖身一變,成了鬼將。
衝在最前面那個五短身材的鬼將,頓時鏟飛了一大羣天宮士兵。
天宮衆人心底一沉。
普通鬼兵數量龐大,已經夠難打了,現在人家竟然還能臨場升級!
並且它們就像衆人所料,衝入真實之眼的結界後就橫衝直撞。雖然紫光猛烈,把它們曬得白汽蒸騰,好像要化水而去,但它們終究頂住了!
它們連傷數人,卻沒在真實之眼的照耀下融化成水!
這對妙湛天和天宮隊伍來說,都是一個可怕的訊號,意味着千幻又一次破解了妙湛天的法則!
如果兩個大能要繼續這麼玩下去,妙湛天就必須加大投入。
這場奇怪的法則之戰,很快會變成雙方你來我往、層層加碼的戰鬥,直到有一方最後承受不住。
毫無疑問,妙湛天更吃虧。
爲了消滅這些雜碎一般的鬼軍,有沒有必要消耗天量的神力?
每一位天神都是擅於精算的行家。在這樣的拉鋸戰中,被看不見的對手持續消磨,實在是不划算。
時間一旦拖長,落敗的概率就會增加。
“千幻這老東西,死活不露面是吧?”祂也看明白了,這老東西就想龜縮幕後,暗挫挫地各種算計祂。妙湛天冷笑,“好,那就別出來了,看我把它的世界轟個稀巴爛!”
妙湛天先前已經用真實之眼掃視過全島,基本知道鬼民的聚集地:“銀珠島的亡魂終於都被調動起來,可以動手了。”
祂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隻鐵蓮臺,把裡面的蠟燭拿去一邊,問白子蘄:“你可知道,我爲什麼特地向靈虛聖尊借來這具皮囊?”
白子蘄只能搖頭表示不知。
幾千年前的古人,他能聽說名號就了不得了。
“很多很多年前,千幻未成真仙之前,曾在藏曦真君手裡吃過一個小虧。”
乍看之下,祂手裡就是個普通的蓮臺燈盞,蓮瓣維妙維肖,盞內有幾十個孔竅,但只有近二十顆鐵蓮子,其中一顆顏色是深紫色的,但不細看可看不出來。
白子蘄知道祂要施法了,趕緊問出一個疑問:“神尊,當年彌天到底是如何擊敗千幻真人?”
“我沒有親見,但彌天事後告訴我,一定要把它從藏身之地逼出來,否則根本逮不住它。”
妙湛天就捧着這隻蓮臺燈盞喃喃低語,像在念一段很長很繞舌的咒訣。
以祂修爲,不到二十息,額角竟然微微冒汗。
白子蘄知道,這應該是在籌備什麼大招了。先前妙湛天施放哪個神通都是舉重若輕,沒有這般凝重。
燈盞漸漸發紅,附近的人都能感覺到熱浪撲面而來,連白子蘄都後退五步,不然頭髮要先被燒焦。
“速退!”他趕緊下令,“都退出五丈之外!”
這個命令不容易執行,因爲衆人所立之處就這麼大點兒地方,結界之外的鬼兵鬼將還在努力突進。
盞內的鐵蓮子微微浮起,在盞內自行滾動,就像沸湯裡翻滾的丸子,每多滾一圈,光熱就增加一分。
再過十息,鐵蓮子也變得赤豔豔地,彷彿在鋼鐵洪爐當中精煉;
復十息,旁人再不能直視它們,因爲它們冒出了無比炫目的白光,遠勝天上烈日。
蓮盞本身一定有結界,將光熱都隔在內部,但衆人還是覺得這附近的氣溫快速升高,數不出十秒就進入三伏盛夏。
藏曦真君身邊五丈之內,確實沒法站人。
白十白十七等相顧駭然,因爲他們竟然嗅到一股詭異的焦香。
妙湛天的咒訣戛然而止,祂本人也從原地消失。
天空之中,真實之眼忽然光芒大作。
白子蘄下意識擡頭,發現真實之眼竟然已經升到千丈高空,幾乎要化作天上的星辰,從地面基本是瞧不見了。
他趕緊去看沙盤。
還好,沙盤上居然具象得很清楚:
妙湛天附身的藏曦真君,就站在真實之眼正後方!
祂就那麼懸空而立,穩穩站在天幕,雙手握住燈盞的模樣用出了千鈞之力。
就好像祂手裡抱着的不是燈盞,而是一整座山嶽。
然後祂睜開眼,鄭重舉起燈盞,往真實之眼一潑——
十幾粒鐵蓮子就被潑出去了,只有少數幾顆留下。
它們穿透真實之眼的虛影,並且沾染上濃郁的金、紫二色光芒,隨後自由落體。
在這過程中,它們一邊翻滾,體積一邊變大。
十倍、百倍、千倍地變大!
“神火天隕!”
每一顆鐵蓮子都落向不同地方,但它們的總體目標,赫然是整座銀珠島!
白子蘄看向身邊的幾個大箱子。
這是盛裝玄晶的寶箱,六口已空。
單單這麼一個神通,幾乎把吳誓道從仙光洞弄來的上品玄晶消耗殞盡。
莫說天宮衆人大開眼界,白子蘄貴爲天宮都雲使,平時花銷玄晶大手大腳的程度遠超常人想象,但連他都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豪橫的用法。
幾萬斤上品玄晶,能維持整座貝迦上城有序運行好久。但在妙湛天手底下,竟只能支撐一次神通而已!
這一次神火天隕,威力到底有多可觀?
人影一閃,妙湛天又出現在白子蘄身邊,手裡還捧着那隻燈盞。
鐵蓮臺裡還留有寥寥幾顆蓮子,其中那顆紫色的還在。
白子蘄注意到,祂兩個掌心都被烙爛了,又黑又紅,黑的是被燒成焦炭的皮肉,紅的是大血泡子,傷口還有紅絲遊移——
火毒難消。
有些不可思議。以靈虛前位正神、上古堂堂真仙的道行來驅動這十幾顆鐵蓮子,居然還被反傷成這樣?
仙人便有金剛不壞之軀,真仙的軀體之堅韌,還要遠勝他們。
妙湛天注意到他的目光,遂將自己的掌心蓋在鐵蓮燈盞上,一邊娓娓道來:
“幾萬年前,有一顆巨大的星辰墜落在大千世界,撞擊引起的爆炸燬滅了好幾條山脈,還在原地造出了一個碩大的深坑,後來海水倒灌進去,就成爲今日橫亙在貝迦和牟國北部之間的霜海。在這次撞擊過後,星辰本身消耗殆盡,只留下少許殘骸,也就是它最堅硬的心核殘片。這些殘片在衝撞本界時,吸收了驚人的能量,一直都蘊藏於內、沒有釋放出來,並且它們其實是鑽入了地心,又在那裡經受地火數萬年的淬鍊。其中蘊含的天地之威,連藏曦真人都要極其小心使用。”
白子蘄見到,祂掌心有點點紅光傳入鐵蓮燈盞,隨後消失不見。
十息後,祂翻轉掌心,絲絲流轉的火毒已被拔除,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
也就十幾次呼吸的工夫,血肉癒合,皮膚也復原如初。
仙人的恢復能力,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