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太急促，兩人還衝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吵，別吵，別引怪物注意！
還有一名潰兵躲在牆角，捂住一個孩子的嘴。
外頭安靜了多久，三人的心就懸起來多久。
很快，牆外又響起了馬蹄聲，咯噠咯噠，好像往前走了。
三人微微吐了口氣，天神保佑啊！
不過一個念頭還沒轉完，突聞“噗”的一聲，一槍穿牆而來，先打穿兩寸厚的牆壁，然後精準扎進一名潰兵的太陽穴！
左進右出，鑿了個對穿！
這人一聲都沒吭，還瞪着眼，身體卻抖搐幾下。
他手一鬆，被脅持的女子頭一次超近距離目睹殺人，忍不住放聲尖叫。
但槍頭隨即被拔出，死人半旋着倒下去，噴出來的紅白之物剛好濺她一頭一臉。
另一名潰兵親見同伴被殺，大叫一聲，翻牆就跑。
他還知道往馬頭反方向逃。
不過人剛跳到牆上，後頭寒光一閃，他腦袋就掉下來了。
第三名潰兵看見這一幕，嚇得渾身僵直，竟然邁不動步子。
而後，那個渾身燃着熊熊火焰的殺神一手撐牆，跳了進來。
這就是從煉獄裡出來的怪物！
這潰兵想抓住小孩威脅他後退，但他實在太害怕，手抖如篩糠。
黑甲首領再往前一步，潰兵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尖叫，渾身一顫——
癱軟下去。
“呃。”鏡子嘖嘖兩聲，“活生生被你嚇死了！”
肝膽俱裂而亡。
它經歷大小戰役無數，但這種死法它也只是聽說，沒想到有朝一日親見。
它肯定道：“多半是因爲你的恐懼結陣。”
賀靈川還聞到了一股子惡臭：
這人死前嚇得失禁。
他不願多待，伸手從潰兵身邊撈過孩子，一把塞進女子懷中，然後出門上馬，奔馳而去。
今晚是個殺戮之夜，石胄頭的大街小巷都飄蕩着血腥氣息，家家戶戶房門緊閉，人人瑟縮。
這種殺戮、這種血腥，柳坪一個月前才發生過。
但今次換個地方重演，被追殺的對象不再是柳坪鄉民，而是當時揮舞屠刀的趙廣志軍隊！
殺人者，人恆殺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混亂才慢慢減弱。
再看東城門，畢竟還是有數百潰軍硬生生衝出去了，就恨爹孃給自己少生兩條腿。
楊蒙率衆追殺數裡之後才返回，一進城就被眼前的修羅場震住了：
橫七豎八，街頭巷道都是潰軍屍體。
地面的低窪，被鮮血填平；空氣中瀰漫着濃厚的血腥味兒，中人慾嘔。
黑甲騎士乘着馬來回巡視，發現隱藏的潰兵就搜出來當場處決；地上沒死透的，他們也會補兩下子。
門窗、牆面，到處濺血，不知得花多大力氣才能擦掉。
這是幾十個人加一頭巨象的戰績？
儘管楊蒙知道，趙軍吃人死有餘辜，但這些黑甲騎兵下手之狠辣，還是教他後背發寒。
他們對趙軍如此，對石胄頭呢？
楊蒙用力握了握刀，卻覺有些手滑。刀柄上的布條，不知道是被血還是汗浸透，粘膩出漿。
此時，黑甲首領也出現在長街盡頭，向守備軍緩緩走來。
騎兵從暗巷裡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幽靈般匯攏到他身後。
他們走得越近，越有壓迫感。
楊蒙身後的守備軍都忍不住後退兩步。
他們這一晚上連打幾仗，持續時間都不長，但過程驚心動魄，還來回奔跑好幾裡地，大家都是血污滿面、氣喘吁吁，望着賀靈川和黑甲騎兵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
十個時辰之內，這黑甲首領連助他們三次！
贈糧五百斤，猶如雪中送炭，一次。
設計劉城守大軍突發瘧疾，兩次。
擊敗食人魔王趙廣志，三次。
若非天降神人，石胄頭已經失守。
“你……”楊蒙仰頭看他，“您到底是誰？”
對方對少勝多，並且是輕而易舉就奪了個完勝，此刻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威風凜凜，神秘但不可輕犯。
他雖感震憾，心底還是有些警惕。
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對方屢次出手相助，到底想要什麼？
目標也是石胄頭城，對吧？
現在仗也打完了，趙廣志也被擒了，這羣黑甲人又會對他、對守備軍、對石胄頭的百姓做什麼？
可眼前這位比劉城守、趙廣志加在一起都強大數倍，楊蒙心中這一點對抗的念頭，就伴隨着深深的無力感。
帶領全城老少咬牙堅守大半個月，他也很疲憊了。
難道要從了？
這些人殘暴猶勝趙軍，但大概不會吃人吧？
他這裡正在胡思亂想，黑甲首領卻擡起了槍。
槍尖一動，守備軍就嘩啦一聲後退兩步。
方纔這槍尖指着誰，誰就得死！
不過槍尖並沒對準他們，而是往東一指。
衆人隨槍尖方向看去，恰好見到數騎黑甲兵從山林中奔了過來。
馬後拖着一人，五花大綁，踉踉蹌蹌。
這人雖然渾身塵霾、一臉狼狽，但楊蒙和手下都不會認錯：
“劉城守！”
得知趙軍已被趕跑，不少膽子大的平民就走出街市，在附近探頭探腦，望向黑甲騎兵的眼裡全是好奇和敬畏，此時再見到劉城守被拖行過來，都在用力揉眼，以免自己看錯。
平日裡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劉城守，也有這一天麼？
黑甲首領終於開了口：“他歸你了。”
此話一出，楊蒙心頭一鬆，至少確認了黑甲軍不打算對己方動手，不會像對待劉城守和趙廣志那樣舉起屠刀。
劉城守更是面如死灰。
他想求饒，但張大了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完了，完了。
“他怎麼……”劉城守乾瞪眼不吱聲，楊蒙覺得不對勁，再一細看，才發現俘虜脖子上的傷口。
這一刀，切得真細緻啊。
他一招手，幾個守備兵上前，抓雞仔一樣拽走劉城守。楊蒙對面前的黑甲首領抱拳：
“這位……”
賀靈川不答。
楊蒙只得道：“……怎麼稱呼？”
對方沒理會，反而是邊上的狼首面具補充：“劉城守的手下，我們還抓了五六十個，一會兒都會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