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又驚變
賀靈川自言自語:“寶樹王也入局了。”
寶樹王屹立八百年不倒連妖帝都換過兩任,它還故我依舊,一定深諳處世之道。
賀靈川忍不住笑了。老樹妖一出手,貝迦的水就更渾了。
“這棵老樹雖然長在自己的領地上,但它的份量與其他妖王都不同。”寶樹王可是所有妖王當中,資歷最老、經驗最豐富也最有號召力的一個,妖帝都要敬它三分,“它都攪進來了,那這件事就不能善了。”
“哦,宵夜來了。”伏山越見侍衛拎着東西走過來,“你真不要?”
“不用了。”
賀靈川走回自己房間,不動聲色吁了口氣。
拿住岑泊清以後,赤鄢國君父子其實對內對上都交代得過去,畢竟再往深了查就是靈虛城的內務,超出多數妖國能力範疇。
但賀靈川時刻都在盤算自己的處境。他攪進這個案子太深,無論白子蘄想查仲孫謀之死還是不老藥案,都繞不過他這個人。
甚至賀靈川本身也算是個證人了,因爲他跟仲孫謀和岑泊清都曾深入過招。
那麼白子蘄如果想結辦這個案子,甚至有可能會把賀靈川帶回靈虛城,名義上可以叫作“協同調查”。
他可以拒絕嗎?
這種情況下,如果赤鄢國君父子打起退堂鼓,那麼麥學文勸告賀靈川的話就可能成真,因爲赤鄢國多半要收回他特使的頭銜和權力。
比有名無實更慘的,是無實也無名。
現在賀靈川從伏山越這裡打探出赤鄢妖王態度堅決,並且還有其他妖王也捲入進來,那就是一劑定心丸。
這件事參與的勢力越多,善了的可能性越小。
他只要端正身位說對話,各方大佬都忙着撕逼鬥法,就懶得去收拾他這尾小蝦米。
懷中的鏡子忽然道:“喂,他們明天要提審程俞,我猜你耿耿於懷吧?”
“嗯,對。”賀靈川並不否認,“我發現,白子蘄對他的興趣異乎尋常。”
白子蘄可是親口承認過,程俞可能對他下一個案子有幫助。
在被妖帝一紙急令調來白沙矍之前,白子蘄本來在暮光平原幹活,伏山越認爲他還悄悄潛入赤鄢國境打探些機密,但賀靈川聽到這位都雲使口中說出“暮光平原”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心緒不定。
自己可是在暮光平原看見了千星城廢墟的第二幕幻象,也就是隱藏幻象,別人前所未見。賀靈川可以合理懷疑,這幕隱藏幻象出現的原因,大概是跟大方壺或者浮生刀產生了共鳴。
無論如何,幻象與他之間有了交集,還牽扯到大方壺。
而從時間上推看,白子蘄被派去暮光平原,很可能就在隱藏幻象出現之後。
如果他就是去查幻象的呢?
想到這裡,賀靈川就有濃重的危機感。
攝魂鏡又道:“他們只要審過程俞,就會知道他是怎麼暗算你的了,那可不妙。”
賀靈川沒好氣:“還用伱提醒?”
程俞夢中殺人無往不利的秘密,就是百面夢魘。
白子蘄現在只是對他有些好奇,可一旦知道程俞的金牌打手是這種大塊頭麼——
連邙國國君都可以殺死的百面夢魘,卻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赤鄢國太子特使,甚至賀靈川還沒有元力!
單憑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怎麼可能辦到這一點?
他有什麼秘法或者法器,可以令百面夢魘反噬程俞?
“對手若是白子蘄這種人,哪怕他只起了些許懷疑,對我們都是極大不利。”
有城府,有心計,觀察力出衆。
最可怕的是,他有權力。
神明賦予的權力。
攝魂鏡立刻道:“還有時間,你在明天開審之前弄死程俞就行了!”
“弄死程俞?”
“對啊,他們無人可審,你的秘密就保住了。”鏡子爲自己想出來這一着釜底抽薪而沾沾自喜,“你肯定辦得到,對吧?”
賀靈川卻嘆了一口氣:“當時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無論是他還是太子都不疲憊,爲什麼不接着提審吳楷?是怕吳楷太累,還是怕我們太累?”
“那是?”
“說不定他想先回去洗漱更衣、禮神奉香,說不定他想去吃這裡的老字號胡麻子牛肉大燒餅加粿條湯,也說不定……那就是試探我的陷阱!”賀靈川沉下臉,“我要是現在放出夢魘收拾程俞,說不定正中他下懷。誰知道都雲使都有些什麼手段,別殺不成程俞,反而把我自己曝露了。”
攝魂鏡哎了一聲:“那你說怎辦?你總不能坐看白子蘄提審程俞吧?”
賀靈川正要說話,外頭彷彿有人急奔。很快他就聽到伏山越拍門吼他:
“賀驍,快出來,賀驍!”
賀靈川推門出去,恰見伏山越的身影掠過跟前,丟下一句話:
“犯人吳楷發病,性命垂危!”
吳楷出事了?
臥了個大草!賀靈川這一驚也是結結實實。
今晚真是不太平。
伏山越一邊指揮侍衛:“立刻通知白都使,快去!”
最後兩字出口,他已經奔到客棧地窖口,俯身跳了進去。
岑泊清今晚才被擒,吳楷依舊還在客棧地窖,沒來得及轉移。
雖然岑泊清已經認罪,但吳楷依舊是相當重要的人證,並且身上的謎團很多,白子蘄和伏山越後面還要再審。
伏山越萬不願見他出事。
兩人跳下地窖,見侍衛正給吳楷除掉枷鎖。後者好像畏寒,倒地縮成一團,簌簌發抖。
他這症狀初看上去跟傍晚的咒術發作很像,其實皮肉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萎縮,尤其筋腱神經一收縮,四肢就拗成奇怪的形狀,渾身不由自主抖搐。
吳楷皮膚上還出現了點點紅斑,形色有些像桃心。
“不是詛咒,可能是劇毒!”伏山越看了一眼,即從懷裡掏出小瓶藥水,親自給吳楷硬灌下去。
吳楷的嚥肌也罷工了,吞嚥無能,藥水是順着食管流進去的。
伏山越這種時候拿出來的,當然是救命的好藥。
可吳楷立刻就嗆着了,卻不是咳嗽,而是奇怪的“呵嘰”聲,像是被踩在腳下的老鼠。
他開始吐血。
赤豔豔地紅,還有小碎肉。
賀靈川臉色立變,去按他脈搏,只覺混亂無狀,心、肝、肺都受重創。
從病發到重症,這才幾秒的工夫?
伏山越黑着臉大吼:“大夫,劉十二,人呢!都死哪去了?”
劉十二就是下午給吳楷施咒的咒師。
他腿腳沒有武者靈便,這時才奔下地窖。
他翻看吳楷眼瞼,又撕開衣襟,在其心口位置按了兩下:
“不是咒術,但他心臟裡有東西!”
賀靈川也伸手按住,真力渡了過去。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吳楷的心臟就像千瘡百孔的破麻袋,每跳一下,受損都更劇烈。
吳楷突然停止了抖動,長長“嗝”了一聲,好像肺裡最後一口氣也被擠壓出來。
他還保持着蜷縮的姿勢,眼睛瞪得滾圓,好像快要掉出眼眶。
賀靈川按他頸脈,而後向伏山越搖了搖頭:
“死了。”
伏山越轉頭看向咒師,一把揪起他衣領,眼裡殺氣騰騰:“跟你有沒有關係?說!”
“沒,沒!”
“是不是傍晚你……”伏山越理智尚存,沒把隱秘說出口。
“不不,跟屬下無關!”咒師辯解,“他死於心疾!”
“什麼病發作起來那麼厲害,人轉眼就沒了?”從病發到身亡也就三十息不到,三十息!
這真是不給人反應時間。
此時,隨隊的大夫才姍姍來遲。
伏山越冷眼盯着他:“你特地吃完宵夜纔過來的吧?”
大夫剛來就擦汗:“殿下息怒,屬下方纔正在蹲、蹲……”
他正在後頭五穀輪迴呢,侍衛就來咣咣敲門。
提褲子也要時間啊。
伏山越知道,這時候再怪他也無事無補:“給我搞清楚,他是怎麼死的!”
“啊是,是!”大夫趕緊蹲下來客串仵作。
他在死人身上敲敲打打不算,很快就拿出小刀。
伏山越立刻表示了關注:“做什麼?”
“太子,要剖開來才能看見內裡的毛病。”要屍檢啊,不然怎麼找出死因?
伏山越捂着腦袋,倍感沉重:“白都使還沒來,你能隨便把人剖了嗎?等着!”
……
所以等白子蘄聞訊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伏山越和賀靈川都木然坐在一邊,大夫跪在囚犯身旁。
重犯吳楷縮成一團,死不瞑目。
白子蘄心裡一沉,也不懼死人眼珠子就瞪向地窖口,大步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發疾暴斃。”伏山越沉聲道,“大夫說不是咒術——”
一邊的大夫:“……”
他沒這麼說過。
“也不是劇毒。具體什麼死因,我想等白都使到了再剖檢。”
白子蘄目光一刻都未離開吳楷屍身,這時蹲下來將其翻動幾下,又按了按心口位置。
“可能是同命蠱。”
“那是什麼?”
“一種極其猛惡的蠱蟲。其中最厲害的品種又叫作桃心蠱,發作起來極其迅速藥石無救。”白子蘄指了指吳楷身上的紅斑,“這種桃斑就是佐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