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沐千雪的分析.凌聖天尊停下筆擱在案上.擡頭問道：“忍凝門主看過男童屍體後有何反應.”
"他似乎發現了一些端倪.卻不能在衆人面前直說.所以徒兒也沒問出什麼.再就是忍凝門主說明日便動身前往不老山下的村落親自查探."沐千雪事無鉅細.一一道來.
凌聖天尊交錯着十指抵在下頜.思索了片刻.起身向沐千雪走去：“千雪.隨爲師來.”
二人掀簾而出.正迎上一大片刺眼的紅霞.滾圓的落日慢慢的從麒麟關的山脊上滑了下去.只留下天邊一抹金紅若隱若現.
日落時分.原本應當是軍營中吃晚膳的時候.但火頭軍卻沒有埋鍋造飯.碩大的鐵鍋長久不用.鍋蓋上落滿了灰.
凌聖天尊從袖袋裡掏出兩枚果腹丸.一人一顆分食後再從火頭軍那討來了閒置着的百人鍋.帶着滿面狐疑的沐千雪一路飛掠上麒麟關山頭.
冬日裡白晝變短.日落加快.二人在山頂佇步時.天邊最後的一絲霞光也消失了.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不一會皎潔的明月爬上正空照亮了暮色中數不清的星星.
“師父.何故帶一隻大鍋上山.”由於大鍋邊沿寬厚.高有五尺.沐千雪便當做矮凳靠着休息.
凌聖天尊知道沐千雪奔波了一日.身體上的疲憊需要時間休息才能補充.可她體內的靈氣已然入紫.怎麼也不至於累到隨處靠坐的程度.回答道：“上山是因山頂遠離軍營中的火光.可以更好窺探星辰中的暗示.帶一個大鍋則是爲了施展‘煮水問月’的法術.”
他頓了頓.在沐千雪擡頭仰望星空之際.握着她的手用淡然的口吻問道：“千雪.若是路上再遇到什麼狀況不要硬撐.要與爲師說.”
男人的語氣並不經意.雙眸也沒有直視她.就想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說是平常.那也無可厚非.他與她是即將要成爲夫妻的關係.本就無需再隱瞞任何事情.妻子遇到困難.作爲丈夫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聞言.沐千雪將頭輕輕的靠在凌聖天尊寬大的肩膀上.後者溫柔的挽住了她的腰.面對凌聖天尊.沐千雪可以盡顯小女兒嬌羞的一面.略帶懊惱的將誤傷鬩亂之事娓娓道來.
“如此說來.千雪耗損的靈氣應當也與這位鬩兄脫不了關係.”凌聖天尊接口道.
沐千雪無奈的點點頭.然後獻寶似得取下系在腰間的一小隻布袋搖了搖.發出了“窸窸窣窣”的抖動聲.她毫不隱瞞的回答：“那人原本是伶人爲生.脾氣古怪得很.爲了讓他能夠早日復原.徒兒只能以靈氣蘊養稻種.燒煮米粥.徒兒還有私心.便是想帶回一些煮飯給師父吃.”
凌聖天尊接過沐千雪手中的袋子.掂了掂約有半斤.徑直塞入衣襟內道：“好.等爲師何時口饞.便讓千雪烹煮.只是以靈氣灌溉稻種乃有違天道循環.下不爲例.”
“是.徒兒遵命.”沐千雪莞爾一笑.
“說正事吧.”凌聖天尊將視線掃向繁星點點的夜幕.問道：“土門中的書籍你大都皆已飽覽.觀星之法可習得一二.”
“只是懵懂.”沐千雪不敢誇大.沒有紫宸門主點撥.縱使沐千雪靈智再高也無法僅憑自學便精通觀星奧義.
“說說看.”凌聖天尊再問.
沐千雪仔細觀察了天空中閃爍的星辰.漸漸凝眉：“奇怪.冬天的星星一般都顯得極其暗淡.絕不應該這般璀璨纔是.星光與月亮的亮度應當是一致的.可月亮還是冬天的蒼白之色.星星卻閃爍出夏夜裡纔有的光芒.”
凌聖天尊對沐千雪的觀察力極其滿意.故意再問：“千雪可知如此星象爲何解.”
這一會.沐千雪回答的並不篤定.她的猶豫仍舊與自學成才脫不開關係.沒有紫宸門主.無論沐千雪自持明白了何種土門奧義都沒有人告訴她是對還是錯.左思右想她才小心回道：“冬月夏星的現象就與徒兒在隆冬歲月以靈氣強行蘊養稻穀是一個道理.皆是違反了自然規律.若沒有猜錯.導致這種星象的原因乃是有人用了極其強硬的蘊養了原本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說到這.沐千雪猛然倒抽一口涼氣.驚愕道：“究竟是孕養了何物才能改星象.出現這種暗示..”
“爲師也想知道.”凌聖天尊邊說邊反身面朝大鐵鍋.畫出一張黃符貼於大鐵鍋肚中.雙指離符.黃符立刻化作一灘白水迅速溢滿了整個鐵鍋.
‘無中生有’乃是天靈道教中最基礎的法術.與‘隔空取物’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前者可取活物.而後者只能取來死物.
大鐵鍋中裝的自然是從麒麟山中溪流中的溪水.沐千雪驚然發現不知何時凌聖天尊竟借了一尾溪魚放入鍋中.鐵鍋正對明月.映出了第二個月亮.而溪魚便緩緩的遊蕩在倒影明月之中.
沐千雪饒有興致的看着凌聖天尊繼續施法.雖不明白此法究竟有何目的.卻不敢插嘴打岔.自古道士畫符作法皆必須一氣呵成.中途被人打斷就算是破了咒了.
一切準備就緒後.凌聖天尊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畫有硃砂烏墨的羊皮紙.湊近一看原來是方纔凌聖天尊按照各個地方送來的硃砂急信所標出位置的那張地圖.地圖一方入水中.上面的山水城鎮全都離開羊皮紙躍然在水面上.乍一看高山巍峨.川河秀麗.似乎連城鎮中的一間間白牆黑瓦的屋頂都能細辨.
做完這一切.凌聖天尊這才轉頭再看沐千雪.示意已然完成法術.可以提問了.
沐千雪自然沒有傻傻站在一旁白看.她一邊看腦中就飛快的思考起來.
怪異的星象、各個地方送來的硃砂急信.可置人於死地的黑氣這些線索鏈接在一起.似乎將之前存在沐千雪腦中的疑惑都理順了.
她豁然開朗道：“星象暗示的莫非就是有人故意蘊養出這些殺人索命的黑氣.而師父現在就是要從這百來個送出硃砂急信的地方找到黑氣出現的第一處位置.有了源頭就能查到線索.”
沐千雪的回答讓凌聖天尊及其滿意.這些線索是他苦思冥想整理了一個下午才摸索得出.可沐千雪卻在短短半柱香的時間內也想到了.可見沐千雪確實天資聰慧.細微縝密.而他凌聖天尊也沒有挑錯徒弟.選錯伴侶.
不由看向沐千雪的眼神越發寵溺和欣賞.他道：“既然不老山也發生了相同的黑氣.便要再加上這一出才能用‘月魚’找出事發的源頭.”說罷.凌聖天尊用小指從符盒中點了一些硃砂點在凸顯着不老山一處的水面上.
“尋.”他延出靈氣擊中月魚頭部.大鐵鍋裡的魚立刻順着鍋中蜿蜒的山路擺尾而遊.穿過一座座山峰.遊過一條條河流.月魚毫不猶豫的一直向東遊行.最終在靠近鐵鍋邊緣的位置停了下來.看上去並不像主動停下反而有些一頭撞上的樣子.
“莫非還有些患了怪病的地方沒有傳來書信.導致月魚尋找無果.”沐千雪嘗試用手指將月魚向南面推開了一些.可那條月魚依舊固執的向東側游去.往返幾次.沐千雪似能確定月魚確實想要破鍋而出繼續向東遊行.
凌聖天尊斂眉沉聲：“不可能.所有出現怪病的地方都會主動向爲師發出求救.這是千百年來天靈道教做出的口碑也是整個炎虛大陸早已養成的習慣.可是.月魚也不會出錯……”說到這.他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一陣啞然.
沉默了許久才語氣沉重道：“不能發出求救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沐千雪卻搖頭道：“今日我在不老山下的村子裡雖然目睹許多病患和死屍.可無一例外的都是女子和孩童.而村子裡的男人卻一個都沒有染病.而從女屍口中溢出的黑氣明明有轉移宿主的能力卻並沒有進入被昏倒在地的男人體內.由此可看出黑氣應當只能殺死女子和孩子.所以即便蘊養出黑氣源頭的村裡裡女人孩子都死光了.男人也不會死.”
談話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後凌聖天尊大袖一揮將大鐵鍋中的魚和水都換入山下溪中.提起鐵鍋道：“空談無意.還是要去最東邊的村落去查看一番才能知道.所幸月魚已經指明瞭方向.事情也算有了眉目.”
二人又閒聊了一些妖魔大軍近況和對於紫宸門主所在之處的猜測.便提鍋而回.
是夜.沐千雪並未回到她的營長.凌聖天尊伏案看了一夜硃砂急信.她便在案旁磨了半宿硃砂.
到了下半夜.沐千雪又將可能藏有紫宸門主音訊的蚌針取出.讓兩顆泛黃的老蚌珠在石盤上旋出颶風.一邊端詳一邊猜測.終是在黎明到來之前再也撐不開眼皮沉沉而睡.而凌聖天尊卻趁她熟睡之際悄悄輸入三分靈氣進入她的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