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雪仰起頭,迎着絲絲縷縷的輕風,綻開了一個苦澀的笑,
時間倒轉回到前日,絢麗的晚霞勾勒出兩個頎長的人影,他們相對而立,與層層疊疊的紅楓美景融爲一體,
失去意識的沐千雪癱軟的倒在鋪滿紅葉的地上,包裹着紅磷的後頸浮現出一道淤青,
“你想要怎麼利用她,”無名空靈的嗓音夾雜着令人發寒的涼意,
比楓葉愈加深紅的身影雙手環胸,歪着頭髮出“嘖嘖”的聲音,似在欣賞無名的反常：“告訴你也無妨,我帶她進入了黑蝠洞穴,洞裡面有什麼你應當很清楚吧,”
“蝠沼之氣,”無名倒抽一口涼氣：“你想令她徹底妖變,”
“非也非也,”鬩亂比出食指搖了搖,眼角從沐千雪的妖顏劃過：“不只是妖化,還會由妖墜魔,三個月後,她將會徹底淪爲本魔君的得力助手,屆時你說天靈山的那幫臭道士會怎麼對待她,”
“他們會自相殘殺,”無名痛苦說道,
“你又錯了,憑藉混元妖丹的妖氣她一定可以把天靈山攪的翻天覆地,但有能力殺她之人,便只有天靈總掌教凌聖天尊,而不出預料,沐千雪已是凌聖的女人,你說凌聖會不會捨得親手殺了她呢,”從蒼白的臉上裂開一個猙獰的弧度,鬩亂期待的舔了舔上脣,
從記憶裡回神,無名見沐千雪將白皙的雙腳浸入小溪,透過清澈的溪水可以看見圍繞在沐千雪足邊遊動的小魚,
無名不能讓沐千雪回到天靈,凌聖天尊對沐千雪的看法他不得而知,但大長老玄音卻絕不會姑息養奸,縱容一隻無情無義的嗜血妖魔活在山中,若回去了天靈山,等着沐千雪的只有死路,
所以他希望沐千雪能留在這裡,只有身處魔域,才能隔絕天靈之人對沐千雪的忌憚和斬殺,
“家仇未報,我不能躲在這,”沐千雪踢着水,濺起的水花落回水面擴出陣陣漣漪,
無名挨着她席地而坐：“我可設法爲你報仇,”
後者倚在無名側肩,將柔軟的發埋入無名的頸窩,玩弄着指尖滴滴答答,晶瑩璀璨的水珠：“無名,有你在身邊讓我很安心,”
這話傳入無名耳中有些煽情,胸口暈出了悸動,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臂腕將環住了沐千雪的腰,
但他清楚知道沐千雪此話的含義並不帶任何男女之情,她對他若不是主僕那便是親情,總之絕不是無名期望的那樣,
可頓了頓,沐千雪又輕嘆：“報仇這種事,若不是親歷而爲,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那報完仇,我們便再回到這裡可好,"無名小心試探,
沐千雪莞爾一笑,赤腳站在溪底被太陽曬的發燙的卵石上,
無名看着她不懷好意的抿嘴偷笑,然後從蔥白的指尖向自己潑出了一顆顆耀眼的水珠似潑在了他加速跳動的心臟,這一刻,美好的太不真實……
汝河以南,麒麟關中,激戰持續了一日一夜,無數殘肢亂臂和死狀悲烈的屍首凌亂的倒在地上,其中有人類的也有妖魔的,
但時隔兩個時辰,兩方軍隊都未派出人馬清掃戰場,埋葬烈士屍體,
那些僥倖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士兵經過了不眠不休的一晝夜,回到軍營便如同抽光了最後的氣力,橫七豎八的睡死在營帳旁,
王將軍左臂被利箭刺穿,卻只是簡單的用棉布包紮了下,不斷從前線送來的傷兵幾乎佔據了數十個大營,還有一些輕傷者便識相的縮在角落裡打盹,
幽曦也疲憊不堪,她在沙場中大展英姿,斬殺妖魔不下三十,此刻正幫着忍凝門主壓制着一個被火石砸斷右腿,必須進行截肢術的傷兵,
“啊,”手起刀落,忍凝下刀速度極快,可士兵還是忍不住發出嚎啕慘叫,
帳外,一些被慘叫聲驚醒的士兵驚懼的搓着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然後換了個姿勢,再度睡去,
在這個節骨眼,除了吃飯和出恭,士兵們能多睡一會就必須多睡,一旦妖魔再次發動進攻又不知要打到何時,
幽瓏端着熱水站在天青大帳外,她快速洗刷完畢便急切的想要伺候凌聖天尊清洗,以往服侍天尊的青石已死,沐千雪也不在營中,此時正是她幽瓏表現的大好機會,
“天尊大人,我取了熱水來,”她撩開門簾,見凌聖天尊正埋頭研究着一張魔域地圖,他身上還穿着那套在戰場上沾染了血腥和土灰的袍子,
“嗯,”男人應了聲,沒有擡頭,
幽瓏也不生氣,她知道男人認真做事的時候不喜分心,便擰乾了熱毛巾輕柔的貼上男人的側臉小心擦拭,
果然,男人的目光從地圖轉向幽瓏,大手抓住了她因激動而微微顫動的手掌,但男人只是從她掌中抽出了毛巾,便下了逐客令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幽瓏好看的眸子裡溢出一絲委屈,她不甘心就這麼出去,男人的發有些散亂還來不及梳理,那夜她見過沐千雪爲男人洗髮束冠的情景,之後便默默發誓,日後一定也能觸摸到男人的長髮,
可伸出的指尖還未觸碰到男人分毫,她眼角在劃過桌案的時候卻牢牢盯住了那張被多處圈畫過得地圖,躍然於紙上的諸多山脈城鎮上,有十餘處都被男人以硃砂畫上了叉,又有十幾處被硃砂圈出,在地圖的邊角寫滿了“千雪、千雪”的字樣,
這是記錄沐千雪蹤跡的地圖,男人退下戰場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爲了尋找沐千雪,而且還一遍一遍的抒寫着她的名字,深刻的想念她,
男人捲起地圖,走近水盆搓洗面巾,平靜的問道：“還有事,”
“沒、沒有,”幽瓏感到一種被挫敗的恍惚,她低着頭再也擠不出笑,擡起沉重的腳步麻木的走出帳篷,眼蒙上了厚厚的陰霾……
“天尊大人,好消息,”負傷的王將軍與幽瓏擦肩而過,快步走進帳篷：“從天靈山趕來援軍剛剛到達了,”
又過去幾日,沐千雪周身痠痛已恢復的差不多了,住在這片果林竹屋裡雖說悠哉,卻也顯得無所事事,無名總會從山中捕些野味做食,可吃慣了天靈山大米的沐千雪卻總是覺得嘴裡淡的慌,便找了採購米糧的藉口拖着無名一同下山,
無名溫順的跟在沐千雪身後,知道她是悶了,故沒有阻攔,
沿着色彩繽紛的卵石鋪成的小徑走到盡頭,果林褪去,視線豁然開朗,幾縷薄薄的雲霧浮在腳下,原來這片果林竟是長在了一座陡峭山巒的最頂端,怪不得連居數日都鳥無人煙,原是凡人們根本無有能力攀爬上來,
“主人請,”無名將沐千雪請上噬魂魔刀,
沐千雪本想推脫,可無名的眼神過於期待令她無法拒絕,便隨了他的意,踏上噬魂魔刀,鼓着嘴嘟囔：“都快被你寵壞了,”
“此山名喚參天山,山腳下有一個參天鎮,那裡有糧鋪,”無名淡笑着沒入刀身,帶着沐千雪衝下雲霄,
直飛而下,地面上的景象一覽無餘,隔了老遠的距離就能看清捲縮在路邊衣衫簍縷,瘦骨嶙峋的一排人奴,
他們瘦的皮包骨頭,腳腕被一條碩長的鐵鏈鎖着,就像被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時間長了許多人腳上的鏈子都已經和皮肉長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
圈養人奴是魔域中最稀鬆平常的事情,可這參天鎮中的人奴似乎比其他城鎮中的多出許多,
無名選了城中一條僻靜的小巷讓沐千雪落腳,二人皆穿着從竹屋中找到的尋常百姓的衣物本以爲並不招搖,但走過大街小巷的時候還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每每目光有所交集,這些人都會慌亂的躲閃開,甚至轉身逃跑,
“他們好像很懼怕我們,”無名低聲道,
沐千雪不以爲然,憑着在魔域的生活經驗解釋道：“這個鎮上的居民都很貧窮,你看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連補丁都打不起,與他們相比咱們這身已經算是華衣了,而在這種地方能穿得起華衣的人,定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身在魔域,人命還不如草芥,殺不殺他們,只看當權者的心情,”
無名黯然的點頭,不再說話,
二人一路快行,進了一處糧食鋪,才發現這鋪子裡竟然無有大米,米缸中只擺出了玉米和乾巴巴的小麥,
“買那麼多難不成還真打算在參天山上頤養天年,”沐千雪戲虐笑道,
無名沒有接話,單手擡起裝着兩百斤玉米和小麥的袋子,毫不費勁的模樣讓掌櫃看的目瞪口呆,
出了糧鋪,一個躲在角落裡探頭探腦的人影引起了沐千雪的注意,這是一個滿臉泥灰大約七八歲模樣的男童,沒有記錯的話他便是前幾日用漁網綁架了沐千雪的那些孩子中一員,名叫“三子”,
他怎麼會獨自出現在這裡,
沐千雪短暫尋思後決定偷偷跟着三子,可這孩子就只是躲在牆後,半晌都沒有其他動靜,
日頭正烈,無名見沐千雪好奇難勸,只得帶她進入一間三面向外敞開的茶鋪靜待,
點了一壺茶,兩碗麪,無名所選的位置正巧能將三子的舉動看清,他被曬得滿頭大汗,本就黝黑的皮膚像是刷上了一層油,黑的發亮,
順着他的視線,是一間夾在糧鋪和縫紉店中間的窄門鋪子,檐下門額寫着“青雀樓”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