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所有人都等待着凌聖天尊下達至指令.面對數條期盼的目光.男人不爲所動.提硃砂筆伏案細細勾勒.
沐千雪就站在男人身後.目力所及正能看見天尊師傅埋頭所畫.這是一張往返麒麟關與埠都縣城的地圖.硃砂所畫正是一條適用於飛行前去最安全、快捷的空中線路.
照理說.烏衣鳥無論是長途飛行還是空中作戰都是禽妖中數一數二好手.加之上古魔琴蛛音已被下令焚燬.短時間內妖皇很難再召集出一批可以與烏衣鳥族羣相抗衡的空襲軍隊.
所以.取回軍糧的任務八成不會遭遇敵襲.只是付出勞力頗多.可一旦順利回營.卻是件了不起的軍功.
不僅能增加士兵與烏衣鳥之間的信任.扭轉人與妖勢如水火的敵對關係.更能將功補過.挽救沐千雪在天靈道教中的聲譽.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塊可以分辨真假的試心石.此時多數天靈道士仍對沐千雪半人半妖的身份和穢亂天靈的莫須有罪名頗有微詞.只是礙於凌聖天尊的面子才隱忍不發.
少頃.男人放下筆.將地圖卷紮成捆.遞給沐千雪.下令道：“早去早回.”
“是.徒兒領命.”接過地圖.沐千雪在王將軍的千恩萬謝中走出營帳.快步前往鳥舍與烏婆婆碰面.
鳥舍建造在軍營以南十里的一野果林中.林中野果已經全被被士兵們摘採用以充飢.故深秋這原本應該碩果累累的季節只留下一片光禿的枝椏.
烏衣鳥羣見到沐千雪前來歡喜的‘泣泣’不斷.他們的叫聲好似鬼哭.入耳便聽得沐千雪頭皮發麻.心裡發憷.怪不得人們會誤會他們是陰司入凡.會帶來災難的不詳之鳥.
林子盡頭.老遠就聽到烏婆婆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聲.但她依然堅持變換出人身.要對沐千雪行跪拜禮.攙扶起身後.烏婆婆拭去霜鬢虛汗.期待道：“主人.可是有何吩咐.”
“正是.”沐千雪也不客氣.在一處被斬斷的樹墩上攤開地圖.指着硃砂所勾勒之處道：“此處距離麒麟關三百里.軍營中糧食短缺.我們必須即日啓程前往埠都縣城取回軍糧!烏婆婆.有勞您挑選五十名羽翅強健的烏衣鳥隨我同去.”
烏婆婆眯眼盯着地圖看了半晌.灰白的指甲在距離埠都縣城五十里開外的一處山丘上刻出一道月牙形的甲印.回憶道：“這座山便是不老山.只可惜八年前慘禍之後山中就突然飄出了濃濃的瘴氣.我族幾經嘗試都無法穿越瘴氣將主人和摯友們的屍首找出.只得在山外燒紙祭奠.”
“我曾經答應過冷崖紅玉.讓他們屍骨同棺.親自做法事將他們二人生前所做功德稟告上蒼.如此這二人的魂魄進入陰司之後便可轉世爲人.再續前緣.只可惜我學道未精.還未能掌握送魂之類的法事.”沐千雪說着.眉峰低斂有些喪氣.
烏婆婆長嘆搖頭.勸慰道：“主人萬不可冒險.這不老山中的瘴氣狠戾非常.修爲非紫氣之上不可抵抗.來日方長等小主人您將那位凌聖天尊的本事全數學會後.要除去瘴氣定非難事.”
“千雪.沐千雪.”一陣勁風颳起羊皮地圖一角.幽曦踏着靈龍乘風掠來.驚起了一陣幼鳥的底鳴.她一把摟住沐千雪.興沖沖道：“帶我一起去吧.”
撥開黏在肩膀上的雙手.沐千雪語重心長的推拒：“不行.幽瓏靈女說不讓你去.”
同時.給烏婆婆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即刻召集了六十隻體格健碩的烏衣雄鳥：“這多撥出的十隻烏衣鳥是我族羣中最善空斗的猛將.由他們沿途保護老嫗倒也放心.”
“多謝婆婆.我這就走了.”沐千雪衝烏婆婆稽首道謝.率領烏衣鳥羣展翅升空.軍營上方只覺一片碩大烏雲從頭頂飄過.擡頭時卻只見幾根墨色長羽散落空中.
“喂.等等我.”幽曦不死心的雙臂掛在沐千雪左腿.沿着她越發成熟的曼妙身軀爬到柔軟的巨翅中間.一副得逞的開心模樣：“帶我去吧.我答應了無名好好照顧你.怎能食言.”
留下一聲無奈長嘆.沐千雪自然而然的雙足捲縮.仰頭從嗓子裡發出一聲空靈的鳴叫.似白凰凌空.威風凜凜.
一衆烏衣鳥異口同聲長嘯迴應.心甘情願的跟隨在沐千雪身後.
軍營中.因有了木門弟子高超的治癒之術.傷患恢復神速.在汝河對面紮營的妖魔大軍連續二日未再次發動進攻.反倒安靜的有些蹊蹺.
好似是凌聖天尊架在汝河之中的氣牆陣法阻止了魔軍的進攻.又或許是烏衣鳥族的背叛讓妖魔大軍元氣大傷.士氣低迷.
總之.不止是麒麟關暫歇戰火.周邊幾個城鎮都得到短暫的安寧.
也正因如此.王將軍纔有恃無恐的敢率領半數士兵深入山林中打獵或者尋找蘑菇野菜.他估摸着最多隻要再堅持二日.沐千雪就能帶着大批軍糧滿載而歸.
青色帳篷內.幽瓏單手挽着衣袖立在凌聖天尊身側.三指拿捏墨塊一圈一圈的緩慢研磨.後者專心翻閱書冊.無人說話.
幽瓏尚未痊癒.身子經不起久站.又不敢在凌聖天尊身畔同坐.不出片刻鬢角就溢出細汗.
“你回去歇着.本尊可自行磨墨.”凌聖天尊沒有擡頭.平靜道.
幽瓏見他視線絲毫沒離開過手中書卷.眸中染上一抹失望：“幽瓏撐得住.”
手中書卷翻過一頁.凌聖天尊不再理會她.提筆不時在書卷上勾勾畫畫.添寫備註和心得.
這些書卷都是給沐千雪準備的法術秘籍.妖魔大軍的平靜不會維持多久.再次攻擊之時一定會比之前更加慘烈.
雖然有一個小徒弟留在身邊照料可添歡樂.可一想到要讓妖氣還未除去的沐千雪屢屢爲了軍事身處險境.男人的心裡便隱隱出現了一種名爲擔憂波動.
他決定等沐千雪載糧歸來.就將其趕回天靈山.遠離這屍橫遍野的煙硝戰場.
突地.設立在營地周圍的驅魔陣法被人觸動.這是有妖魔闖入的徵兆.
凌聖天尊所設陣法及其霸道.普通妖魔一旦碰觸陣法邊緣便會產生遭受雷擊般的痛苦.故能破陣而入者必定來頭不小.他腦中立刻就浮現出一個名喚‘雨姬’的名字.
而能讓雨姬冒險進入這被沖沖把守的軍營.就只有取回‘上古魔琴蛛音’這一個理由.
“不好.”凌聖天尊斂眉.疾步向帳篷之外走去：“魔琴蛛音可曾焚燬.”
被詢問的道士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凌聖天尊會和自己說話.一個激動竟開始結巴.半天沒憋出一句.
“魔琴蛛音現在何處.”凌聖天尊沉聲換了一種問法.
“在、在哪裡.”滿臉通紅的道士指向營帳邊緣的一處修補兵刃的爐火房.
使出凌空虛度.凌聖天尊的身影如煙消散.轉瞬擋在爐火房門口.
這是一處四面敞開的矩形房屋構架.房樑上形形**的掛着各類兵器.鐵水燒的‘呲呲’直響卻無人去鐵水鑄劍.七八個鐵匠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皆已斷氣.
熔鍊三味真火的爐上已不見魔琴蛛音的蹤跡.一個披着鮮紅斗篷的嬌小身影‘嗖’的從鍋爐旁閃過.
“果然是你.”凌聖天尊提步緊追.同時雙手做訣召喚出一條伏魔雷繩預備向那人投擲.
卻不想重傷未愈的幽瓏也擅自跟來.她知道自己無法幫助凌聖天尊.同時她也知道凌聖天尊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傷.
隱藏在紅色斗篷下的人兒亦察覺到在場的第三人.她咧嘴發出銅鈴般清脆的笑聲.衝凌聖天尊童聲嬌喝道：“呵呵呵.小心暗器.”語畢.從手中投擲出一把密密麻麻的牛豪銀針.
這喝聲無疑起到了聲東擊西的作用.只見那些銀針並不是朝着凌聖天尊臉面擲出.而是反手側轉徑直衝向幽瓏.
“啊.”幽瓏始料不及.被驚的花容失色.再欲轉身避開漫天銀針已來不及.
關鍵時刻.凌聖天尊只得將手中伏魔雷繩轉換成一張遮天盾網遮掩幽瓏全身.銀針“刷刷”不斷彈擊在盾網之上.而得到庇護的幽瓏毫髮無傷.
“天靈當家的.魔琴蛛音本宮就取走了.咱們後會有期.哈哈哈.”隨着清脆的笑聲消失.陣法中的妖氣也盡數沒去.
盾網乃凌聖天尊靈氣所化.因意念化作一片紫色碎芒消散.幽瓏被抄傢伙匆匆趕來的道士們扶起.楚楚可憐的內疚道：“請天尊大人責罰.幽瓏只是不放心才……”
凌聖天尊擺袖打斷了幽瓏.即刻下令：“忍凝.本尊命你立刻前往埠都縣城.”
距離埠都縣城百里.沐千雪一衆已能看見埠都縣城高高聳起的雄偉城牆.實則三百里的距離對於修道之人根本算不得遠途.
若只讓沐千雪一人獨自往返.可能只需一個白晝便可到達.烏衣鳥的飛行速度雖比不上白凰與生俱來的優勢.可單日往返也綽綽有餘.
由此.沐千雪推測.即使揹負糧草會減緩烏衣鳥的飛行速度.在今日子時之前也一定能返回軍營.
再疾馳了半個時辰.人頭涌動的埠都縣城已置在腳下.
守城的士兵早就收到命令.不日將會有天靈高人率領鳥羣前來取糧.連忙揮舞旗幟招呼隊伍進入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