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道心

淺希三人離開流星映月潭後走到了山前的青玉廣場山停了下來,淺希想了想道:“先回我住處一趟。”清凝二人自然應允跟着回到三代弟子的住處。

淺希剛走進院子就有一個年輕女子迎了過來道:“公主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沒去天月幻境修煉嗎?”

淺希搖了搖頭,從袖中拿出一枚桃花印鑑交給那女子道:“先不說了,你立刻回國叫父皇備一份重禮送給靈安長老的弟子,記住是送給靈安長老的弟子的。”

這女子名叫衛子若,也是一個修道之人,不過不是修煉的傾月劍派的傾月劍決,但也是通玄境界了,是從小培養到淺希身邊照顧的人。

衛子若聽到要送給修道之人的重禮心中還是吃了一驚,不過見公主將桃花印鑑都拿出來也不再多問,接過印鑑道:“我知道了。”說完也不多話便朝着外面走去,往陵襄國趕去了。

淺希這樣做一是怕蘇傾清事後追究,算是賠罪。二是雖然她沒有聽說過靈安長老,不過不管如何蘇傾清一入門就成爲了二代弟子定然有不凡之處,自己現在送一些能夠幫助她的東西,結下一份善緣,將來說不定能有所回報。

事情辦完,淺希便帶着二人往管理刑罰的大殿走去。

“到我書房來。”蘇傾清剛走進大殿耳邊就響起了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正是蘇傾清的師父靈安。於是本來要回自己房間的蘇傾清便往靈安的書房走去。

靈安的書房在大殿後的一個院落,蘇傾清慢慢走去,路上遇到幾個執役弟子相互行禮離開。

蘇傾清走到靈安所住的院落,然後走到書房外。

門沒有關,蘇傾清不過還是輕輕釦了扣門道:“師父,我來了。”

“快進來,不是給你說過到我這不用敲門的嗎?”靈安在屋中說道。

蘇傾清沒有回話走進屋去。

房內當中牆上是一副對聯:

登樓手摘青霄月,

展卷目遊太古天。

往左走去,前方是打開的窗戶,窗戶外是鬱鬱蔥蔥的花木,隱約可以看見遠處蒼翠的青山和山間的雲霧。其餘兩邊都是書架,上面擺着各種書本、竹簡和骨書。

左邊的書架前有一淡紫色方形書桌,桌上除了文房四寶和一些書外還放着兩杯茶。

書桌後面坐着一位看着約莫三十餘歲青衣女子,女子漆黑長髮披肩,面容姣好,雙眼深邃,看起來有些冷漠。這正是蘇傾清的師父靈安。

靈安成爲傾月劍派長老已經將近三百年了,到現在卻也只收了蘇傾清這一個弟子。倒不是因爲她修爲不夠或性情孤高,只是因爲她專精的不是傾月劍決,而是在鑽研傾月劍派傳承至今已經鮮爲人知的另外一門修煉法決——夢仙遊。

夢仙遊與傾月劍決的殺伐凌厲不同,講究的是超然物外,心與道合。據傾月劍派祖師推測夢仙遊修煉到最高境界有可能推演出成仙的道路。不過要修煉夢仙遊有一個苛刻的條件,那就是修煉者必須要是先天靈體。因爲夢仙遊開篇第一句就是“一氣衝破天地關,方知乾坤非一般。”

這句話的“天地關”自然就是指的現在的天竅。整句話的意思就是靈氣一下將天竅衝開,神魂和天地交感,這纔看穿天地表象,開始接觸到一點天地本源的東西。

夢仙遊然後便講了如何調動全身靈氣衝破天竅進入通玄境界。這和現在一個竅穴一個竅穴地去煉化,然後再慢慢煉化天竅圓滿後再做突破完全不同,而且這夢仙遊還說得是必須全身充滿靈氣纔有可能成功。而現在世間大部分修煉法決都只能將靈氣儲存在竅穴中。

如何才能不淬體修煉而身體內充滿靈氣?如何才能全身充滿靈氣?那隻能是先天靈體了。

但先天靈體是比五行道體,天玄真體更加稀有的體質,可謂是萬萬人中難得一個。正因爲如此這夢仙遊在傾月劍派中的傳承也是斷斷續續的。所以芷雲和芷晴二人將蘇傾清帶回傾月劍派後讓門中掌門和長老十分震驚,給予二人許多天材地寶作爲獎勵。

經過傾月劍派衆多長老商議後將蘇傾清交給一直研究夢仙遊的靈安長老教導。這便是爲什麼蘇傾清拜入傾月劍派便是二代弟子的原因。

靈安看到蘇傾清進來,推了推書桌上的茶杯道:“坐吧,嚐嚐我剛泡的月華淡。”

蘇傾清說了聲:“多謝師父。”然後便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端起書桌上的略顯透明的青白色茶杯。

杯中水呈淡青色,冒着屢屢熱氣,隱隱間有光華流轉。蘇傾清放着嘴邊輕輕喝了一口,入口微熱,繼而轉涼,隱有甘甜,又仿若無味,待到入喉已然忘了是什麼味道,只有一絲傷懷落至心間。

蘇傾清將茶杯放回書桌。

“味道怎麼樣?”靈安饒有興致地問道。

蘇傾清認真地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不好喝。”

“嗯?”靈安愣了一下,然後展顏一笑道:“好一個不好喝,既然是嘗味道,那自然就只有好喝不好喝的區別了。”

蘇傾清不知道師父這什麼意思,只得沉默以對。

靈安收斂笑容道:“剛纔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了,關五天禁閉怎麼夠。我會讓靈秋師妹嚴懲她們的,你不要感到氣惱。”

蘇傾清沒有想到師父說起這事,還要幫她出氣,輕聲道:“不用了,師父。”

靈安微慍道:“爲什麼不用啊?不說她們以下犯上,就是如此欺負你,我也不能輕易放過她們。”

蘇傾清輕聲道:“沒事的,我只想專心修煉就好了。”

靈安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柔弱的弟子,怎麼這事情說到修煉上去了,只得問道:“爲什麼呢?”

蘇傾清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想花太多心思在這些事上,我現在只想專心修煉。自從開始修煉以來,我就喜歡上了修煉的感覺。而且看了門中一些書後,我更加嚮往傳說中的仙人了,我以後一定要儘量多看看這廣闊的世間,我想知道仙人有沒有將人復活的手段。而且師父你也說過我修煉起來比別人快得多,恐怕我和她們的距離會越來越大,以後可能沒有什麼交集了,所以我不想因爲這點小事留下太多因果。”

聽蘇傾清說完靈安微微有些驚訝,一是自與蘇傾清見面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蘇傾清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二是沒有想到蘇傾清的想法是如此的超凡。

靈安想着蘇傾清的話突然心中一震,思慮了一下道:“你雖然體質非凡,但是古往今來天賦異稟的修道者不知凡幾,但所謂的得道成仙也只是存在於傳說中而已。而且修道一途也不全是修道,道術法決,靈石法寶,前賢感悟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

蘇傾清微微低頭,輕聲道:“我沒有想那麼多,而且我也不想修煉道術法決,也不需要靈石法寶什麼的,只求師父能指點我修煉。”

靈安聽蘇傾清說完卻是展顏一笑,道:“好,好,好。你果然不負你的體質,你跟我來。”

說完靈安便帶着蘇傾清走出書房,朝着傾月山前山走去。蘇傾清不明所以,只得一路跟着靈安。

一路上花繁葉茂,巨木成蔭,陽光熹微,惠風和暢,遠處山澗不時有飛劍橫空,白鶴飛舞,又有瀑布垂落,映日生輝。

到了前山,入眼是輕煙薄霧中一座座宏偉的宮殿,一路往前,腳下的青石路盡頭便是一個巨大的廣場。

雲霧盪漾的廣場中間斜插着一柄巨大的青白色的巨劍,巨劍插入地面約莫四分之一的劍身,巨劍與地面相接之處有道道符籙排列,形成一個三丈方圓的圓形陣法。陽光照耀之下隱約間有光華流轉其間。

蘇傾清隨着靈安走上廣場,踏在廣場之上,腳下淡青色地面仿若水面,蕩起微微的漣漪。

蘇傾清剛來傾月峰時已經走過這廣場了,所以現在也沒有第一次走在上面那麼驚奇了,一路跟着師父靈安朝着廣場盡頭那雄偉的傾月殿走去。

如果御劍從高處看着淡青色的廣場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一副疏星朗月圖。淡青色的天空中斜掛這一輪圓月,一些星辰散落其間。而中間的長劍橫空,仿若刺入另一個世間般,泛起無數天道法則。夾雜雲霧瀰漫,人行其上,何似在人間?

走過廣場,走過一百級臺階便到了傾月殿前。

“呼!”

有風吹起,衣帶飄然。

蘇傾清捋了捋鬢角,轉頭看去。

白日高懸,雲霧浮動,目及遠處座座山峰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好一個天高地闊!

蘇傾清只覺心中舒暢,雙眼微閉,深吸了一口氣。

轉過頭來正好看着師父微笑着看着自己,蘇傾清雙頰微紅輕聲道:“讓師父久等了。”

靈安笑着搖了搖頭轉身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莊嚴宏偉,有一股銳利之氣散發出來。

大殿巨大的紅色木門敞開着,不過門雖然敞開着,但是從外面看去門中卻是一團混沌的青色光芒流轉,看不清其中事物。門前左右兩邊分別站着一個負者長劍的白衣少女。

兩名少女看着靈安和蘇傾清過來,都豎掌行禮。

靈安點了點頭,蘇傾清則是也豎掌回禮。

走到近前靈安問道:“掌門可在殿中。”

右側的少女答道:“回師叔祖的話,掌門正在殿中祭劍。”

靈安道:“那麼勞煩通報一下,我有事和掌門商議。”

少女點了點頭道:“那麼請師叔祖稍等。”

說完少女捏了個劍訣,背上長劍出鞘,化作一道青光射入大殿門中。

少時。

門中青光消散,露出殿中景象。

少女伸手道:“師叔祖請。”

靈安點了點頭,帶着蘇傾清朝着殿中走去。

殿中明亮空曠,人行其間,有輕微腳步的回聲響起。眼前彷彿有光華流轉,蘇傾清擡頭望去,只見頭頂是一片星空。

夜空深邃,斗轉星移,仿若有無窮奧妙,讓人不自覺地將心神沉浸其中。還好蘇傾清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回過神來,連忙小跑幾步跟在師父的身後。

前方宮殿牆壁上掛着一幅畫,畫上光華流轉,顯然不是凡物。

畫的底色純白,只畫了一個女子。女子身着淺藍色長裙,手中提着一柄長劍。女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容貌出塵脫俗,神情肅穆,目視前方,雙眼有神,飽含滄桑。

畫的下面是一張供桌,上面除了一柄放在黑色劍架上的無鞘白色長劍外別無他物。

長劍樸實無華,古意盎然,只有不時間有光華流轉其上證明他的不凡。

供桌下面的蒲團上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着點綴着稀疏星辰和輕薄流雲的淡青色衣衫,一頭黑色長髮垂落在地。

再往下就是十幾級臺階延伸到靈安和蘇傾清所站之處。

靈安停下腳步施禮道:“參見掌門。”

蘇傾清也跟着行禮道:“參見掌門。”

“請靈安師叔,傾清師妹稍等片刻。”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女子聲音方落,蘇傾清只覺周圍一下停止了,風停了,光停了,聲音也停了。好像時間或空間被禁錮了一般。

“譁……”

一下又彷彿活過來了一般,頭頂的星空中幾道星光落入前方的供桌上的長劍之中消失不見。

“呼。”

前方的女子彷彿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轉了過來。

女子眉目如畫,目光溫和,一眼看到就有讓人心生信任。

這正是傾月劍派當代掌門,明月。

明月指着靈安二人面前的蒲團道:“師叔,師妹請坐。”

靈安和蘇傾清道了聲“多謝掌門”後便坐在蒲團之上。

明月待到二人坐下後自己也坐回蒲團問道:“不知靈安師叔找我何事?”

靈安道:“我想開啓奕劍樓,爲傾清鑄劍意。”

奕劍樓位於傾月峰峰頂,樓高百丈,分爲十二層。其中存放着傾月劍派建派一萬兩千餘年收集、遺留的飛劍和劍意。

奕劍樓第十二層樓是一個聚靈法陣,當初修建此樓的主要作用是聚集靈氣保持樓中的飛劍和歷代劍修前輩留下的劍意靈氣充裕,不至於因爲靈氣消散落爲凡物。不過時光流轉,一直爲樓中飛劍提供靈氣的聚靈法陣不知爲何產生了變化,在法陣中修煉居然能夠加快傾月劍派弟子劍意的成形。

傾月劍派中的道術法訣有劍意和無劍意施展起來威力可是大大不同的,所以當時這個發現讓整個傾月劍派都十分震動。

經過幾代門中掌門和長老不斷的研究,完善陣法,漸漸地讓這奕劍樓上的聚靈陣能夠幫助沒有劍意之人鑄成劍意,不過這不僅要花費無數靈石,還需要一道無主的劍意纔有希望成功。所以如果不是驚才絕豔的弟子也不可能開啓奕劍樓爲其鑄劍意,畢竟劍意很難形成,即便是傾月劍派這種劍修大派傳承萬年到現在留下的劍意也只不滿五百之數。

明月知道蘇傾清是先天靈體,當時蘇傾清被帶入傾月劍派時讓她很是震動,如果真的能夠將夢仙遊修煉到最高境界推演出成仙之道,那真的可能將修道界的格局改變。

雖然知道蘇傾清非常重要,不過修道和修劍意沒有什麼關係,所以明月還是問道:“爲何?”

靈安知道這是明月身爲掌門的例行問話,於是便將剛纔發生的事情和蘇傾清與她的問答說了出來,最後補充道:“我覺得傾清已經初具道心了,而且她說她不想修煉道術法決,所以我現在想爲她鑄劍意,以後她也有自保之力。”

修道界有這麼一句話叫“天道可明,道心難成。”

意思是說即便是能夠修煉到明道境界,也不一定能夠具備道心。明道境界可是讓無數修道者仰望,追求的境界。而具備道心者因爲一心向道,更爲天道親近,悟道修煉更是事半功倍。所以聽到蘇傾清即便是初具道心還是讓明月有些吃驚,目光不禁落在蘇傾清身上,認真看着這個入門沒多久的師妹了。

坐在靈安身後的蘇傾清安靜地聽着師父和掌門說話,不想明月突然看向她,讓她心中有些緊張。

在這傾月劍派中蘇傾清只有靈安一個人相熟,而且靈安作爲她的師父,讓她既是親近又是尊敬,所以讓師父都恭敬對待的明月掌門讓她微感怯意。

明月看着身軀柔弱,端坐垂首的蘇傾清自有一份安然恬靜的意境,不禁心中讚歎道:“果然是受天道鍾愛的少女啊。”

明月點了點頭道:“好,師叔和師妹先準備一下,明日辰時在奕劍樓爲蘇師妹鑄劍意。”

靈安見明月同意便道:“多謝掌門,那我先帶傾清回去準備了。”

待明月點頭後便起身帶着蘇傾清施了一禮走出殿去。

目送着靈安師徒二人走出大殿,直到身影消失,明月才收回目光,站起身來看了一會兒供桌上的白色長劍,然後將目光轉到牆上女子的畫像上輕聲道:“我傾月劍派能趁此再進一步嗎?”

畫自無言,唯有光華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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