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入夜漸深,漆黑無月的天際又是細雪紛飛。
隨着一聲細微啪嗒聲,內院厚重的府門從內悄然打開,又轉瞬閉合,昏暗的銘文燈彷彿短路般出現一瞬的閃爍。
一層單薄的紗綢狀黑色物質將許元周身籠罩,行走之間不見人影,仿若陰鬼過境般鬼魅。
這是許元黑霧意魂的一種運用方式。
黑霧意魂擴散開來可形成“簡易道域”對敵,收縮起來環繞周身則可隱匿氣息身形,甚至存在感。
很好用的一種手段,尤其是後者。
待到日後他修爲高深,甚至興許可以做到如同前世小電影裡的效果。
許元緩步朝着湘琴軒的方向行去,眉眼之中頗有幾分疲倦。
下午他與冉青墨前腳剛一回到內院,後腳婁姬便遣人將那些關於秦家的調查卷宗送了過來。
不過卷宗是用馬車拉的。
滿滿兩大車各類卷宗看得許元頭皮發麻,不過爲了搜索有用信息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挨卷查閱。
這一查便是大半天。
冉青墨大概是在亥時左右停下了修行,告訴許元說自己要回客居那邊休息了。
大冰坨子需要休息麼?
完全不需要。
就連他許元現在都不需要睡覺了,更何況已經要融道的冉青墨,想來應該是冉劍離那老登以前教了大冰坨子一些不該教的事情。
不過今天情況特殊,許元也沒有強留她就是了。
溜出內院之後,由於家裡實在太大,許元前往湘琴軒的路頗有一種前世居家上廁所需要開車爛梗的狀況。
而且冉青墨所在湖心閣正好位於相府內院與湘琴軒的中間,刻意繞遠路之下許元需要足足兩刻鐘的腳程。
這也是沒辦法事情,若是快速行進,興許會暴露自己的炁機。
今夜密事,一切皆以小心爲上。
不過話雖如此,許元心中倒也沒有太大的擔憂。
因爲大冰坨子是好女人,不會隨便用意魂或者源炁探查外面。
而且就算探查,他的周身的魂霧也能起到一定的阻隔作用。
許元最擔心其實還是婁姬會從中作梗,要知道他隱匿氣息的手段對於那老女人而言完全是形同虛設的,而對方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在想方設法的壞他好事。
講真的,許元其實能夠理解這老姐做這些事情的動機。
因爲婁姬她是相府之內不折不扣的鷹派,想給他加件袍子的那種鷹派。
也正是因此,她也是最主張拆分地宮遺民的高層之一,不願意看到地宮遺民成爲將來的禍端。
不過許元他卻不想走她預設的這條路。
地宮遺民就算會變成禍患,前提是先能打贏未來那場戰爭,若是打不贏,現在說什麼都白搭。
經過這數年來一系列的事件,現在相府已經比起《滄源》中任何一條時間線都要更加強盛。
劇情主角被殺,洛老頭供出了許多資源秘境的情報既削弱了敵人勢力,又充盈了相府的戰爭底蘊。
盛山縣一事則讓相府通過萬象宗將手伸進了西澤洲。
而蠻族之戰的完全勝利所攫取的利益更是不必多提,只要現在把北境戰爭打完,與皇族瓜分掉北境三洲宗門的產能,相國府的勢力便會進一步膨脹。
相國府真的很強盛,甚至強盛到連皇族與宗盟都要暫避鋒芒,但許元心中一直都有着一抹若有若無的不安。
因爲隨着許元他了解的事務愈來愈多,前世《滄源》中相府後期莫名血崩的記憶便越發深刻。
在《滄源》紛雜的世界線中,相府從帝安城一路打到南疆最短花了七年時間,最長則花了十餘年,而從南疆被反推回帝安無一例外的都只用了不到一年。
謀算天下,許元不及那老爹,但卻能給他的落子籌措更多的籌碼。
地宮遺民對於相府而言是一塊上好的精鐵,將其切割作爲邊角料補充進相府其他刀刃可以讓其變得更加厚重,但將這一塊精鐵打造爲一柄完整刀刃無疑會更具殺傷力。
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湘琴軒,許元略微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着小白所在的庭院快步走去。
相府沒有宵禁,即便已然步入深夜,湘琴軒內大部分的庭院都亮着燈光,因爲除了少許根骨實在奇差的文職人員以外,其餘基本上都是可以十二個時辰輪軸轉的融身強者。
隨着愈發臨近小白所在庭院,許元心緒便愈發緊張。
倒不是因爲近鄉情怯一類情緒,而是因爲婁姬的院子距離白慕曦的約莫也就百丈距離。
他這邊過去,婁姬百分百能夠聽到聲音。
如果她在院子裡的話。
咚咚
踏雪無聲,距離小白院子不過百丈距離之時,許元不自覺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心跳不自覺的略微加速了些許。
因爲隔着老遠,他便看見這老姐院子裡亮着的銘文燈,瑩瑩的光芒在漆黑寂靜的雪夜中擴散出去很遠。
壞了,婁姬今夜正好就呆在自個的院居里。
換而言之,他的到來現在已經被婁姬發現了。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後,許元驚訝的發現婁姬院子裡的銘文燈熄滅了。
見到這一幕,許元不自覺呼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老姐最終還是默認了他的選擇。
念及此處,許元微微一笑,擡步來到了那扇院門之前站定,用靈視掃了一下,發現護院陣法是關閉着的,這明顯是小白在給他留門。
推開院門,剛立於院內已然覆上一層薄雪的石板路,便傳來房門敞開的一聲“吱啞”,雪地之上立刻出現一道被光亮映射出的倩影
“篤篤.篤.”
漆黑一片的雅居之內飄逸着一股嫵媚的芳香,雅居正中置一案桌,案桌之後一道豐盈窈窕的黑影正用指尖有節奏的敲擊着面前卷宗。
視線透過那緊閉窗櫺注視着室外那紛紛擾擾的雪花,婁姬眼眸之中透着一抹無奈。
地宮遺民啊.
這些天的觀察下來,姓白的丫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極強的目的性,而且很懂得根據自己的身份與面對之人的身份來調整自己的態度。
就個人而言,她其實很喜歡白丫頭這種性格。
有野心,也有能力,行動力極強,且願意爲自己野心付出一切的代價。
不過這種喜歡是作爲下屬的喜歡。 若是長天願意把這丫頭交給她調教,且對方能經得住考驗,她甚至可以這地宮司命作爲自己接班人來培養。
但若是長天的妾,婁姬對於這個姓白的就只剩了厭惡。
長天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就算現在全是利益的交換,但日久總會生情,長天以後也難免會對這女人產生感情,從而猶豫。
這其實很致命。
白慕曦那自適應身份的能力會讓她不斷的得寸進尺,而即便逾越了底線,以長天性子也大概率不會對她下死手。
基於這一點,婁姬甚至覺得李家那強勢到了極點的武元都沒有這姓白的司命威脅來得大。
因爲李清焰那丫頭很懂分寸,性格雖然強勢,但他有着自己驕傲,不會藉着長天的這種性子去做一些僭越的事情。
心中想着,婁姬略顯頭疼的擡起纖指輕輕揉了揉眉心。
冉劍離那徒兒性子太淡了,根本不會去壓制白慕曦,而以監天閣那聖女的手段則更不用提了,不被這女人玩的團團轉已經很不容易。
心中略顯煩躁,但隨着一道念頭閃過,婁姬脣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她想到了李家那丫頭。
長天不會對這姓白的下死手,但李清焰則不一定,若是這白慕曦太過得寸進尺,李清焰可不會管那麼多,絕對會將其殺了。
到時候,她這邊再給予一些幫助將長天瞞過去,一切順利的話反而能夠促進相府內部的穩定。
想着,婁姬忽然自嘲的呼出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還是想得太過理想了。
那如雪花般調查卷宗都在訴說着皇族與相府的對立已然迫在眉睫,北境那邊甚至已經發生了小規模的擦槍走火,李清焰那女人大概率會是敵人。
也就是說,若那姓白的丫頭真敢得寸進尺,最終還是得由她這個姐姐來做惡人了.
“唉”
輕柔一嘆,婁姬瞥了緊閉白慕曦所在的庭院一眼。
地宮遺民的事情既然長天已經做了決定,那暫時也只能這樣。
主意拿定,婁姬便緩緩從座椅上站起了身。
她今夜留在相府之內便是想看看長天的選擇,現在該去格物院了配合姜荷與洛熙然將那塊剝離出來的界空石轉化爲傳送陣。
她已經在帝安耽擱太長時間,處理完此事就得儘快啓程去調查萬藥谷,北境那令人發瘋的恐怖疫病大概率只是對方的一次試藥,想要徹底解決必須親自去調查一番.
思緒之間,婁姬已然瞬身到了院落之外,幾個騰挪便臨近了相府的邊緣,正欲以魂鑰越過相府陣法,一雙碧綠的美瞳忽然側眸望了一眼湖心閣的方向。
嗯?
冉劍離那徒兒怎麼在往湘琴軒那邊走?
要不要提醒一下長天?
“.”
思索一瞬,婁姬也便輕笑着搖了搖頭,壓下留在相府看樂子的念頭,直接一個瞬身消失在了原地。
希望,長天不要誤會吧
門前落雪紛飛。
許元注視着白慕曦那一襲單薄白色衣裳,略施粉黛臉蛋清美,脣瓣宛若花瑰,明眸掃動如有一汪春水,絲綢衣衫布料之下,一件包裹着邪惡的露臍裹胸肚兜若隱若現,而那平坦白皙小腹更是直入眼簾。
對視一瞬,
白慕曦面色緋紅的將視線挪開。
許元略微扶了扶一身錦袍,脣角上揚,看着對方這一身未曾見過的白衣:
“白天買的那一件紫衣呢?”
小白聞言挺着腰臀,欠身一禮:
“公子贈禮太過貴重,慕曦想留着,所以今日又出去買了這件素衣,公子若是不喜,我這就去換上。”
肚兜款式似乎特質,束縛並不緊繃,隨着白慕曦動作的起伏,一片雪白流露輕晃。
真不知道這碧螺春對帝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從哪找到的這種衣鋪。
心中想着,許元搖了搖頭,指了指屋內:
“外邊落雪天寒,進屋在說吧。”
白慕曦聞言立刻側身,想要讓許元先進,但許元卻是擺了擺手,見狀小白也便轉過身子,身姿輕盈的朝着屋內轉去。
白綢衣裳下襬開叉,行走之間,大腿上那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修長的玉腿被一件過膝的白色綾羅綢襪包裹,敲到好處的勒痕,以及其下小腿的肉色於那綢襪花紋的間隙隱隱透出。
白色。
這純潔如雪的顏色讓許元忽然想起了某位也喜歡穿素衣的女子,以及對方在靖江府蘇魅魔留給他的那條綢襪。
入房剛一落座,室內的銘文燈變熄滅了,無月的夜色瞬間讓房內便的漆黑一片。
失去視野,室內淡淡的女子立刻芳香瀰漫在鼻尖。
還來不及說話,下一瞬,許元便感覺到一雙藕臂從背後輕輕環住了他的脖頸,嬌軀伴隨着柔軟輕輕貼在了他的背後,如蘭的吐息輕輕在耳邊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嚯.
好會。
許元擡手抓住了女子的宛若無骨纖細手腕,猛地側過身子向前一拉,身後的嬌軀一聲驚呼之後便落入了他的懷中。
啪。
一聲響指,燈光亮起。
白慕曦一雙明眸含水,臉蛋透着緋紅,手臂彷彿下意識的擋在了胸前,引得一陣壓力變形.
“.”
“.”
“篤篤篤”
“白先生你院門沒關,我能進來嗎,有事情想要請教你?”
“.”許元瞳孔驟然一縮。
“.”白慕曦拳頭瞬間攥緊。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門外,一瞬的沉默,許元驟然從春光已然乍露的白慕曦身上竄了起來,盯着房門看了一瞬,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完犢子。
不對,還沒玩完。
冉青墨不會隨意用意魂探查別人房間。
心思電轉之間,瞪了一眼還挺屍躺着不動的小白,許元一邊有條不紊的套上了自己的錦袍,然後選擇主動出聲:
“你不是去休息了麼,怎麼這麼晚了還來找白慕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