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儒怔怔的望着姐姐的側靨,眼神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認識對方。
軒房內蔓延開的沉默像是在等候審判。
從鳳仙儒記事開始,大長老便對他們姐弟二人視若己出,教他們認字讀書,爲他們尋找適配的功法,爲了一粒他們突破瓶頸所需的丹藥,大長老甚至願意向府城的一隅之地的天安掌櫃屈膝諂媚。
這樣一個爲了他們操勞十餘年的長輩,卻直接被他的姐姐出賣了。
鳳仙儒有些不敢置信,想要開始質問。
但,
那來自主座之上的幽邃目光卻讓他將到了嘴邊話又咽了回去。
許元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姐弟倆。
出乎預料的趣事發生了。
原本他其實並不怎麼看好鳳仙儒。
這小鬼雖然外表看上去和逼王一脈相傳,但與家裡那初號機和二號機卻是有着本質的區別。
鳳九軒與許長歌的傲是由內至外,縱使明知十死無生亦敢拔劍的傲骨,而這小子更多的卻是模仿出的色厲內荏。
這種性情,若非其本身的天縱之資,許元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但話又說回來,這等性情反而是很好掌控。
而且是買一送一。
鳳淓茗因鳳仙儒的打壓,而極度自卑,這種性情只要上位者稍微給予一點溫柔與信任便會死心塌地。
有了這丫頭,憧憬之人、愛慕之人都在相府,再加上鳳仙儒原本鳳家旁系的身份,那便根本不可能背叛相府。
數千萬兩的開銷,買兩位興許突破蛻凡天才的未來,說不上太賺,但也絕對不虧。
不過現在看來,
許元忽然覺得相比於這小子,他的姐姐反而更有意思一些。
不過許元倒也沒有立刻做下決定,對着一側婁姬問道:
“姐,你怎麼看?”
婁姬半眯着眸子,倒也沒有因爲許元回絕她要錢而真的生氣,隨口回道:
“挺有趣的一個丫頭。”
許元掃視着少女兜帽下懶洋洋的精緻面容:
“你覺得她是天性涼薄,還是天生理性?”
婁姬略微思忖,彎眸笑道:
“應當是後者,旁系大長老的心思我略微知道一些,她這麼做並非是天性涼薄。”
許元略感訝異,古怪道:
“那老頭還真想着復辟鳳家?”
婁姬沒忍住噗嗤一笑,白了對方一眼:
“你們兄弟都在相府,旁系用誰扯大旗復辟?那老頭只是想要從相府獨立出去,這正好符合你母親當年的遺願,所以也就一直沒怎麼管他們。”
細細聽完,許元微微一笑,道:
“如此說來,這丫頭還有點心計的。”
“算是吧。”
婁姬聳了聳肩,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鳳薰華與其說是出賣旁系大長老換取小輩們的榮華富貴,倒不如說她看清了局勢,所以賭相國府對鳳家旁系的態度,賭她家大長老的命。
若相府溫和,那便閤家歡樂。
若相府鐵血,那就物盡其用。
許元思考了一下這三人的安排,問道:
“姐你想要她麼?”
婁姬沒有任何遲疑:
“可以,加錢。”
許元一瞪眼:
“不是,我送你人才,我還得給你貼錢?”
婁姬美眸回瞪,理所當然:
“這丫頭太懶了,調教起來估計會很費勁。”
黑鱗衛向來不缺聰明人,幹情報這一行,不聰明的早就死了。
像鳳薰華這種修行天賦與才能齊聚之人很罕見,但以她眼力不難看出,這丫頭並非是在扮豬吃虎,而是真的擺。
如果不是爲了自己老弟,恐怕這鳳薰華已經不知跑到哪個犄角旮旯睡覺去了。
許元與婁姬的對話並沒有傳音。
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這讓會讓人很不舒服,但就地位而言,卻是鳳家三小隻的榮幸。
讓黑鱗總長親自教導,這世間可沒幾個人有這種待遇。
不過鳳薰華卻是滿臉的不情願,白皙的額頭甚至在往外冒冷汗,當三公子和黑鱗總長敲定好她的未來之時,少女一雙瑰麗的瑞鳳美眸直接失去高光,腦袋耷拉了下去。
像是死了。
沒有搭理這樹懶少女,許元從主座上站起了身,輕聲道:
“鳳淓茗的陰陽玄紋體,本公子會想辦法,你們可以將這理解爲一次人情,但本公子的人情會很貴,貴到你們現在根本無法償還的地步。”
鳳淓茗怯生生的在幾人身上偷偷打量着。
她並不太懂幾人交談的內容。
但她好像有救了。
在沉默中,
少女見到那位三公子離了案桌朝自己走來,身子微微一顫,連忙將腦袋低了下去。
上次見面,讓她感覺很輕鬆。
無論是對視,還是談話,都不會讓人感覺緊張。
但這次再見,對方像是變了一個人。
對視之時,
對方那種目光彷彿在看一件物品,讓人不寒而慄。
走到近前,許元頓住腳步。
鳳淓茗小心翼翼的問道:
“公子可需要淓茗做什麼?”
許元微微一笑,擡手輕輕按在了少女的腦袋上:
“不要反抗,我先看看你身體的具體狀況。”
“哦好。”
鳳淓茗老實的爲許元開放了中脊穴。
隨着經絡探入少女經絡,許元也算是第一次見到了先天陰陽雙道蘊的身體是什麼樣。
少女的經絡數量與常人一致,但形狀卻是極爲古怪,以丹田爲中心,呈現螺旋狀朝着四肢百骸發散。
而此刻,
絲絲縷縷的藍黑色與火紅的道蘊已然自丹田處生成,正緩慢向外侵蝕着經絡。
這道蘊居然自丹田而生。
越是修煉,越是引炁入體,太陰與玄陽道蘊便會擴散得更快。
若無外力干擾,完全是個死局。
仔細端詳了十數息,許元徹底摸清情況後,纔將靈視從少女體內抽離。
婁姬從位置上起身,問:
“如何?”
許元回眸瞥了她一眼:
“還有兩月左右。”
婁姬眉頭微蹙,提醒道:
“有點短了,太元復清丹的藥材和一些軍用丹藥的主藥有重合,現在局勢不太可能優先給這丫頭使用,若是想要購置或者去山林尋覓,時間可能不夠。”
這話婁姬依舊沒有傳音,聽的鳳淓茗小臉略微一白。
許元卻是直接擺了擺手,道:
“這倒是無妨,我可以先行用道蘊將她的丹田封住。”
婁姬美眸忽閃,饒有興趣:
“長天你的道蘊?”
“死亡道蘊。”
許元傳音了一句,擡起手指,絲絲縷縷黑煙環繞其上,隨後道:
“直接讓她丹田產生道蘊的部分暫時壞死。
婁姬眸子眯了眯,有些詫異,但並未多說,接着問道:
“那這丫頭可就直接被廢了。”
“如果順利會影響修行,但廢不了。”
說着,許元對自己掌控的力度很自信:“但這也只是權宜之計,隨着她不斷修行,產生道蘊的部分丹田會繼續擴大,日後隨着我對道蘊的掌控力度增強,興許能夠修復這種損傷,不過幾率不大。”
說到這,
許元話鋒略微一轉,瞥了一眼蘇瑾萱所在院落,顯得有些猶豫:
“所以我更傾向於第二種。”
婁姬秒懂,捧哏道:
“姓蘇的那丫頭?”
許元點頭,沉聲道:
“嗯,不管是讓蘇瑾萱將用大合歡陰陽功吸食這帶着陰陽道蘊的源炁,還是讓鳳淓茗直接修行大合歡陰陽功都能不損根基,不過前者會讓鳳淓茗修爲停滯,後者.則需要一個雙修之人主動被吸食修爲,助她直接突破融身。”
說到這,
許元看向面前幾乎矮了自己兩個頭的少女,輕聲道:
“淓茗,這三個辦法,你自己選一個吧。”
鳳仙儒忽然開口,輕聲問道:
“三公子,你方纔不是說只有兩種辦法麼?爲何又來了這三種?”
許元回眸瞥了一眼傻不愣登的小子,回道:
“大合歡陰陽功屬於相國府的鎮府之寶。”
“.”鳳仙儒不吭聲了。
鳳淓茗緊攥着拳頭,有些侷促,問:“公子.您說的那個雙修是指什麼啊?”
許元沒什麼遲疑:
“正經的雙修。”
“正經?”鳳淓茗清澈眸子微微一亮。
許元覺得這丫頭可能誤會了,解釋道:
“我口中的正經,指要行房。”
“.”
鳳淓茗眸子忽閃兩下,隨即晶瑩水透的肌膚開始泛紅,直到蔓延至耳根,方纔忽地垂下了腦袋。
像是在冒蒸汽。
許元也沒催促,只是安靜等待着少女的回覆。
而在這期間,
他還聽到了屋內某個少年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聲。
沉默了許久,
鳳淓茗聲音細弱蚊蠅:
“我我想選第二種,可以麼?”
“.”
鳳仙儒加速的心跳忽然一滯,略顯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許元倒也不算驚訝,沉吟了少許道:
“你確定?這樣雖然不會損傷你的根基,但會讓你的修爲不得寸進,甚至倒退。”
鳳淓茗垂着腦袋點了點頭,揪着衣角:
“嗯”
“我知道了。”
許元深吸了一口氣,回眸看看向左側一直沉默不語的青衣男子,扔給對方一塊令牌,輕聲道:
“哥,請你幫忙把這小子帶去黑獄的天字監牢銀柳蘭。”
“.”
尚處在失落狀態的鳳仙儒瞬間懵了。
黑獄的美名遠揚天下,即便是在棲鳳山也是如雷貫耳。
許長歌隨手接過令牌,沒有拒絕,畢竟難得聽見這小子叫自己一次兄長,起身便直接朝着門外走去。
見到這一幕,鳳仙儒連忙出聲問道:
“三公子,黑獄.”
“放心,帶你過去是爲了見一個人,賜你一份機緣。”
許元笑着打斷,輕聲道:“不過見了那個人後,你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得一直待在黑獄裡了。”
鳳仙儒心裡稍安,垂首抱拳問道:
“敢問三公子讓我見的人是”
“我外公。”
“公子的外公”
鳳仙儒下意識呢喃,然後一雙眼眸瞬間瞪大,擡眸直勾勾盯着許元:
“您的外公?!!”
鳳仙儒的呼吸開始加速,瞬間將剛纔失戀的落寞拋之腦後,張了張嘴:
“如此說來,那..那人是家”
話音未落,
“啪!”
樹懶少女直接一巴掌抽在了這老弟後腦勺上,死氣沉沉的溫吞道:
“阿弟.快去吧.長公子要離開了.”
“哦哦.好!”
隨着鳳仙儒興奮着離開,九龍軒室一時靜謐。
再打了鳳仙儒一巴掌後,樹懶少女就又變成屍體了。
鳳淓茗則依舊低着腦袋,垂下眼眸水瑩瑩的。
在身體出現病變之時,她本想一個人來帝安找三公子治病,但卻被小公子發現了。
這一路小公子對她的恩情很重,但.但是她不想用這種方式來報答,而且貴重的東西要留給以後自己愛慕之人
許元沒有理會這些丫頭片子們的小心思,直接了當的說道:
“淓茗,我也不想瞞你,你方纔選擇了本公子想要你選的路,那蘇瑾萱對本公子蠻重要的,但道蘊有些羸弱,所以我想借助你的身體助她領悟陰陽道蘊。”
鳳淓茗沉默了一瞬,小聲道:
“這是.我自己選的,公子。”
“一碼歸一碼。”
許元上下打量着這丫頭,思索着獎勵,半晌之後,他輕聲道:
“這樣吧,你修至蛻凡前的一切丹藥本公子都任你取拿,還有,把手攤開。”
鳳淓茗默默地垂着腦袋,將手伸了出來。
然後,
一枚環狀的金屬質感落在掌心。
戒指?
少女雙眸略微睜大,下意識想要拒絕。
許元看出這丫頭腦子裡面的想法,直接一個腦瓜崩彈了過去:
“丫頭片子腦子裡少想點情愛,本公子對竹竿沒興趣,這是須彌戒,現在它連帶裡面的修行物資都是你的了。”
“.哦。”
鳳淓茗臉色漲紅,羞怯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走吧,我帶你去見蘇姐姐。”
許元微微一笑,隨手拍了拍少女因自卑而下意識駝起的後背:
“把背打直,你是天才,不弱與任何人的天才,更別提日後你興許是要代表本公子,代表相府許家出使,不要如此膽怯。”
隨口給這丫頭畫了個餅,許元便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這一幕直接把婁姬看得一愣。
不是,這就走了?
老孃的銀子呢?!
不過未等她開口提醒,
許元已然回眸,繼續畫餅道:
“姐,你別急,這次我外出撈了筆大的,不過今晚我在外面約了個人見面,等我回來再分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