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隨着冬日漸濃,帝安城繁華中也逐漸多了一抹如龍火紅,雖然距離年關還有一段時間,但街道兩側的銘文燈已然早早被司禮監的小吏罩上了一層紅燈籠,城內各處的廟會夜市亦是張燈結綵,夙夜不眠。除了市井間的繁華,帝安城中的一些高門大儒爲了賀歲也會舉辦一些風雅詩會,吸引着很多世家公子與遊學才子前往,偶爾傳出一兩句清雅名句便能在這年末的帝安城內一些波瀾,留下一段不大不小的佳話。
不過近半月以來,這些由大儒們舉辦的詩會酒宴也逐漸消停,原因也很簡單,半月之前相國府已經在廣發請柬,籌備相府大宴。
大儒是清高的,是有風骨的,但也是要吃飯的。
而且,
若是自家詩會酒宴與相府撞了日子,沒人過來,門可羅雀難免尷尬。
大宴之日,龐大的相國府邸之中難得擁擠,連那高高在上的恢弘府門前也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爲了籌備這場宴會,相府三年一度的盛事,各級管家與各類管事基本是忙得十二個時辰輪軸轉。
畢竟,這幾日能入門的皆是貴客。
有六部官僚,有三公九卿,亦有邊境武官。而除了朝堂一系外,更是有着一些修爲不見底的客卿行走期間,他們或三兩成羣交流見聞,或抱劍靠牆獨飲冷酒。
當然,如此盛會自然也少不了宗門的影子。
雖然如今依然劍拔弩張,但畢竟尚未徹底撕破臉皮,宗盟那邊也是派出了一些長老與天才弟子前來拜門。
大宴之中的每一位賓客在外界都是能掌控萬千庶民生死的貴人。
也因此,相府大宴也被人稱爲小歲宴。
按照大炎祖制,除夕夜時,六部九卿、各地府司入品官吏在大年三十這天不管是誰都不得歸家,得老老實實呆在府衙內給皇朝值夜守歲。
而除夕夜後便是歲宴。
屆時,大炎天子將在太清宮宴請羣臣辭舊迎新。
不過隨着這兩年來大炎局勢的逐步緊張,各地的暗潮洶涌,這次在正式接到相府請柬之前,一些擔憂也在受邀賓客間蔓延開去。
比如,
萬一宰相今年他老人把相府大宴日子定在大年初一該咋辦?
不過好在這事沒發生。
雖然相府大宴的日子距離大年初一又近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差着一些時日,來年會怎麼樣來年再說,至少今年能過個安穩年。
花開兩邊,各表一枝。
除了這些達官顯貴們,大宴也會邀請一些嶄露頭角年輕才子,設下一些策論與詩題留作考研,拔得頭籌者更是能夠得到相國大人單獨接見。也因此比起那些憂心忡忡的大人物們,他們就顯得灑脫了很多,鮮衣怒馬,豪氣入雲,在晚宴之上毫不吝嗇的展露着自己的鋒芒。
總之,
不管怎樣,大宴都是在喜慶的氛圍內有序進行着
又一次從昏迷中醒來,頭疼欲裂,口乾舌燥之感頓時涌上心頭。
湛金色的眼簾半垂顫抖,奧倫麗費勁的睜開眼眸試圖看清周遭環境,但四周除了黑暗便是死寂。
腐朽與淡淡腥臭瀰漫在空氣中。
舌尖輕輕舔舐過乾燥開裂的脣,奧倫麗下意識的想要動彈一下,伴隨着一聲鐵索嘩啦,雙肩立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鑽心,也讓奧倫麗對於身體的感知也如水流入渠般復甦。
她現在是站着,或者說半跪,但膝蓋卻無法着地
兩條鐵鏈自黑暗中垂下,尾端的倒勾將她的穿透倒吊拉起,而另外兩根垂落的鐵鉤則貫穿了她的肩頭,這四條鐵鏈直接將她的身形固定成了這個難受的姿勢。
她不清楚自己在哪,不過她應該沒被殺死,因爲身體傳來的疼痛依舊是那麼清晰。
腦海中閃過昏迷前那大炎男人臉上的神色,奧倫麗美眸之中閃過了一抹嘆息。
還是被抓住了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奧倫麗適應了身體疼痛之後,便開始嘗試着鏈接魔環。
雖然不知身處何等險地,但她的性子絕不允許她束手待斃。
就獲取的情報而言,大炎皇朝的修行體系與西恩完全不同,他們雖有禁魔之法,但興許對她效用不大。
當意識浸入魔環的一瞬,一口嫣紅的鮮血瞬間口中涌出。
“咳咳咳哇.” 重新睜開眼眸,奧倫麗眼中亮起絲絲暗芒,下意識垂眸望向了自己胸前。
在魔眼之環的作用下,她勉強看清了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處地牢模樣的房間,逼仄的空間除了自屋頂延伸而下的鐵鏈便沒有任何東西,唯有一扇密閉的鐵門將房間封鎖。
她依舊穿着當初那一身紫色的哥特式繁蕪禮裙,但心臟處卻是已然是鮮血淋漓。
在她昏迷的期間,四根黑色鐵棒釘入肌膚,穿透衣衫與厚重的脂肪,固定在了她的心臟四周。
曾經繁蕪的禮裙此刻被血污浸染,這四根黑棒散佚着一種詭異波動遲滯她對魔環的感應,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裡溢出的鮮血已然結痂,不然她此刻大概率已經因爲失血死亡。
輕輕咬了乾裂的蒼白脣角,奧倫麗脣齒微動,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節:
“混蛋.”
大炎皇朝知曉魔環規律之人只有那許長天,但她沒想到竟然用這種手段來限制她。
如她所想,大炎並沒有針對界魔師的禁魔手段,四根黑棒雖能影響她對魔環的感應,卻不能阻斷。
可問題是四根黑棒距離心臟太近了。
如果她聯繫魔環,心臟跳動幅度稍微增大便會接觸到這四根黑棒。
而只要接觸到了,黑棒那特殊的禁魔材質便能瞬間在物理意義上強行阻斷她心臟四周的魔環迴路。
氣惱之後,奧倫麗習慣性的冷靜思維讓她蒼白的脣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弧度。
這種簡單粗暴不含任何技藝,但卻巧妙至極的禁魔設計逐漸使她感覺到了一絲滿足。
能夠施展一些小型魔環,但又無法施展突破桎梏的法術。
一瞬的接觸不會致死,卻又能讓她變得虛弱。
這是那人對她的調戲,也是那人對她的挑釁。
奧倫麗思緒轉動很快,暗芒閃爍着碧藍眼眸帶上了一絲興奮,蒼白的脣浸染嫣紅的血後帶着妖冶的笑容。
她討厭超出掌控的事情發生,但逆勢而上的刺激與強大詭譎的對手同樣能讓她興奮。
那許長天很聰明,但可惜對於魔環瞭解還是太少了,或者說對於她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咕吱.”
隨着奧倫麗被鐵鉤穿透的手掌輕輕握緊,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雜糅淡然響起。
“.”
瞬時之間,
奧倫麗眸中的光采停滯,意識伴隨着脣角溢出的鮮血開始快速消散。
她的心臟在魔環的束縛下整體縮小了一圈,跳動停滯。
界魔師身體的孱弱幾乎與凡人無異,這種強行縮小心臟的術法已然完全能夠致死.
“砰!”
似是感應到了什麼,一聲悶響忽然自鐵門處傳來,一名身着勁裝的中年男人略顯慌亂的直接破門而入。
房門打開,地牢廊道上的火光投入室內,躍動火光映射在奧倫麗死氣瀰漫的美豔眉心,逼仄的地牢沒有任何聲息。
看着那心臟停止跳動,生機快速消散的異域女人,中年男人瞬移般的來到了奧倫麗面前俯身而下,一邊從懷中掏出裝有秘藥的玉瓶,一邊出聲低罵道:
“該死!想死也別死在我當值的時.”
“咚咚.”
話音未落,
中年男人的動作便是一滯。
他,好像在這室內聽到了別人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