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葉離自顧自地重複道葉伯的那句話:“月滿大漠北雲落,風捲黃沙莫回頭...”
“葉離,還是你厲害。居然一字不漏地記下來了!”田杏兒頓時眉眼笑彎了。
又繼續問道:“那...你知道這句詩有何深意嗎?”
對於這些文縐縐的東西,田杏兒最是頭疼,但說是煉毒殺人什麼的,自己確實手到擒來。
“你們等我一下,我需要時間想想。” 葉離低頭頷首,立馬進入了沉思。
衆人聽後,都安靜地坐了下來,讓原本靜謐廣闊的沙漠,更添沉靜。耳畔只有狂躁的熱風攜黃沙呼呼飄過。衆人不發一語,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打亂了葉離的思緒。現在除了風動,就只剩葉離飛速旋轉的腦子在動了。
“月滿大漠北雲落,風捲黃沙莫回頭...” 葉離口裡不斷重複嘀咕這句詩,想要從中獲得某種啓示。
“滿月,北雲,風...” 葉離經過一步步細細推敲,有一種意境快要在腦海中托盤而出的感覺,慢慢地由模糊,到漸漸地清晰起來。
“我知道了!”久久沉默思考的葉離突然叫道。
差點沒把昏昏欲睡的田杏兒嚇得靈魂出竅,但好在有點眉目了。
“快說快說!”田杏兒和四名修士不約而同地把頭湊了過來。
“我是這麼想的,‘月滿大漠北雲落,風捲黃沙莫回頭。’是不是就是在暗示我們,於月圓之夜,尋大漠之北,到雲落之處,那風捲黃沙之地,可能就是‘沙漠之眼’!”葉離推理地頭頭是道,讓人不得不信服葉離的記憶和推理能力。
“莫不是你一本正經地胡說吧?我怎麼就看不出來一句詩裡藏有這麼多話呢?”田杏兒半信半疑地看着依舊自信地葉離說道。
“因爲你笨唄,這是一句藏頭詩,字字皆暗藏乾坤。雖然我推理地不完全正確,但八九不離十。”葉離操着雙手說道。
四名修士心中一股敬畏感油然而生。早知道自己就多讀一點書了,也不至於一個字都看不出來。
“那好吧,這裡除了你肚子裡還有點墨水以外,他們都是來湊數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田杏兒說完,就朝葉離所說的大漠之北走去。
衆人心想,不是你也沒推出來嗎?還說我們。暗自冷哼一聲後,四名修士也跟着二人走去。
“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後面跟從的圓頭修士有氣無力地問道。看樣子燥熱環境下還要託着肥胖的身體走這麼久,他的身體還是遭受不住了。
“你們再堅持一下!沿着大漠之北,一直走,直到看見圓月我們就能找到沙漠之眼了。正好離滿月還有兩天。”葉離回頭和顏悅色地安慰道。
“我...我真的一步都走不動了。你們走吧,別管我了。”圓頭修士此時賴在地上,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念頭了。
看來是沙漠又燥又熱的極端環境,加上身體耗能達到了極限,已經沒有繼續支撐他走下去的理由了。就算是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也不能讓圓頭修士重新站起來。
“現在不是你自暴自棄的時候,這麼多人都等着你呢。” 田杏兒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
“對啊,大頭,你快起來吧,我們走慢一點都好。”其中一名看上去瘦弱的修士勸道。
“我說了動不了了就是動不了了,讓我死在這吧!”圓頭修士依舊一意孤行,還是癱軟在地,所有人都拿他沒了主意。
“我們先走,他自己會跟上來的。”葉離低聲對衆人說道。採納後,衆人真就佯裝走了,看他有何反應。
“喂,你們這麼狠心!真打算把我一人丟在這裡嗎?”圓頭修士有點拗不去了,拍了拍屁股,扭扭捏捏地起身喊道。
大頭蠢態畢露,把衆人都給逗笑了。
“啊!”大頭忽的一聲慘叫。
衆人猛地停下笑聲,看見圓頭修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往下一拉,半個身子一瞬之間就滑入了沙口裡面。
“大頭!”四名修士紛紛跑向了大頭一方,但反應的速度終究還是輸給了流沙旋渦‘吃人’的速度。
還是那名瘦弱的修士,從還有離大頭一半路的時候,就飛身墜地,抓住了流沙上僅剩有的一隻胖手。看得出來二人是摯交。
“大頭!抓住!”瘦弱修士一時間臉漲得通紅,血液像要衝破臉頰,噴涌而出般火熱。
衆人也趕了上來,一人抓一人的腳,頃刻間連成了一串人形鏈條,防止再有人被強大的流沙吞噬入土。但微薄人力終究抵不過大地之力,大頭很快被黃沙吞沒,最後留在地面上的只剩下一根手指頭,但瘦弱的修士依然不肯放手,含着撕裂之痛的淚與黃沙抗衡。
到了最後,就連大頭的一根手指頭也湮沒在了光滑的黃沙之上,像是沒有人來過般,重歸靜匿。
流沙如一個吃飽喝足的孩子般,在吞噬掉大頭後,立馬停止了喧鬧,只留衆人累癱在地上,口裡喘着粗氣,還無法從剛剛的噩夢裡透過氣來。
葉離剛剛緊抓住的是瘦弱修士的手,他能感受到瘦弱修士的掙扎和難過。
“人死不能復生,對不起,我沒能好好護你們周全。”葉離自責地撫了撫瘦弱修士瘦削的肩膀。
“對!都是你的錯!沒有你,我朋友就不會死!”瘦弱修士猛地甩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轉身就是一拳朝葉離臉上揍去。把所有悲哀,氣憤,懊悔的情緒如潮水涌來般,全對葉離爆發了出來。
葉離可以擋,或是還擊,但是他都沒有。此時他的心情沒有比瘦弱修士好到哪裡去。甚至更加自責,如果自己只是和田杏兒一起來尋沙漠之眼,就沒有他們的犧牲了,又或者說,他們的犧牲與自己無關。
“你是瘋狗嗎?生氣起來誰都咬!又不是葉離把他推下去的!”田杏兒覺得不可理喻,嗔怒道。甚至還想衝上去爲葉離還他一拳,但被葉離攔下了。
“女魔頭!你別管,這件事我也有錯,你別怪他...他現在還沒從悲傷裡走出來。給他一點時間。”葉離抓住田杏兒的手,勸說道。
田杏兒冷哼一聲,轉身背對葉離坐下,一個人氣呼呼地一旁待着。
葉離也不知如何安慰,兩邊都得罪了,加上自己也十分地自責。一時,大家都沉默不語,不知如何收場。
不一會兒,一名白衣青年上前勸慰道:“二狗子,我們和大頭混了這麼多年,兄弟之間都有感情,你很難過,我們都理解。”其餘一名修士在旁頻頻點頭,哀悼之色,流於無言。
然後白衣青年又接着說道:“但是,剛剛若不是葉離帶我們先走一步,可能掉下去的就是我們一羣人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大頭再也回不來了!”瘦弱修士,就是白衣青年口中的二狗子,霎時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不禁讓聞者心酸,見者流淚。
“但我們還要繼續活下去啊!不是嗎?”白衣青年直接抓起二狗子的衣領,大聲吼道。
片刻後,二狗子又是一臉木然的站了起來,低頭晃腦地冷笑了三聲。沒說一句話,靜靜地向前走去。沒有等任何人,只是獨自踱着步,把孤獨的背影留給了落日餘暉。
“我們也走吧。”葉離肅然道。
衆人也都跟在二狗子的身後,踏着一地昏黃,默默朝大漠之北走去。
走了許久,天色漸暗,月色的光暈漸漸灑滿了整片沙漠。
當它完全升起時,衆人才看清這輪漸滿未滿的月亮,像是被誰啃了一口的中秋月餅。周身都透着一股清冷和漠然。
“大家今天趕路都累了,我們就走到這裡吧。”葉離發話道。
衆人直接累癱,在原地徑直倒下就睡去了。
“你怎麼不睡啊?”田杏兒在葉離旁邊問道。
葉離轉頭望向田杏兒,不小心就沉溺在了她的眼裡。一雙眸子閃溢着月光,一灣秋水似從眼裡靜靜淌過。
“我擔心還出現今天的流沙,所以我得守着。不想再有人因爲我的疏忽而喪命了。” 說完,葉離坐了下來,雙手撐在鬆軟的沙土裡,目光流轉處,停留在了遠方觸手可及的月亮上。
“那我陪你!”田杏兒抿着薄脣說道。也加入到了熬夜行列中,自然地靠在葉離一旁坐了下來。
“你可知人之一世,所求何物嗎?”葉離淡淡說道。
“呵呵,你怎麼突然聊這麼深奧的話題?”田杏兒咯咯笑道。
“非我突發奇想,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你是說今天?...”
田杏兒繼續說道:“葉離你真沒必要自責,試煉之路上,生死存亡,本就各憑本事,任何人的死,都與你無關。就算...就算是我不幸...”
“別說了!”葉離突然打斷田杏兒欲說出口的話。
“我之所求,非金非銀,非權非勢,只求身邊之人能夠安度一生,僅此而已。所以,你千萬別說什麼傻話來氣我。”葉離激動地對田杏兒說道。
葉離也不知田杏兒何時走進的自己心裡,今天看到二狗子的摯友離他而去,自己心裡也萬分不好受,就因他能感同身受這份痛苦。
本想在試煉之路里孑然一身,沒想到生命裡突然闖進來一個女魔頭,佔了自己心中一塊柔軟之處,自此也就成了心靈的羈絆。可想而知,自己都無法捨棄只是萍水相逢的摯友離去,何況是相處多年的兄弟呢?
“葉離。”
“嗯?”
“謝謝你把我當成你的朋友。”田杏兒一反往常,柔聲道。
葉離聽後輕輕一笑,嘴角勾出迷人的弧度。
“從小到大,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哈哈,也對,就你這暴脾氣,誰受得了你呀!”葉離率先打破沙漠中的寧靜,大笑道。原本還悲傷的氣氛在一剎那,化爲烏有。
“你是不是又想嘗一下我的金沙蠱了?”田杏兒作勢正要掏出腰間的金沙蠱,被葉離立即制止了。
“我錯了,我錯了,呵呵。”葉離又是道歉又是賠笑臉的,才阻止了田杏兒即將放毒蟲的衝動。
雖然二人成了摯友,但是葉離依然相信田杏兒生氣起來,是會做出石破驚天的駭人之舉的。這一點,自己深有體會。
夜過三更,田杏兒還是睡了過去。葉離知道她怕冷,所以,不忘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自己以前的破舊衣裳。
自己仍然強撐着眼皮,守着他們一羣人,平安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