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琉璃碎(一)

No.2

《琉璃碎》

在衛國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充斥着小販的叫賣聲。衛國是一個民風純樸的國家,國家不大,又處在邊陲,沒有那個能力去問鼎中原,國君更是沒有這個野心,安安分分地處在一旁,還定期向中原的那些大國朝貢物品。

正所謂物極必反,國君懦弱到極致並不代表他王座下的臣民也是如此。衛國尚武,每當中原大國發動戰爭,他們都會到衛國來招募軍隊。既然本國的君主缺乏對戰爭的熱血,他們也樂於爲其他的國家賣命,而衛國的殺手更是出了名的快準狠。因此,雖然衛國的王室勢微,中原的大國也不敢打衛國的主意,他們明白,衛國的子民並不是好惹的。

在熱鬧的街市裡,一對穿着黑衣的男女在人流中穿行。這對男女身形高挑,略顯瘦弱,但他們的背上都有一把用黑布包裹着的青銅劍。那位女子在頭上紮了一個隨意的髮髻,半邊臉用黑紗遮蓋着,外露的一雙眼睛靈動且嫵媚。

男子頭上戴着一頂用竹葉編成的竹帽,他一手拉着帽沿,又仗着身高的關係,人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幾縷下垂的頭髮。他側臉的輪廓優美且白皙,他腰上掛着一個裝水用的葫蘆,葫蘆隨着他的腳步而一晃一晃的。如果不是看到他身上的衣着,人們還會以爲他是一位出身良好的貴公子。

倘若你站在他們旁邊,而且還認真去聽的話,就會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那位女子說:“上次的出行可真無趣,不知道這次的又會如何?”女子說完後拋了拋她手中的錢袋。

那名男子莞爾,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說:“小蟲兒,你這話莫要讓師父知道,不然……”男子想了想,又道:“聽聞晉國的男子勇武,長相也剛毅,與我們衛國人陰柔的長相有着很大的不同。小蟲兒可不要被他們勾去了魂魄。”

女子氣惱,說:“師兄你有所不知,晉國的大公子無痕都快要滿週歲了,後宮的權術我可學不來。”女子看着前方的渡口,又對男子說:“師兄,我也聽聞祁國與衛國的風光相去甚遠。在二月楊柳依依之時,淫雨霏霏,煙霧繚繞,一切恍如仙境,使人看不清自己所處的亭臺舞榭。師兄,你這次是趕上好時節了。”

女子踏上竹排,徒留男子在岸邊。男子拉了拉他的帽沿,拋出一串錢幣給艄公,嘴角微微一動,說了一句:“煙雨鎖重樓麼?”

男子在江上漂泊了近一個月纔到達祁國,而男子到達之時正是二月。春風料峭,無論是江上還是岸邊,皆被一片煙霧籠罩。一路上都神情淡薄的男子出神地看着岸上尚未被熄滅的燈籠,青灰色的磚牆,曲折的石板路。也許是剛過了春節,街上的佈置還是一片豔紅。

艄公看到男子的神情,說:“公子,現在時辰還早,何不稍作休息?”

男子問:“此處最雅緻的茶肆在何處?”

艄公撐着竹排,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樓,道:“雅緻的酒肆有不少,但雅緻的茶肆並不多,平常也只有一些貴族小姐出現在那裡。”

男子向艄公指着的地方看了過去,大片的雲霧籠罩着那一座小樓。男子只看到小樓上高高翹起的屋檐,男子對艄公說:“你把竹排撐到那裡即可。”

男子登上了渡頭,看着渡頭邊上的楊柳樹,衛國處於中原的邊陲,自然是沒有這樣的景色。而處於江南地區的,是楚國和祁國,男子曾到過楚國,而他旅途的下一個地點也正是它。楚國的水鄉隱含着一種霸氣,絕沒有祁國的溫柔。一隻燕子從一顆楊柳樹上飛了下來,邊拍着它的翅膀邊鳴叫。男子想,這裡的景色確實很美,但長此以往,也只會讓人的意志變得消沉。

男子走進了茶肆,因爲時辰尚早,茶肆裡並沒有什麼客人。小樓內並沒有點燈,只有幾縷晨曦從臨江的那一邊照了進來,但茶肆內黑色的桌椅卻被整整齊齊地放着。

店裡的掌櫃看到有客人進來,迎上來賠罪道:“這位官人,着實不好意思,小店如今尚未開張。恐怕服侍不周,還請稍移貴步。”

聽到掌櫃的話,男子淡淡地說:“無妨,我只是來坐坐,討口水喝。”掌櫃看着男子的身形和氣質,暗自思緒這位客人得罪不得,便離開由男子去了。

男子一步步地向小樓的閣樓走去,方纔他還在江上的時候,透過重霧,隱約看到在小樓靠江的閣樓上有一抹淡綠色的身影。男子走到閣樓上,發現上面果真是有一個穿着綠色衣服的人,但端坐在桌子旁的卻有兩個人。一位身着白衣,另一位穿着的也不是他方纔看到的顏色,而是一件嫩綠色的裙衫,就如同男子方纔在渡口上看到的那楊柳樹的顏色。

閣樓上擺着四五張桌子,但如今只有兩位女子坐在那裡。祁國人十分尚禮,注重名節。在祁國的大街上,偶爾也會看到狀甚親密的男女,但會這樣做的男女通常已是得到了雙方父母的同意,即他們已經約爲婚姻。男子此時走進閣樓實在是有違祁國的禮數,但青衫女子並沒有在意,反而是身着白衣的女子對男子說:“孰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厚顏?”

男子說:“在下路徑此地,疲憊口渴,只是來討口水喝。”

青衫女子看到男子的衣着,的確是一副趕路的樣子,她道:“聽公子的口音不像是祁國人。”

男子說:“的確不是,我剛從衛國來到此地。”

青衫女子說:“既然口渴,就坐下來喝口茶吧。”

白衣女子這才努了努嘴,說:“既然你不是祁國人,剛纔的事情就不與你計較。”

男子從容地坐下,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茶,姿態瀟灑從容。青衫女子看着樓外的雲霧,而白衣女子像是已經撐不住她端坐的姿態,對青衫女子說:“阿姐,我們還要等到何時?”

青衫女子說:“看現在的天色,應該是快了。倘若你錯過了,今朝你可會是白忙了一場。”

男子也順着青衫女子的目光朝樓外看去。濃重的雲霧慢慢地變輕,沒有了方纔的厚重,一縷縷金色的陽光慢慢地穿破雲層。只在一瞬間,江面的霧氣四散,但並沒有完全消失,陽光驅散的只是溼氣,此時的煙霧更像是一層輕紗。男子想,這地方委實是留不得,他得趕快完成任務儘快離去。

青衫女子這纔回過頭,細細地打量着她眼前的男子,說:“方纔小妹多有得罪,還請公子見諒。”

男子放下茶杯,冷淡而又疏離地說:“剛纔是我不對,入鄉定要隨俗,我方纔的舉動冒犯了兩位姑娘。”

青衫女子說:“我看公子剛來此地,對此地甚爲陌生,不知道公子來這裡所謂何事?”

男子說:“在下的名字叫做倉庚,家師派我來此地是尋一件故人之物,我找到後便會離開。”

青衫女子說:“小名裴煙,原來你是來尋物的。”青衫女子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走進茶肆,又說:“這小樓的掌櫃是個好人,公子如果有什麼困難的地方,不妨向掌櫃探聽一下消息。”

倉庚笑了笑,說:“裴煙,着實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裴煙也笑了笑,說:“這只是一個尋常的名字罷了。”說完,裴煙就跟身着白衣的女子一同離開了茶肆。倉庚看着她們的背影,握着淺小的軸青色茶杯,又笑了笑。

在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裡,白衣女子看了裴煙一眼,說:“阿姐,你跟他同桌也就算了,爲何把你的名字也告訴他。”

裴煙衝她一笑,神情俏麗可愛,單從神態表情真叫人看不出來白衣女子要比裴煙年少。裴煙說:“裴桑,既然他是別國人,我們對他自不用如此拘束。”

裴桑嘆了一口氣,對裴煙說:“阿姐你之所以敢這樣做,無非是仗着姨父對你的疼惜。倘若這件事情被姨娘知曉了,阿姐的日子可不會像如今這般好過。”

裴煙漫不經心地說:“只要爹爹不說,孃親也不會爲難我。”就算裴家的家規特殊,女隨母姓,但女子出嫁後還是會聽從夫君的意思。

裴桑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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